屋外是毛片似的大雪,馮麗從微開的窗格往外看,天地間不停的落着白雪,靜得沒有一絲聲音,一如這遣走了所有下人的廂房,安寧得讓馮麗無所事事,不免讓她嘆息,在這深宮中,得寵也好,冷落也好,還不是一樣要面對這高大幽矗的宮牆。
聽說太子帶着征伐燕國的軍隊回來覆命,拓跋燾一早就去巡視了,也不知什麼時候纔會回宮,即使回了宮,也不知道還有些什麼事。
馮麗猛的搖了搖頭,自己竟然在盼望着他!長吁一口氣,回望四下裡空蕩蕩的廂房,她也不想再待下去,也不管大雪紛紛,披了窄袖的裘襖徑自出了廂房,穿過殿堂,她順着廊沿而走,伸手去接片片雪花,看着冰晶在手上融化成一灘水,感覺手心涼涼的,十分愜意。
雪落在地上,馮麗低頭看到廊沿下已經堆了數尺,竟白得不染一點雜色,她蹲下身輕撫地上堆得鬆鬆散散的雪, 欣喜的發現手指按着的地方,很快就融進一個小窩去,於是她不停的按出一個個小窩來,索性把一隻手放上去,很快手的熱氣就讓雪融出了一個手掌印。
馮麗越玩越高興,也不顧刺骨的寒冷,乾脆把雪刨出來,用指尖團成團,兩 個核桃大小的團疊在一起,一個巴掌大的雪人就站了出來。
馮麗細細看着沒臉沒面的雪人,用小指畫出了淺淺的眼耳口鼻。
馮麗把小雪人捧在手心中,細細的看着,想到了許多童年時的事情,不禁對小雪人道:“爹,不知什麼時候我們倆才能一起堆泥人?” wωω•t t k a n•C〇
想到這,馮麗淚凝於睫。忙拭了淚,又對雪人道:“傻瓜,你現在不是很好嗎?”
雪人依舊捧在她手心裡絲毫未動,馮麗卻笑了,捧着它,就像捧着一個找了好久才找到的知心好友,在廊檐下起步輕舞,身子旋出一道道弧線,她也因此感到了久違的輕盈,笑聲也隨之而起。在寂靜的臺岸上傳得很遠。
馮麗不知疲倦的捧着小雪人邊舞邊自言自語,一直從廊檐下轉到露臺上,也不知旋了多久。忽的撞上了一處軟物,嚇得她急忙擡頭看,看見的卻是拓跋燾。
他看着她微微而笑:“再跳一會兒,朕還沒看夠呢。”
馮麗驚得花容失色,忙勾了手腕把小雪人藏到背後。嗔怪的責問:“你想把人嚇死嗎?”
她的小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綠,不知不覺就溢滿了孩子氣。
拓跋燾側臉,像是想要伸到她背後去一看究竟,馮麗忙轉了身去掩身後的小雪人。
她愣愣的盯着拓跋燾,擺出一幅你再看就吃了你的樣子,更是讓拓跋燾生出了戲虐之心:“別藏了。朕早就見到你爹爹了。”
馮麗眸子一怔,先前的話盡都被他聽到了。
拓跋燾知道氣到她了,綻 開笑容道:“你真是不孝。誰家女兒會把爹爹比作雪人的?”
“對,我是不孝。”拓跋燾無意中說到了她最軟的地方,兩行淚瞬時就流了下來。
“怎麼了?”拓跋燾忙收住笑容。
“沒什麼。”馮麗怕他看出自己的心事,利落轉身,不想卻打翻了手中雪人。
看着破碎成泥的雪人。馮麗更是心裡酸楚,邊摟雪邊慟哭失聲。
“愛妃。是不是想家了?”拓跋燾蹲下身,與她一起摟着青石地磚上的殘雪,想她小小年紀就遠離家國,在這魏宮裡又沒個相識相知的人,先前看到她對着雪人左一個爹爹右一個爹的叫時,就已動容了。
“沒你事。”馮麗顫着脣狠狠回決道。
拓跋燾眼中更是充滿了溫柔,拉住她的手,放到脣邊呵氣暖着道:“朕讓人傳召下去,召燕國公入朝來,讓你們父女相見相見吧。”
馮麗不禁愣住,眼前這個男人還是那個把她按在雪地裡凌辱的拓跋燾嗎?
“你如今是魏國皇妃,你父親如能親眼看見你位至昭儀,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馮麗抿着嘴垂淚而笑:“陛下好意馮麗心領了。”
“馮麗!”拓跋燾眼眨漣漪,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說軟話!但他又怎麼知道,她表面是謝意,心裡卻是晃悟的愧意,如若拓跋燾得知她的真實身份,會不會後悔今天對她所有的好。
“謝謝陛下,馮麗能有今天已經很知足了。”她低着頭藏了面,脣在不覺間被咬出了鮮紅的牙印。
“傻瓜。”拓跋燾把她拉入懷中。
馮麗不拒也不迎,只在他懷裡失神道:“皇上,我像一頭蠻牛般在你面前橫衝直撞,即不向你行禮,也不尊稱你,專門還說氣你的話,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做好左昭儀這樣位置。”
拓跋燾面容溫和,柔柔勸慰:“慢慢來,你還這麼小。”
馮麗從他懷裡掙起,不服道:“我不小了!”
拓跋燾輕捻她的下巴:“一個想爹爹想到哭的黃毛丫頭,還敢說自己不小了!”
馮麗被他說中了心事,一時下不了臺,只怒嗔着瞅了他一眼。
拓跋燾拉着她起身問:“你和父親感情很深厚吧?”
馮麗只點了點頭,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
拓跋燾拍着她的肩道:“你讓朕想起了遠去劉宋和柔然和親的公主們,想來她們也像你一樣,飽受思鄉之苦啊。”
“也許吧。”馮麗心不在鄢的回答着。
拓跋燾看了出來,伸手撫了撫她墜着發的頭,什麼也沒說,只把她拉入懷中。
不想馮麗卻又哭了起來。
拓跋燾爲她拭淚,柔柔道:“想我之前的確過份,才令你傷心至此,可否給我一個對你好的機會?”
“不,陛下對我已經不錯了。”馮麗搖頭,她的傷心是不能讓拓跋燾知道的。
拓跋燾濃眉微斂,卻沒有繼續發問。而是認真的打量着馮麗的神情,猜測着她是了什麼如此傷心。
馮麗擡頭看到他神色凝重的神情,不禁又撇了撇脣角,從他懷中掙出,轉身拭淚,急急進了長久殿。
拓跋燾在後搖頭輕笑,跟在她後面進了殿,看見她將頭埋在錦枕裡輕泣,什麼也不看。他也不急於讓她敞開心悱,只默默坐在了榻邊等她哭完。
第二日依舊是大雪紛紛。馮麗怕冷,捱到了午後纔出殿,緩緩走到殿檐前。看到階下的雪被摟開了數尺見方,露出了青石臺底。
馮麗好奇於小小空地上放着的東西,挪步往下,看到上面白乎乎竟是數個小雪人,與她昨日所做的大小相似。
馮麗兩眼發亮。笑盈盈的合腿蹲到雪人旁,伸手撫了撫那雪茸茸的圓腦袋 ,打量着兩個並排而站的小夥伴,發現兩個雪人表情各自不同,一個怒目圓瞪,像是要教訓人一樣。另一個吡牙咧嘴,面容似是醜陋又像痛苦。
“這是怎麼回事?”馮麗問跟來的宮女。
“娘娘,這是昨天夜裡皇上捏的。”
“昨天晚上?”馮麗想到昨夜自己睡時拓跋燾還在看書。遂又問:“他可說爲什麼要捏這個?”
宮女搖了搖頭:“皇上不說,奴婢們更不敢問。”
馮麗低頭再看小雪人,若有所得的笑了,捧起小雪人就往殿裡走,急急命人取來托盤放在桌上。這才心滿意足的坐到桌邊,又命人取了段黃綢布披到那吡着牙的雪人上。看着更是又笑又撫。
拓跋燾與軍機政要商議完國事,回到長久宮時正好看見她俯在桌邊上呆呆的看着雪人,他顧意放輕步,不着一點兒聲的上前,看見托盤中那個披了黃綢的雪人,會意一笑,看來他的心思馮麗是明白了。
馮麗聽見笑聲,轉聲一看是拓跋燾,先是一驚,然後指着另一個怒目圓瞪的雪人悻悻問:“那這個雪人是誰?”
“你猜猜?”拓跋燾笑着坐到她旁邊,也俯身看着桌上的雪人。
“是我爹!”馮麗眯眼戲虐道:“你欺負了他的女兒,所以他才……”
“所以他纔要教訓朕對吧?”拓跋燾不置可否的輕笑。
“那當然!”想到父親如蛟龍般的身姿,馮麗臉上溢滿了得意。
“但我更希望打我的是你。”拓跋燾輕撫那個豎着怒眉的雪人,眼波含水的看着它道:“如果打我能消你心中的恨,那我心甘情願被你打。”
馮麗微微一怔,正要低頭避過他轉過來的溫柔目光。
“爲什麼要躲避朕?”拓跋燾問。
馮麗更不敢擡頭看他。
拓跋燾逼過去問她:“是不是怕被朕看得心慌意亂?”
馮麗低頭搖了搖。
拓跋燾越發的靠攏了她,彎身用脣去探她埋在長髮下的脣。
“這樣是不是心更亂?”拓跋燾笑問。
馮麗紅着臉擡頭怒瞪他,卻在看到他寵溺神情時又急急低頭,活脫脫一幅小鹿亂撞的樣子。
拓跋燾笑着又吻了她,害得她四肢亂揮,粉拳不停。
拓跋燾乘勢猛攻,擒了她的上脣輕吮,逗弄着她敏感的神經,硬是將懷中人吻得呼吸不濟。
那夜,長久殿中宮燈暖黃,二人在彼此的體溫中相互融化。
“馮麗。”
“嗯。”
“我喜歡你。”拓跋燾輕聲在她耳邊囈語。
“爲什麼?”馮麗被他抽去了神魂一般疲憊的躺在他懷裡。
拓跋燾也是揮汗如雨,俯在她的薄肩上喃喃道:“因爲你即讓我傷心,又讓我擔心,感覺我一不在你身邊你就會飛一樣,像我的妹妹,又像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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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馮麗頓然失神,摟了他的身子不知說什麼。
“爲朕生個孩子吧。”將她摟得更緊道:“朕很想和你有個孩子。”
他與她如此親密,孩子只是遲早的事,但馮麗卻是心海一震,她多少懂點醫理,都說近親生傻子,她是不能與他有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