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下去,銅鼎的火光將驛站照得通明。。
馮麗昏昏沉沉躺在敞開的棺木裡,周圍瀰漫着濃濃的香火味,寂靜得只有風吹屋檐的聲音,她依稀聽到有人恭迎皇上的聲音。
棺邊傳來踱步聲,輕巧而堅定,馮麗聽得出,來者是拓跋燾。
“希兒。”感到他溫暖的大手拉起了她冰冷僵硬的手。
接着聽到他猛的一串咳嗽聲,馮麗心裡一揪。
一旁的宗愛道:“皇上的病來勢匆匆,太醫讓您好好休息,這裡的事情就交由罪臣吧。”
拓跋燾的聲音因爲咳嗽而啞暗了許多:“朕倒是寧願就此病死,也好隨他們母子一起。”
“皇上。”馮麗也不知道宗愛說這番話的時候是跪是站:“您乃一國之主,您龍體康健是關乎魏國國運的大事啊!”
拓跋燾冷笑着自諷道:“中年喪子乃人生大悲,朕今日不但中年喪子,還落得個妻離子散的下場,你讓朕怎能不病?”
“皇上……”宗愛想要勸,但又無從說起。
“朕的身體朕自己知道。希兒的事太過傷朕的心,所以朕想快快平息傷痛,明日就讓她入土爲安吧。”拓跋燾撫着棺壁一陣嘆息。
宗愛會意的看了看棺木,拓跋燾把馮麗死的消息封得滴水不露,整個驛站方圓數十里都佈下了暗衛,現在卻在馮麗面前說什麼想要快快平息,很明顯他是故意放鬆馮麗的警覺,宗愛由此更能斷定馮麗沒有死,其他書友正在看:。
“希兒。”拓跋燾對着棺中人道:“朕好恨你,恨你爲朕帶來了美夢,最後又親手將這撕得粉碎!你爲什麼要這般絕情?”
他一句一咳,聽得馮麗心如刀絞,接着他放開了她的手。。馮麗心裡頓感失落,他拉她的手,也許是今生最後一次了。
她想哭,但假死丸的巨大 藥效束得她周身不得動彈。
“皇上,您對娘娘的喪事還有其他安排嗎?”宗愛扶着拓跋燾沉沉的身體,近看拓跋燾,他不僅面有倦容,兩腮還因咳嗽而略帶浮腫。宗愛知他一向注意休歇調養,想來這一次是真被傷了心。
“宗族陵裡隨便找個地兒吧。”拓跋燾的話說了極其隨意:“最好讓朕見不到,免得又會想起她和澈兒。”
馮麗頓時傷心欲絕。
宗愛也感嘆這對有情人,彼此之間明明愛極,卻用盡辦法去傷害對方。
“都回宮吧。”拓跋燾對下人們道。
於是宗愛心領神會的在棺木面前問:“皇上,只留一個執事太監會不會太少了?”
“你忘了太醫的話了嗎?”拓跋燾的聲音提得略有些高,彷彿在提醒馮麗太醫說過的“妖障”之說。
“老奴多嘴,老奴多嘴!”宗愛跪地請罪,心裡卻是欣喜的。因爲從拓跋燾的周密布屬中,宗愛能夠確定馮麗是活着的,不管以後如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拓跋燾帶着隨從離開了,驛站裡靜如死水,馮麗只聽得到遠處傳來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隨着時辰的推移,假死丸漸漸失去了效用,待到馮麗周身都能動時,正好是午夜。。
她睜天雙眼,發現自己錦裘裹身。周圍很安靜。她緩緩起身環顧四周。
不想才擡起頭就看到小太監正守在靈前上香,忙趁他沒看見躺回棺裡。
馮麗凝神想了想,用手拍了拍棺壁。
“是誰?”小太監警覺的問了一句,畢竟是夜半三更守着一具女屍,他心裡也還是有些發毛。
馮麗不動,小太監也不敢過去,只一動不動站在棺木前。眼裡充滿了不安的揣測。
許久,他才轉身到銅爐去取暖。
馮麗趁他轉身之際,起身拿過靈堂上的燭臺,那燭還燃着火,差點點着了她身上的錦裘。
把燭臺藏到錦裘裡,馮麗又拍了拍棺壁,然後捏着喉學了一場極像極像的貓叫。
屍體最懼野貓,棺裡躺着的可是昭儀娘娘。萬一引起屍變,小太監可擔不起這個罪。他也顧不上害不害怕,急奔了起來,衝到棺木邊,卻看到裡面什麼都沒有,於是罵了一句:“死貓!”說着就轉身四下環顧尋找貓兒逃循的痕跡。
馮麗趁勢而起,舉起燭臺砸向小太監,小太監一口氣不上來就暈了過去。
馮麗即刻起身,看了看四同,果然如拓跋燾所說,他就只留下了個太監爲她守靈,想來她殺了他的兒子,又用最無可挽回的方法離開了他,他定是恨透她了。
想到往日二人的種種恩愛,馮麗眼淚蒙了雙眼,不愛又豈會生恨,如今離開了這裡,她的後半生又會怎樣的一場悔愧交加?
但她已回頭無路,剝下小太監的衣服換上,。
剛纔燭火差點兒點燃錦裘,馮麗就想來火燒驛站這個點子,這樣他們就要花上好一陣子才能發現昭儀娘娘不見了,也好爲自己逃匿找時間。
她用錦裘裹了小太監,慌忙中,也不顧自己還在月子中的身體,用盡力氣將他搬進棺木,以便混淆追查者的視聽。
她正欲搬倒燭火引燃經幡,突有看到小太監青蔥一般的面容,想他不過十四五歲年紀,大火一燃,他必死無疑,想他也沒看見自己是死是活,所以馮麗嘆了一聲:“我已經殺了澈兒,現在不能再殺你了。”
說着又把那小太監搬了出來,悄悄把他拖到門邊上,輕掩了門看來外面空無一人,這才放心的把小太監拖出驛站棄在草叢中,這才返身進去點燃經幡。
遠處林中藏了一羣着夜行衣的御林精兵,他們掩護着一輛停在暗處的墨色馬車,拓跋燾坐在上面,早已把驛站的一切看在眼底,不禁嘆道:“希兒,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很快,驛站便火光熊熊。
而馮麗早已順山路逃往京郊的市集,幸好小太監作守靈人,身上還有幾十兩打賞銀子,她可以趕在天亮前置一匹好馬。
一路上荒墳悽悽,馮麗看也不敢看,只能一個勁的往前跑,也顧不得身上累心裡慌,當她來的集市看到馬販時,整個人都虛脫了。
這時她纔想起自己才產下澈兒數日,騎馬怕是不行了。
“小爺,您有何貴幹?”馬販見來了個小太監,迎上前去問。
馮麗知道商賈奸詐,爲免被欺詐,她極力的掩住身累心乏,神情傲氣的對馬販道:“我家大公公衣錦還鄉,要置輛馬車。”
“不知公公肯出多少銀子?”馬販這是在討口氣,看看來者是否大方。
馮麗身上雖有銀兩,但西去昆州千里迢迢,但這馬車又是此行最重要的物件,馬虎不得,於是她先引着馬販把最好的馬拿出來:“我家公公可是皇后身邊的紅人,錢不是問題。”
馬販聽了自然高興,於是讓人牽了最好的馬,引出上好的車廂。
馮麗一語不發,只等着馬販裝好籠頭架上馬車。
“小爺,可以了。”馬販上前道。
“待小爺看看!”馮麗睨了睨馬販,一臉傲氣的上前去。
馮麗伸頭看了看車廂,然後問:“你這一整套多少銀子?”
“五兩。”馬販子開口要道。
“哎。”馮麗嘆了口氣,想到當年母親說過京城西邊馬市的馬最好,於是道:“城西馬市的車和你這差不多,可昨天他們纔要我的三兩銀子。”
馬販一聽有點兒着急:“小爺您可是記錯了?”
馮麗眼一瞪道:“你是在說小爺腦袋不中用嗎?”
馬販哪敢得罪金主,馬上陪上笑道:“小人哪敢?”
馮麗轉頭又看了看車廂,她纔不會硬來,於是嘆了口氣道:“算了,小爺懶得再跑趟城西,你若肯三兩賣給我,我們這成交了!”
馬販看了看已經牽好的籠頭,想想三兩銀子也不算低得太離譜,於是應了這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