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盛希醒來時,拓跋燾已經離去。
“妾妃,王爺已經和太子一道上朝去了。”太監帶了幾位宮女進來行禮問安。
能住在靜淵別院的,都是皇室中人,因此宇文盛希受到了宮庭中的伺候。
七個宮女,擡着溫水、錦帕、漱洗用的瓷具和衣裝。
宇文盛希仍舊躺在被中,此時的她一絲未掛,而且在希悅軒的這一年,她早已不習慣被人伺候,她伸出手揮了揮道:“放了東西,都下去吧。”她不想別人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跡。
起身下牀,宇文盛希看着空蕩蕩的臥殿,心中的失望更放大了幾許,今早,她本來打算趁熱打鐵,求拓跋燾解了她的禁足令。可惜他好像顧意躲着她一樣,走得時候一點兒聲都沒有。
收拾了自己,宇文盛希出了靜淵別院,看到下人已經準備好她來時用的馬車,後面還是跟了一隊騎衛。看來沒有尚王的口諭,宇文盛希是不可能有自由的。
坐上馬車,回到王府,希悅軒裡新來了兩個丫儐,閒置荒蕪的正堂被打掃得窗明几淨,宇文盛希走到後房,這裡也整理得有井有條,擦去灰塵的檀木傢俱,又重新發出棕紅色的富貴氣息。
菜園裡多了個小廝,正在修剪菜畦邊的雜草。
“王妃,正妃讓我們三人先來,如果人手不夠,您再吩咐。”見宇文盛希來了,三個下人畢恭畢敬地站到了宇文盛希面前。
“夠了。”也不知道說的是事做得夠了,還是人夠了。宇文盛希打量了新來的下人,以前都沒見過,三個人不時微微擡頭,也在打量這位素未謀面的新主子。
宇文盛希看着他們淡淡而笑,從他們的好奇目光中,她讀得出這一年來下人們對她的臆度,或許認爲她不知好歹,也可能會認爲她已徹底的失寵,可無論如何,她向王爺認了錯,又重新從一個下人都不如的人,變回了一個主子。
宇文盛希沒有功夫去猜度這些,此時的她,一心只掛在了拓跋燾那個禁足令上,她只想回家一趟。於是她吩咐下人備了菜,親自揉麪做餅,置下了滿滿一桌佳餚,等着拓跋燾下朝歸來。
“王妃,都已經申時了。”丫儐提醒已經在桌旁坐了整整一個多時辰的宇文盛希。
“都倒了吧。”看着滿桌菜餚,宇文盛希失望地說。心中也不免生出疑問,他是因爲朝中事務繁忙,還是因爲其他事?昨夜他們那麼恩愛,他不可能今天不來的。
下午,宇文盛希又重新下廚,這回不僅做了菜,還專門備了拓跋燾最喜歡喝的蛇膽酒。
下人們掌了燈,宇文盛希見他們也忙了一下午,就命他們先下去吃飯。
宇文盛希一人坐在正堂中自斟自酌,看着熱騰騰的飯菜漸漸涼了,她知道拓跋燾有時會在書房呆到很晚,所以又讓下人熱了飯菜,雖然熱過一次的飯菜已沒有先前可口,但起碼要讓他感到自己的心意。
不覺小廝已經開始打盹,宇文盛希看着又一次涼透的飯菜,聽到了起更的聲音。
“都去歇着吧。”宇文盛希吩咐站了很久的下人道。
“王妃,您已經整整一天沒有用膳了。”臨走,丫儐對宇文盛希道。
她隨意的揀起一塊涼了的蒸餅。
“要不我再給您熱熱。”丫儐道。
宇文盛希心不在焉的嚥着蒸餅道:“不用了,我就這樣吃吧,你們也不用伺候我就寢了,都去睡吧。”
胡亂吃了兩口,又飲了一回酒,宇文盛希緩步回到後屋。
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爲什麼拓跋燾今天不來希悅軒?宇文盛希心中反覆思量着這個問題。
丘穆林雅與安然爭寵的傳聞多少聽到過,宇文盛希走出這一步,無疑就是加入了她們的鬥爭。
但在宇文盛希心中最大的疑慮,是拓跋燾變了,那天在靜淵別院,她承認喜歡他時,他竟然用手侵入她,還一再的問她,這證明了他已不信任她。
宇文盛希轉身看着窗外,下半夜依稀下起了雨,以前的拓跋燾是不會這樣對她的,她清澈的眸子裡泛滿了擔憂,她要怎樣解除拓跋燾心中的芥蒂,讓他變得像以往一樣百依百順?
宇文盛希翻身向裡,寬大的牀在雨聲中,更顯冷清。其實拓跋燾還是愛她的,正是因爲這樣,他纔會變得那麼害怕,想到這,愧疚又在宇文盛希心中升起,她認爲真愛是裝不出來的,這讓她覺得,此時在想盡辦法取信拓跋燾的自己,是多麼的下作。
可是她沒得選擇。
*
***
第二天一早,丫儐就送來陸安峰的信,又一次提到了母親的病情,說是尚王已令多位醫生前去診治,但老太太還是思女心切。
原來,拓跋燾知道她母親的病情。宇文盛希折起信,心中想到了拓跋語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話:“他用你母親的病來威逼你,肯定還用錢財官職利誘了你的家人。”
或許這次不是拓跋燾有意所爲,但從他決定這麼做的那一刻,事情就無法再改變了。宇文盛希苦笑,她何得何能,讓尚王爺如此費心?可惜即使知道,她也只能乖乖就範。
宇文盛希挑了件純白的綢服,拓跋燾喜歡穿白衣,同時,他也喜歡她穿白衣,每當二人都穿白衣出去時,他喜歡在人前牽着她的手,總想讓別人知道他們是一對似的。
梳了垂柱髻,對着銅鏡細看了一番,宇文盛希還是將它打散了,垂柱髻令人有種年少可人的活潑感覺,對於宇文盛希,已經不再適合,現在的她,早已沒有了清淨無邪。重新拿起玳瑁梳,仔細梳起了垂絲髻。
這種髮髻,她平生只梳過兩次,第一次是在漠北,那時梳這種青樓女子愛用的髮髻,爲的是讓自己嫵媚動人,爲的是讓自己喜歡的人動心。而這一次,她也要讓自己嫵媚動人,爲的卻是取信於人。
垂絲髻漸漸成形,看着鏡中滿面風情的自己,彷彿還能憶得起當年的欣喜期待。
宇文盛希又將它打散了,人心中總有點東西是不容玷污的。
最後只能讓丫儐爲她梳了個飛仙髻,配上白衣,倒也還可以。
宇文盛希正在整理衣裝時,丘穆林雅又一次登門拜訪了。
“妹妹本就是花一般的容貌,再一打扮,真就是天人了。”一進門,丘穆林雅就拉着宇文盛希的手誇個不停。
宇文盛希回以淺笑道:“盛希那比得上姐姐的高貴大方。”
下人奉了茶,二人坐下客套了一番,丘穆林雅拉出她一起來的丫儐道:“她叫葦寧,是姐姐那邊大丫儐的親妹妹,伶俐聰明,前日我才傳她進府來,以後就給妹妹使喚了。”
貴婦王妃們送丫儐就像送東西一樣,宇文盛希在王府呆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丫儐又不同於其他東西,送給你,要就是看着你,要就是助你一臂之力。而今天這個葦寧,兩種意思都有。
宇文盛希起身行禮,然後緩緩道:“姐姐錯愛了,王爺都不到希悅軒來,妹妹哪有資格使喚葦寧。”
丘穆林雅揮手讓葦寧站到宇文盛希身邊,又拉住宇文盛希的手道:“自打昨個兒聽說安然身體不適,姐姐就知道尚王不會來希悅軒了。”
丘穆林雅的話似是安慰,更多的是在提醒,提醒宇文盛希以後凡事都要打聽清楚,不要乾着急,也是在教宇文盛希怎麼用葦寧。
宇文盛希又看了看葦寧,笑道對丘穆林雅道:“還是姐姐瞭解尚王心思。”其實丘穆林雅的話還有一層意思,提醒宇文盛希,安然身體不適,尚王必會留下,到底是不是身體真的不適,就不必不多說了。
“側妃身體不適,盛希還得去探望探望。”宇文盛希陡然明白,今日的尚王府已經不一樣了,看來要取信拓跋燾,先要接近得了他,這就免不了和安然有所鬥爭。她會意的對着丘穆林雅一笑,表示自己收下了葦寧這件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