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語一直忙於玉楠的喪事,這幾日都抽不開身出宮,多次命人召逸王,但逸王始終沒有去東宮。他今天來賀蘭汶慧喪禮,除了是奉皇上之命,最重要的是見逸王一面,但令他失望的是,從行禮到下葬,都沒有看到逸王出現。
宇文盛希也很想見逸王,整件事情,逸王知道得最清楚,究竟汶慧的死,與玉楠和逸王的事是不是真的有關,宇文盛希比誰都想知道。
可是逸王始終沒有出現。
拓跋語見不到逸王,回宮的心思也沒有了,他出了御使府,就直奔逸王府而去,拓跋容幫了他如此大的忙,還揹負了與玉楠有染的罪名,不說其他,謝總是要道一聲的。
“王爺已經三日沒有回府了。”來到逸王府,拓跋語聽到的,卻是管家這樣的回答。
拓跋語接着就問:“那你可知道逸王去了哪裡?”
管家搖了搖頭。
拓跋語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他立刻就派楚烈追查逸王行蹤,很快楚烈就來報:“殿下,逸王在京城外八十里處的玉寧寺。”
拓跋語馬上催馬而去,玉寧寺藏在京郊僻靜處,寺院很小,關門閉戶,是一個只供僧人清修的寺院,來開門的是一個老和尚,老和尚說從來沒有一位王爺到過寺中。
拓跋語心中非常奇怪,轉而又問:“老方丈,那最近可有陌生人到過寺中?”
老和尚想了想道:“阿彌陀佛,最近只有一個少年到本寺剃度出了家,不知道施主要找的是不是他。”
拓跋語一聽,立刻又問:“他是不二十出頭,面容清秀?”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施主說得沒錯,這位小僧的確是這樣的,他爲本寺捐了一千兩公德,然後就在本寺出家爲僧了。”
能捐一千兩公德的人不多,楚烈也查到逸王在這裡,拓跋語確定這個出家的小僧就是逸王。
拓跋語躬身對老和尚行合手禮道:“實不相瞞,我是那位小僧的親兄弟
,老方丈讓我進寺去見他一面?”
老和尚回了合手禮,拒絕道:“那小僧從剃度之後,坐的都是枯禪,是不見任何人的。”
拓跋語不宜表露身份,只能取出身上的將軍令牌,令牌上寫着“言吾”之名,逸王是知道太子的這一別稱的。拓跋語把令牌遞給老和尚道:“方丈,你將這令牌遞與那小僧,他看見之後,必會出來見我的。”
老和尚舉手擋道:“坐枯禪的人,心中定是有莫大的業障,任誰都不能去打擾他靜修的,即然施主的弟弟選擇了出家,又用坐枯禪來爲自己度業,我看施主就不要執着於見他一面了,一世長長,如若真能得見,也不在於今天。”
老和尚還沒等拓跋語再央求,就把寺門關了起來。
很快,逸王出家的消息就傳到了京城。
魏皇聽到這一消息,也派人去見他,尚王也去過,就連賀蘭御使都去過,但逸王終究誰都沒有見。
宇文盛希得知這一消息,心中更是愧疚難當,玉楠死了,汶慧死了,現在逸王又出家了,這一切,都是因爲她!當得知逸王誰也不見時,宇文盛希卻更想見他一面,拓跋容爲了這件事失去了最心愛的人,失去了王位,宇文盛希覺得應該受到懲罰的是自己,而不是逸王。
聽到逸王出家消息之後,心中最不能平靜的不是宇文盛希,而是安然,這接二連三的禍果,遠遠超出了安然的想像,現在逸王出家了,如果皇上知道逸王是被人陷害而出家的,那皇上又會怎麼樣處置這個陷害逸王的人呢?安然猛然感到,這件事已經不是魏國的事了,如果魏皇知道是她這個遠嫁而來的別國公主,害得魏國的王爺出了家,魏皇遷怒的,又豈止是她一個人?更不可想像的是,會不會因此又挑起柔然與魏國的戰爭?
安然越想越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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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盛希趁拓跋燾去安然居留宿之際,扮了僧裝,把頭髮全部挽在了僧帽中,帶着師父的法符,傍晚就藉故就寢,悄悄翻出了尚王府,直奔玉寧寺而去。
入夜,宇文盛希才趕到八十里外的玉寧寺,老和尚見是一帶髮修行的小沙彌,拿着林蔭寺慧空大師的法符來掛單,就把小沙彌引到了掛單的禪房。
待夜闌寂靜時,宇文盛希輕步邁出禪房,因爲寺院中坐枯禪的僧房多在後院,宇文盛希在林蔭寺爲徒多年,很清楚寺院中這樣的規定,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逸王坐禪的地方。
她四下張望了一番,見月光下空無一人,這才輕輕走到禪房門前,房門緊閉,卻能聽到裡面有連連木魚聲,宇文盛希更確定這是逸王的禪房了,寺中僧衆都有固定的行課時間,能在深夜誦經的,只有坐枯禪的僧人。
因爲不知道逸王肯不肯見自己,所以宇文盛希有所猶豫,她擡起手又落了下去,思索着是敲門,還是不敲。
突然,一隻大手從後面攬住了她!
宇文盛希一驚,可又不能作聲,只能緊急的擡頭去看,她這才發現,是穿了夜行服的拓跋語!
拓跋語四下望了望,後院空闊,前面的僧人離得不算近,他放開宇文盛希,噓着聲問她:“你怎麼在這裡?”
宇文盛希看清楚是他,定了定神,噓聲回他道:“逸王就在裡面。”
拓跋語審視她,問道:“事情你都知道了吧?網不少字”
宇文盛希輕輕點了點頭,眼淚就流了出來,是啊,這幾日是她有生以來,過得最風起雲涌的,從玉楠到逸王,每一件事都來得急如閃電。宇文盛希每天人在希悅軒故作安寧的守着,心絃卻緊緊地繃着,沒有一刻是鬆下來的,到底這件事要怎樣纔算完?
拓跋語也不急於推禪房門,只輕聲對宇文盛希道:“盛希,不論發生了什麼,我都不後悔和你的事情。”
拓跋語的話令宇文盛希瞬間凝住了,這麼多天的內疚與煎熬,已被拓跋語的這句話淡化了,此時她心中就像注入了一股暖流。站在夜色中,她整個人的心緒都變成了凝視的眼光,直直的掃在了拓跋語神色剛毅的臉上。
拓跋語見她不語,又慢慢道:“你我早該止步的,但我們卻走到了這一步,從吉紅到玉楠,從汶慧到我容弟,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代價。所以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宇文盛希,今夜我們就遠走高飛吧!”
拓跋語所說的,正是宇文盛希這些天心內掙扎的。她看着拓跋語,卻又搖頭了,她又何嘗不希望和拓跋語走,他是她愛着的男人,是她今生唯一愛過的男人。
禪房中的木魚聲也戛然而止,拓跋容想到了他兩有情,卻沒想到他兩會愛得如此之深,深到太子願爲了宇文盛希放下一切。
但宇文盛希還是在不住搖頭,玉楠爲保太子的名聲,不惜以命相抵,而她宇文盛希,又怎麼能讓太子爲了她而遠走高飛?
拓跋語見她搖頭,心中不禁泛起了失落,他們相愛了,她也爲了他放下了廉恥,但他們的感情,只有遠走高飛這一條出路,他都至太子之位於不顧了,可她卻拒絕了他,拓跋語怒了,把她逼到門柱上質問:“你是不是還放不下你師兄?你是不是還想讓他把你壓在身下肆意掠取?你是不是還過不夠被人陷害,步步驚心的日子?你是不是不愛我?”
一連串強而有力的質問,把宇文盛希的傷痛全部扯了出來,鮮血淋漓一般讓她心如刀割。特別是最後一句,直接把宇文盛希的嗓子眼全部堵住了,她怎麼會不愛他?正因爲她愛他,所以才選擇不和他走。
拓跋語見宇文盛希不語,又問她:“你到底走不走?”
最終,宇文盛希還是搖了搖頭。
拓跋語的面容陰沉到了極點,轉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