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橫穿了整個八月,京城上下滿目灰黃,即使是陸宅張紅掛彩,也只能襯托深秋的冷寂。
“這是太太送給您的。”王怡蘭家的新丫儐擡來托盤,裡面的龍鳳鐲金光閃閃。
以其說是太太送的,不如說是拓跋燾送的,宇文盛希撿起一隻鐲子戴上,然後看着銅鏡自誡:“沒有拓跋燾,你什麼也不是!忘記在漠北發生的一切,忘記那個人,對誰都好。”
陰溼的天氣給紫紅嫁衣鍍上了一層暗色,像極了廊檐下打溼了的燈籠,宇文盛希挽起雲髻,金光閃爍的鳳冠下,卻是一張慘白漠然的鵝蛋臉。
“哎喲!盛宇文盛希小姐美貌絕綸,堪比天下第一美女丘穆林英皇后啊!真是三千粉黛都爲之失色!”讚美之詞不一定都是討人喜歡的,媒婆這句顯然不合時宜,一旁的陸環自然是很不高興的,而宇文盛希不過一小妾,她竟用皇后來比,氣氛頓時冷到了極點。
“舅舅收容之恩盛希無以爲報,而今又留母親一人在家,還望舅父舅母多照顧。”宇文盛希第二次跪在陸家堂前給舅舅陸安峰磕了三個頭。
“一定要把平安扣送給他,按娘說的去做!”陸安安拉住女兒又囑咐到。
“你舅舅每每贊你,都說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王懿蘭話外有話。
“尚王是河你是舟,如何一帆風順,就看你有多用心了。”陸安峰悄聲囑咐着。
雨聲、鞭炮聲和街坊們的吵鬧議論聲,只是宇文盛希心中的嘆息聲,沒人聽得到。納妾之禮,沒有花轎,沒有迎親,就連嫁衣,都不能是正紅的。
吉紅在前,媒婆撐着花傘,宇文盛希的婚禮,只有三個人在雨中艱難前行,宇文盛希回頭去看,陸宅門口送行的三人在視線中漸行漸遠,似是短暫的路途,卻無從知道前方是什麼,晃然間,宇文盛希強烈地希望在路的盡頭等着她的是言吾將軍,他對她笑,眼中溢滿了熾熱的光芒,從此她與他策馬漠北,在那湛藍高遠的天空下把一切拋諸腦後,自由自在。
“爲什麼要在那個時候讓我遇見你?”明明知道這樣的想法很荒謬,卻還是期望着,直到它化作心中錐心的刺,不停讓宇文盛希劇烈作痛。
王府側門一片黑壓壓的下人,撐傘的撐傘,伺候的伺候,正中站着的是尚王拓跋燾,按禮他不能前去迎親,但他早早就站在了門口,鮮紅的絲綢在高大俊朗的少年身上,精緻而又英挺。
那抹紫紅,在纏纏雨絲中走得飄搖悽清,當她出現在拓跋燾視線裡時,強烈的愛憐惹得他顧不上雨,衝過去擁住了新娘。
撐傘的下人緊追而上,才發現尚王已經迫不及待的在雨中吻了新娘。
納妾之禮讓拓跋燾深深愧對宇文盛希,將她緊緊摟入懷中:“師兄會好好待你的!”
拓跋燾的話像一滴落入領子的秋雨,激得宇文盛希打了一個冷噤。如果她真留在了漠北,那她真的能做言吾將軍的妻嗎?真的能與他廝守終生嗎?
***
“娘娘!尚王的新婦過門了!”太監的話讓賀蘭夫人剛剛舉到脣邊的茶杯又放了下來。
“本宮倒要看看本宮的兒子是不是真的下不爲例?”明明知道是敗軍之將的女兒,還是要娶進來,這樣的固執讓她想到了魏皇對丘穆林英的癡迷,明明死了那麼多年,還是要把皇后的位置空着給她,對她的兒子拓跋語更是精心的培植。
王府的正堂,金色與紅色一瀉而下,光亮的花崗石地板舉目才能着邊。丘穆林雅端坐正中,牡丹朝服雍容華美,正好讓宇文盛希的紫紅嫁衣說明了其庶妾的身份。
“妹妹這等禮數姐姐哪受得起。”丘穆林雅邊說邊扶起行跪禮的宇文盛希:“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恰到好處的微笑,大方端莊的舉止,丘穆林雅是名滿京城的大家閨秀,說笑之間細細地端詳打量着宇文盛希,看着她令女人都覺得如沐春風的眼耳口鼻,想起了拓跋燾所說的話。
“每當看到府中井井有條,都十分欣慰能有夫人爲本王分擔家事,讓本王能安於公務。”爲了讓宇文盛希進王府,拓跋燾常常盛讚丘穆林雅。
“夫人賢能寬厚,定會愛烏及烏的。”感謝之語,爲的是讓丘穆林雅厚待宇文盛希。
丘穆林雅看了看拓跋燾:“王爺,你平日忙於公務,偌大一個王府好不冷清,而今有了個妹妹,我倆可以相互做伴了。”
“宇文盛希望姐姐往後多指點包涵。”丘穆陵雅的熱情和她的高貴氣息一樣,有種讓宇文盛希窒息的感覺。
“妹妹何需如此客氣。”丘穆林雅笑盈盈地說。
出了王府正殿,拓跋燾牽着新娘順燾意湖而行,在雅榮閣後面,尚王從宇文盛希答應嫁給他那天起,就開始起房建院。遠遠的,宇文盛希就看見了專門爲她而造的庭院,匾額上寫了“希悅軒”三個字,秋雨打在光鮮的黃字上,淋淋漓漓,讓宇文盛希有種它們在落淚的感覺。
雨還是不停地下着,紅燭忐忑地搖擺閃爍。希悅軒有堂有屋,前後兩處花園,佈滿了榮華富貴的圖騰。後房中,檀木傢俱上飛花流雲,樑柱窗格上雕龍畫鳳,金絲鴛鴦被金堆玉砌的疊了一牀。
“吹了燭後,把它擠在牀上,再把肚皮吞了,包管神不知鬼不覺。”宇文盛希無暇欣賞滿屋的精緻,心思全被鎖在了吉紅給的那個拇指尖兒大的魚肚血球上。她又悄悄伸手摸了摸,它安安穩穩地在枕下,胸間正欲悲嘆,“無怨無悔”四個字卻讓她擡起額頭堅定地看着燭火中巨大的喜字。
“都退下吧!”喝完合罄酒,拓跋燾遣走了所有下人。
屋外雨聲依然淅瀝,拓跋燾透過燭火注視着宇文盛希,這個在山林中頑劣不羈的野丫頭,這個坦然熟睡在天高地厚間美麗女子,如果說浪跡漠北是宇文盛希的美夢,那麼宇文盛希的天馬行空就是拓跋燾的美夢,而今天他終於可以將這個夢收藏起來,永留身邊。
他在她身邊坐下,輕輕撫她削薄的肩,細嗅她頸項間散出的濃濃柑橘味。
她輕輕的躲閃了一下,反而讓他更進一步地將她摟進懷中:“你還記得你說過的靈肉合一嗎?”他吻她,輕柔而溫暖。
攬起她柔柔的腰,將美麗的新娘抱起。
她拿出平安扣,卻不敢直視他明淨的眼睛,臉上掛起了羞愧的緋紅:“這枚平安扣和我的珠花是一種料質的,代表我倆同心同意。”
宇文盛希將平安扣拴在他腰間的玉帶上,拓跋燾欣喜地看着自己的新娘,將她放到紫檀木的大牀上,捧起她的秀臉吻她,然後堅定地看着她道:“從今天起,我是你的男人,是你這世上最親密的人,本王要與你赤誠相對!”鮮紅的絲綢滑落在地:“看着我!”他擡起了盛宇文盛希的臉。
在宇文盛希心中,拓跋燾只是童年玩伴,只是師兄,但此刻他卻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將要與她肌膚相親。她咬着牙在心中告誡自己:“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但身體還是本能的退縮着,不安與羞愧斥滿了她的心。
拓跋燾俯首於她頸間:“那麼緊張,是因爲這次真的要給我了嗎?”
她又一次對自己說:“你在這裡是爲了什麼?”想到那個人的笑,那個人的吻,宇文盛希又一次抽離拓跋燾的懷抱。
他的熾烈目光因此一措。
宇文盛希雙拳緊握,心中不停告誡自己,卻只能低着頭輕輕對他道:“我的心中將滿滿裝的都是你,如你所說,我們赤誠相待。”在因緊張而笨拙的動作中,紫紅嫁衣緩慢的解下了。
二人終還是赤誠相對了,看着拓跋燾曖昧的眼光不停遊曳在自己身上,宇文盛希滿面羞澀地起身,慌亂地吹滅了燭火。
拓跋燾看她急於熄滅燈火,心中有所不解,但想到她笨拙的樣子,知道她是害羞,緊接着她就跌到了懷中,暖暖的身子靠着他,聽到她盈盈地喘息,心下一緊,伸手擁住了她,黑暗讓柑橘的甜美在拓跋燾鼻尖至極漫延。
“師妹。”拓跋燾用舌尖安撫身下因緊張而不停顫抖的身體,伸手撫住她嬌嫩的花房。
宇文盛希輕吟了一聲。黑暗也使拓跋燾的氣息在宇文盛希的腦海中變成了另一個人的,這令她放鬆了幾許,伸手探到拓跋燾的手,與他十指緊扣,就像與言吾一樣。腿壁觸碰到拓跋燾的堅實,宇文盛希身體不由一僵。
“怎麼了?”二人肌膚相親,拓跋燾也感到她頓了一頓。
宇文盛希忙迴應道:“聽人說,會很痛的。”
“別怕,師兄會慢慢的。”黑暗中,宇文盛希聽到拓跋燾帶着笑意的寵溺語氣。感到他的手伸向了腿間,輕輕的安撫起來。
“不要……”他要伸手進去探,宇文盛希怕他探出什麼不對,帶着羞的阻止道:“盛希怕疼。”
拓跋燾探過身又吻了她,此時的他早已熾熱難耐,長痛不如短痛,探到她的兩膝,將它們分開,直接挺了進去。
陌生的入侵,激到了宇文盛希心中最羞愧的點,她不禁冷抽了一下,心中想到自已終不是個純潔的女子了,她的言吾也因此成了過去,眼淚不禁落下,藉着這淚,她還是隻能做戲:“師兄,盛希好痛。”
拓跋燾伸手觸到她臉上溼溼的,停了下來,喘息着安撫她:“這是師兄對你的愛,過了這一次,你就會感到師兄對你的柔情了。”
“沒事,盛希沒事的。”伸手撫到他的脣,探起頭來吻他,另一隻手伸到枕下取出血球,快速地擠到二人的交合處的下方。然後停住吻,將頭靠回枕上道:“師兄,讓盛希慢慢感受你的愛吧。”語畢,就將魚肚皮放進口裡吞了。這下,她終於可以安心了,隨之而來的,是拓跋燾一波波的掠取,宇文盛希也漸漸放開了身子,在閉眼輕吟中,將他想做另外一個人。
***
“有的事,明知會出錯卻還是要去做!”少年拿下耳上的蟲子:“區區蜉蝣怎能阻止我聽大地的聲音。”高大的身影又一次伏在漠北廣褒的大地上,野花一直開到了天邊,蒼涼的羌笛聲悠揚迂迴。
“等着我!等着我!”宇文盛希奔馳着去追尋消失在霧靄中的英武身影,轉眼已然淚如雨下。醒來才覺枕頭溼透,自制地握起擅抖的手掌,轉身一看,拓跋燾早已不在。
“這是什麼?”老鴨湯下肚,傳菜丫儐又給宇文盛希上了一個薄胎瓷碗,裡面盛着晶瑩剔透的粘稠物體。
“是燕窩!”吉紅在陸宅見王懿蘭吃過幾次。
“王爺專門吩咐爲您做的。”丫儐對宇文盛希說。
“哦?”從吉紅垂涎的表情中,宇文盛希看出此物的不一般:“王爺去哪兒了?”
“王爺上朝去了。”
“你下去吧!”她攪了攪薄胎碗中的燕窩,小丫儐一走就把它推給了吉紅,她對這稠物實在提不起興致。
“四更還聽到你倆的聲音,尚王竟折騰了你一夜,今早你沒見他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吉紅心領神會的端起燕窩,滿足地輕啖了一口,然後用眼睃了睃牀說到:“我想的方法還真管用!”
吉紅的話讓宇文盛希又想起昨夜之事,羞愧感隨之襲來,自臉頰而下,渾身一陣火辣辣的不自在。
“新婚第一日,妹妹就如此準時的來請安,姐姐真是受寵若驚啊!”丘穆林雅起身迎盛宇文盛希:“前日賀蘭夫人從宮中送來幾樣時興的髮飾,你看看喜歡的就挑回去!”
話間,丘穆林雅的貼身丫儐花盈擡來一個托盤,柔軟的絲綢上放了幾支精緻的純金簪子。
宇文盛希禮貌地回絕她:“姐姐心意盛希知道,如此貴重美好之物只有姐姐才配得上。”
“我這個做姐姐的,連個見面禮都沒有給妹妹,會被人笑話的。”丘穆林雅親自選了一支插在宇文盛希頭上:“果然是如星月一般璀璨的美人兒!”
丘穆林雅端詳着這幅迷惑拓跋燾的嬌容,五年,或者再讓它長久一點:八年、十年,終會有更年輕更美麗的妾室來接替她,而她丘穆林雅,無論十年、二十年,都是這尚王府的女主人。所以她會心的看着宇文盛希笑,安心的讓王爺讚美自己的寬容仁厚。
宇文盛希和吉紅剛步出雅榮閣,丫儐就來傳信了:“夫人,王爺下朝了,正在門口等你!”
王府門口,拓跋燾已在馬上。宇文盛希遠遠就看到了他,那陣羞愧感又再襲來,使她的手緊攥了一下裙子。所幸的是拓跋燾露出的溫和笑容實在太熟悉了,讓宇文盛希可以一如即往地瞪他:“這是要去哪兒?”
“今天不是要回門嗎?”宇文盛希不過是個妾,沒有資格讓拓跋燾陪她回門,但他卻爲她安排了。
陸家一早就備好了宴席,當尚王現身,街坊、賓客通通都吃了一驚。
“娘、舅舅、舅母。”拓跋燾的稱謂令前來迎接的三人被嚇了一跳,尚王的親孃親舅舅是何許人也?他仨敢答應嗎?一旁的宇文盛希不禁重新審視眼前這個被別人尊爲王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