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陸家的門,已近中午時分,那天京城的太陽特別的刺眼,宇文盛希把手舉到額前擋住陽光,彷彿才能看見前方的路。她的心中此起彼伏,舅母和母親的話總在她心中縈繞,拼命的想把它揮去,卻總是如那股子沉香,餘味久久難以散去。
從那天開始,陸安安的病總是好了又犯,犯了又好,每請一位醫生來,都說陰溼的陋屋不宜病人居住。
宇文盛希眼見着又沒錢了,還好吉紅借了她一兩銀子,才勉強讓陸安安吃上藥。
***
又是聽雨亭,拓跋燾對陸安峰說:“父皇最近很忙,小王一直沒能找到機會舉薦都尉,目前太學院需要一名點校官,都尉您可否先去太學院供職,待以後有機會,小王定會向父皇舉薦您的。”
太學院點校官,正五品,這是以前的陸安峰做夢都不敢想的,尚王的確厲害,他陸安峰做了什麼,尚王早已知道。其實上天有成人之美,自己的侄女能嫁入王府,本來就是一件美事,更何況尚王早把自己當做了朋友,陸安峰又何不做這個順水人情呢?於是他起身致謝。
拓跋燾也起身回禮,接着又問他:“盛希母親的病可有好轉?”
陸安峰緩緩坐回椅子上,慢慢的說:“請了幾位大夫,都說項痹症是慢病,調養比醫治更重要,但家中條件又不好。”說着他長嘆了一口氣:“哎!說到底還是苦了盛希啊!”
接着,他看了看正在文雅飲茶的拓跋燾,探話道:“盛希今年也有十八了,她母親早希望她能找個人家,她有了着落,母親自然會安心不少,病情也有好處。”
拓跋燾的茶杯頓了頓,嘴角微微揚了揚道:“盛希一心只想回漠北。”
陸安峰嘆了口氣道:“盛希年少,多少有些不懂事的地方,她在漠北早已沒有立椎之地,她母親必是不會讓她回去的。”接着陸安峰又觀察了拓跋燾,見他面無厭色,便又進一步說話:“她母親定會趁早在京城爲她許個人家的。”
拓跋燾眉微微一皺,宇文盛希若是遠走漠北,他也不過是多了份寄掛,但若她在京城嫁給別人,拓跋燾是絕對不願看到的花都神醫最新章節。陸安峰知道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有點過了,所以他只擡了茶,細細品着。半晌,拓跋燾終於開口了:“都尉家可有合適人選了?”
陸安峰放下茶杯,搖頭又嘆:“來提親的人倒是不少。”說着又看了看拓跋燾,似是在提醒,他的侄女有很多人在覬覦,你若不下手,別人就上來了,但陸安峰久經官場,知道話說滿了不好,所以又接着道:“但還沒有一個合適的。”
“都尉覺得小王如何?”他拓跋燾是堂堂王爺,做事不應該唯唯諾諾,更何況人家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推就只能說明他對宇文盛希無意了。
陸安峰心中暗喜,他沒想到尚王會這麼快攤牌,於是他笑道:“下官家哪受得起啊!”
拓跋燾親自爲陸安峰倒茶,客氣道:“小王心儀盛希已久,但又顧慮於小王已娶正妃,怕盛希不願委身做妾。”即然話都說開了,陸安峰也就不客氣了:“哪是委身,能有王爺的照顧,盛希定能安安穩穩過一生。”拓跋燾笑了,又爲陸安峰倒了回茶。
***
“舅母也是沒辦法啊!”王怡蘭又找了宇文盛希:“我和你舅舅就這麼個女兒,我們以後總要有個依靠,所以打算招個女婿回來,所以”說到這,王怡蘭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宇文盛希:“我想把你們住的這兩間房子收回來,修葺修葺,等陸環成了婚,我和你舅舅也好有個養老的地方。”
宇文盛希不相信舅舅會在這個時候收回房子,待他回來之後,又向他求證了這個消息。
“哎!”陸安峰長嘆了一聲才說:“爲了這事,我與你舅母已經好幾天沒說話了,我也實在是拗不過她,要不這樣吧,你母女兩先出去另租一處房子,等舅舅再想想辦法。”
宇文盛希真是焦頭爛額。
***
“阿彌佗佛!”慧空法師早已在山門外等宇文盛希了。
“師父!”宇文盛希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林蔭寺的霧氣已盡散,鐘聲劃破了深山的寂靜,卻又在消失之時爲古剎增添了幾分寧靜。
“盛希,萬不可被世俗紅塵擾亂了心念啊!”慧空對徒兒說。
這麼多天,只有師父的話是說到宇文盛希心裡的,她陪着師父緩緩住寺中而去。
慧空見宇文盛希不語,問:“你心中最想要的是什麼?”
宇文盛希低頭輕語:“盛希只過自由自在的日子。”慧空又道:“這就是你的心念,但你現在已經被擾亂了心念。”
宇文盛希嘆了口氣道:“師父,是不是盛希錯了?”
慧空問:“何爲錯?”
宇文盛希思索了半晌道:“盛希以往是不是太任性了?”
慧空只搖了搖頭道:“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即然凡事皆空,爲何不以今世之身,了今世之願?”
宇文盛希不禁思索:“以今世之身,了今世之願?”入了寺門,慧空便沒有再言語,只示意宇文盛希自己到大雄寶殿靜靜心。
香火繚繞中,宇文盛希在佛前長跪,直到傍晚時分,才辭了師父回城。
“這麼晚了,你還來幹嘛?”夕陽的餘暉落滿了山野,在滿目桔色的天地中,宇文盛希看到拓跋燾帶着一衆隨從由遠及近。
“我心中鬱結,所以來找師父談心道印全文閱讀。”拓跋燾下馬,意味深長的說。
“何事讓你鬱結?”看着他,宇文盛希又想起母親和舅母的話,她們真的想太多了,他和她真的只是師兄妹而以。
“不過是些朝中事罷了。”拓跋燾下馬凝視着遠處的山巒上的霞光,轉而又專注地看着盛希說:“看你一臉的愁容,心中又有何不快?”
“哎!”宇文盛希冷嘆了一聲,靈動眸子寫滿了失意:“我不過是爲家務事鬱結而以。”她從他身邊走過,晚風拂起她頸間和衣角的柑橘味。
熟悉的氣味,讓拓跋燾的心不可控的失去了原有的節奏:“可有師兄能幫得上忙的?”
“師兄的好意盛希心領了。”又一次回絕了他。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身影,他道出了心中話:“如果你已心有所屬,師兄就再不打擾了!”說完這句話,拓跋燾深深的吸了口氣。宇文盛希迴轉身來,看見拓跋燾眼中竟充滿了期盼。
隨即她又轉身過去,不敢再看拓跋燾,她開口想要說什麼,但又不知應該說什麼。
拓跋燾的語氣峰迴路轉,似是玩笑的說:“如果沒有,那就考慮一下我吧!”
宇文盛希始終沒有回過頭來,任憑拓跋燾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
翌日,拓跋燾再次拜訪了陸宅。
宇文盛希從廚房出來看到他,又想起了昨日之事,但他只是和陸安峰談笑着。
拓跋燾贈與陸安峰一付精美茶具,陸安峰起身行了作揖禮以表謝意。
拓跋燾上前回禮,對陸安峰說:“點校不用謝,聽了您的話,小王知道您家裡確實有難處,但小王還是想爲師妹求個情,讓她母女再住上一段時間吧,待盛希再想想辦法!”
陸安峰看了看王怡蘭,她想了想說:“王爺啊,我不是不想讓她們住,但家中實在謄不出多餘的房子了,我們也老了,想招一個女婿來家中,要不然我們的後半輩子可怎麼活啊!即然王爺發話,那我們就把女兒的婚事再往後推一推。”
“謝謝師兄。”送拓跋燾出陸宅時,宇文盛希心中五味雜陳:“但盛希的事情還是讓盛希自己處理好了。”
拓跋燾對她說:“你叫了我這麼多年師兄,這個情不應當幫你求嗎?”
***
陸家廚房,吉紅問宇文盛希:“他真的讓你考慮一下他?”
宇文盛希點了點頭。
吉紅高興地對她說:“你師兄那是在對你表白呀!”
宇文盛希卻高興不起來:“可惜我只想回漠北去,自由自在的過我的下半生。”但現在的情況,卻讓她的美夢遙遙無期。
“你要我怎麼說你好呢?”吉紅拍着宇文盛希的肩頭說:“嫁誰不是嫁,心不要太高了,像你我這樣的情況,最重要是有飯吃有錢花!你連王爺都不嫁,難道你還要嫁太子?”
宇文盛希冷笑了一聲:“王爺也好,太子也罷,都不是我宇文盛希心中想要的。”
吉紅馬上對宇文盛希說:“太子那就不同了!你聽我給你講,太子十二歲時,柔然可汗率大軍進犯漠北,他親自赴擊,被柔然軍隊整整包圍了五十重。你猜他怎麼着?”
宇文盛希現在哪還有心思聽這些,只是冷回了一聲:“反正沒有死風流邪尊修仙記。”
吉紅正說在興頭上,止都止不住:“你想想,那時他才十二歲!十二歲呀!他坐陣正中,神色鎮定剛毅,威嚴如泰山不倒,所有將士都因此士氣高昂。就在這時,他舉箭遠射,一箭命中柔然的領軍大將,使敵軍羣龍無首,只好撤退……”吉紅手舞足蹈的說着,似乎那烽煙滾滾的沙場就在她眼前。
聽了吉紅的話,宇文盛希冷笑:“如此勇猛的天之驕子,將來**三千佳麗,又有多少是可以一世蒙受聖寵的?哪比得上揚鞭漠北,自由自在的生活。”
正在二人說話時,陸環走了進來:“宇文盛希!我告訴你,你不嫁人,你要做烈女,那是你的事,但房子是我家的,你可別想霸着就不走?”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辱罵,宇文盛希雷厲風行地站了起來:“搬就搬!”
她二人一吵起來,多半要動手,一動手,多半是宇文盛希占上峰,然後陸環又要去告王怡蘭。吉紅見此情況,連拉帶勸把宇文盛希拉出了廚房。
***
第二日,宇文盛希挑菜回來,一進門看見拓跋燾竟坐在她家的陋屋中。
“你怎麼會在這裡?”宇文盛希又發現牀邊的太醫正在爲陸安安診病。
拓跋燾在她家的破了洞的藤椅上坐得安然自得:“高太醫在宮中專治項痹,我請他來爲伯母看看。”
看到他這幅樣子,宇文盛希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好走到牀邊問太醫:“大夫,我孃的病如何?”
“老夫也只能用藥暫時緩解夫人的苦楚。”老太醫環視了一下陰暗潮溼的陋屋說:“要想夫人的病情得到控制,避溼避寒是最重要的。”
相同的答案,又一次讓宇文盛希感到千斤壓頂。
送走拓跋燾,她帶着吉紅開始四處找房子。
“每月五錢銀子!”房東對宇文盛希說。
щшш¸ тTkan¸ ¢ o
“五錢銀子!”難得看見處乾淨明亮的,價錢卻高得令宇文盛希吃受不起。
“那姑娘要找多少價錢的房子呀?”房東問。
宇文盛希想了想,說了個自己能承受的價錢。
房東一聽那價錢,滿面嘲諷的說:“姑娘要找的房子怕是不在京城吧!”
***
第二天,拓跋燾又來了,這次不但送來了藥,還專門帶了丫儐來爲陸安安煎藥、敷項。
“王爺如此幫我們母女,真不知要如何謝您。”正在敷項的陸安安對拓跋燾說。
“要說謝,小王才應該謝謝伯母。”拓跋燾看了看宇文盛希說:“正因爲您的悉心教導,小王纔有了盛希這樣一位勤勞、率真又善良的師妹。”
溫熱的藥囊讓陸安安的前所未有的鬆馳,享受着這樣的伺候,她緩緩的對拓跋燾說:“王爺過獎了!我這個女兒,倔脾氣,直性子,平時又魯莽慣了,真是讓我這個爲孃的擔心啊!”
拓跋燾微笑着說:“小王雖未做過人母,但也爲過人子,做孃的心多少也體會過。但伯母您也不要太過擔心,師妹柔韌堅強,如果小王娶了這樣的妻,也會對她相敬如賓的。”
陸安安看了看宇文盛希,搖頭嘆了口氣:“但願如王爺所說,老朽的擔心都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