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太子的京城,尚王異常的忙碌。當星月蔽覆天空時,閱了一天奏摺的拓跋燾望着幽幽燭光,她爲什麼要這樣對他?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依靠。她是爲了吉紅?還是她從來就不曾愛過他?他拔了拔燭芯,拉了拉蓋在膝上的鴛鴦小紅被,他寧願相信她是爲了所謂的友情,一時衝動。
如今的希悅軒,寂靜無比,宇文盛希站在菜畦邊不禁問:“當初爲師兄做那鴛鴦小紅被時,是不是真的打算與他相守終生?”
看着被菜花引來的蝴蝶,她又自問:“那!那位漠北的將軍呢?當初可又想與他廝守終身?”
拓跋語帶着遠征的隊伍行進在廣褒的原野中,想到宇文盛希口中的‘廝守終生’,於是他低聲自語:“要是能與自己心愛的人在這裡廝守終身,也不失是一件人生美事。”
靜淵別院的溫泉依舊熱氣升騰。
“王爺!”安然紅着臉,嬌羞地看着水中的拓跋燾。
拓跋燾看着她溫柔的笑:“下來吧!”
安然不語,拓跋燾溫柔的將她抱進泉中。
溫暖的泉水中,安然依偎在拓跋燾身邊,臉上露出了幸福的淺笑。
拓跋燾低頭看她,心中思味綿長,想像是安然脫下小襖,青絲如瀑地背坐在泉邊,將那繡着蔓珠沙華的雪白肚兜扔在他臉上。
究竟是因爲這個舉動令他開心?還是因爲做那個舉動的人是宇文盛希而令他開心?
拓跋燾終於明白,他的父皇爲什麼厭惡東施效顰了。
在他心底,她是愛過他的,要不然她怎麼會風情萬種的引誘他。陡然回首,在那時,他以爲他們的愛情開始繁榮昌盛,後來才明白,那已經是繁榮昌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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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十五,宇文盛希杵着鋤頭,看着月光下的菜地說:“吉紅,我與你打個賭,到了初一我就會忘了那個人!”到了初一,她又對着桌上的一碗殘羹說:“到了十五我就忘了那個人,吉紅!你輸定了。”
後來變成每個初一,她都向吉紅保證:“這個月我一定會忘了他!”
母親捎來家信,讓她溫婉一點兒,要好好待奉尚王。宇文盛希把信揉成團扔在一旁。是不想、是懶惰、是軟弱,亦或是愧疚,她想讓一切就這樣了,她安安靜靜的在這希悅軒老去,被人遺忘,這算不算是罪有應得?
小沙彌送來了經卷,在包袱裡還發現裝着溫熱飯糰的食盒,宇文盛希這才發現自己還是會哭的,原來還有師父惦記着自己。
希悅軒的穿堂風吹得人骨痛心冷,宇文盛希端着空酒杯,對着空空的飯桌喃喃自語:“吉紅,今天是中秋,我倆來喝一杯!”舉頭飲酒的瞬間,她彷彿看到對桌人是拓跋語,放下酒杯擡頭時,那人又變成了拓跋燾,又是一陣穿堂風,吹醒了失神人,原來一切只是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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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敵當前時,拓跋語可以決策果斷,部署嚴密,用軍法、戰術和敵情注滿自己的心。
他親率精兵暗夜奔襲,他設下埋伏引敵圍殲。
殺伐的血腥,彷彿還帶着生命的溫熱,號角的怒號讓衝峰充滿了熱血的浩氣,當勝利的華光消失殆盡,思念陡然蝕骨蛀心。
拓跋語看着戰勝之後的狼煙,想到了當年初遇宇文盛希時的情景。
“當朝太子與將軍你比起來那可就差遠了!”傻蛋小子的阿諛還清析的留在腦海。而今她又是怎樣的境遇?
“你可曾見過當朝太子?”
“當然見過!”當初她從漠北迴來,是不是也像現在的自己一樣,思戀成癡?
拓跋語好像看見乾瘦的小子跑在他馬側,執着而倔強的討好着他:“將軍!看在小民對你如此景仰的份上,你就還我馬吧!”
拓跋語輕聲嘆息,期望着這場戰爭能早一點結束,至少讓他回去時,還能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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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京城都流傳着尚王與安然公主的恩愛佳話,人們漸漸遺忘那個捧打管家的悍婦,尚王也因爲成了柔然的女婿,而與柔然交好。
柔然可汗壽誕,拓跋燾寫賀信,安然在一旁磨墨,在擡頭的交措剎那,他彷彿看到他的宇文盛希,站在她對桌,伸手點他一鼻頭的墨。不禁放下筆,看着書房的門,也許下一刻,她就會跑進來,不論是哭着,還是美眸流轉的使着小詭計,亦或是耍着狠進來,拍他桌子打他板凳,只要她來了,他就原諒她。
但她爲什麼還不來呢?拓跋燾忍不住去想那最壞的答案,但他還是寬慰自己,她都嫁給他了,或許真的只是倔脾氣在作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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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畦覆上了厚厚的雪,宇文盛希香甜地咬着自己種出來的番薯:“師兄,當年我一直想讓你和我去一次三丈酒館,可惜你終是沒去,如果當初你去了,我會不會真的心中開始裝着你?可惜都晚了,可惜與宇文盛希心有靈犀的終不是你。”
外面的一切好像都與她無關,她還是每晚杵着鋤頭,對着空空的菜畦說:“吉紅,要過年了,明年我一定會忘記那個人的!”
卻在午夜又夢迴漠北,與那個人在開滿波絲菊的原野上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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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涼的羌笛聲從軍帳中傳出,他送了那麼多女人金銀珠寶,卻只能在她最悲悽的時候,悄悄送給她粟米團,他讓那麼多的女人歡笑,卻讓她一再哭泣。
“步六孤!你率一千騎兵衝峰,將敵軍引出城,楚烈在後與你會合再戰。”他可以計算出用多少兵馬來換取勝利的最大值,但他算不出與宇文盛希的一夜纏綿爲這個女人帶來了多少傷害。
“楚烈,七千兵馬,直取敵營!”他可以判斷得出一場戰役最快最有效的進攻方法,但他估計不出,他每想宇文盛希一次,自己就會陷進去幾分。
魏軍跨過黃河,遇到了宋國名將臧質的部隊。
拓跋語兵分三路,他親率的主力軍直功洛陽,遭到了宋軍的伏擊,拓跋語佈下軍分五路的影子戰法,出奇不易的反敗爲勝,軍殘餘閃撤。敵方先聲奪人,戰術不凡,拓跋語斷定這次突襲的領軍人就是臧質。
步六孤帶兵決戰東山,宋軍負於頑抗,魏軍死傷不少,連攻兩天才取得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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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烈靜攻前浦,打得也及其艱難,
終於三路魏軍匯師洛陽城下,合力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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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都平城,拓跋燾在聽雨亭整整飲下了一壺蛇膽酒,今天是宇文盛希的生辰,卻見不到希悅軒亮燈,爲什麼時至今日她依舊沒有向他認錯?
在酒勁的作用下,拓跋燾走進了歌坊,這裡來了位歌藝驚人的新頭牌,她,也姓宇文。
紗簾外的客人問:“你叫什麼名字?”
“宇文雍儀。”
隱約看見簾外人拿出了銀子:“我給你百兩銀子,今晚你叫宇文盛希!”
宇文雍儀歌藝驚人,卻不賣身,來者如此大方,所以要問清原由:“公子出此數目,只是聽歌?”
簾外人大笑:“在下只要姑娘爲我做次宇文盛希就行了。”
“宇文盛希?”雍儀心中奇怪,正要揎簾看一看簾外人。
“姑娘不要出來!”簾中人也是白衣素淨,拓跋燾看着似是而非的人影,怕她一出來,就破壞了他的遐想:“今晚,你就作爲宇文盛希陪着我吧!”
雍儀歌聲婉轉而出,第一曲,簾外人贊好,第二曲,簾外人只是拍手,第三曲,簾外安靜無聲。
雍儀終是沒能敵過心中好奇,揎開了紗簾,迎上的是簾外人的柔情目光。
白衣少年,眼若潭波,皓齒如玉,眼中癡迷的原因,不知是酒還是情。
“盛希!”又飲盡一杯,烈酒終於將簾後那個身影變成了簾前玉立的宇文盛希,他又掏出銀子:“你說啊!你說你是宇文盛希!”
雍儀看着他哀求一般的眼神,愛憐的走到他面前:“我就是宇文盛希。”
拓跋燾放下酒杯,依舊文雅的面容上露出滿足的笑,他拉住雍儀的手又說:“盛希,你愛師兄嗎?”
雍儀嗅到他身上淡雅的沉香味,此時的白衣男子,是那麼無助與傷悲,雍儀又怎忍再讓他傷心:“師兄,盛希愛你!”
兩行清淚從拓跋燾眼中滑落,雍儀的細長柳葉眉,終於在他眼中變成了宇文盛希高挑跳躍的濃眉:“師兄也愛你!”拉住雍儀的手,覆上了癡心的吻,然後將他的宇文盛希拉入懷裡,在醉意蒙朧中與她行了鴛鴦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