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燾的巡遊隊更像是支軍隊,浩浩蕩蕩、武裝齊備。
臨近漠北,馮麗見到了金色的胡楊林長在沙洲上,一時間深黃、淺金交縱措落,美得晃眼,她還是一次見到如此天高地闊的景緻。
她撲在輦窗上,雖與官道邊的胡楊林隔着重重御林軍,眼睛依舊被黃得耀眼的落葉薰醉,加上藍寶石一般的清澈天際,馮麗感到空氣澄徹得幾近透明。
“不想出去走走?”趁着趕路,拓跋燾正在批閱奏,見馮麗看着窗外心曠神怡,也想感染一點她的情致。
“沒你在身邊,景緻再好也沒用。”馮麗收目轉身,撅了嘴埋怨道。
“這些政事如此枯燥, 你竟陪朕枯坐了大半日,不累嗎?”拓跋燾雖是說話,但眼睛還是不離文。
馮麗用手矇住他眼前的紙張,柔情如水的看着他道:“讓我幫你如何?”
“求之不得。”拓跋燾擡頭,捻了她的下巴輕搖。
說這番話的二人,馮麗本只是調笑而問,想着拓跋燾定會拒絕。
而拓跋燾只以爲這是馮麗一時熱氣,過不了幾天她又會回到歌舞昇平中去。
於是車輦上就多了一份筆墨紙硯。
因是一次看奏,馮麗有些吃力,細看了幾遍,把大臣藏在字裡行間的意思都理順後,已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她感到有些疲憊,擡頭想尋問拓跋燾時,卻看見輦窗前的小几上茶霧瀰漫,拓跋燾依在窗前看書,不時輕啜一口清茶,襯着簾外的碧天黃沙。全然是一幅安謐寧靜的畫,看得馮麗抿嘴而笑。
拓跋燾轉而望她,招手示意一起品茗。
馮麗坐到他身邊,拓跋燾用暖玉杯斟了半杯熱茶,她手一接過就被捂得指尖回暖。
“才一個時辰就嫌累了?”拓跋燾問道。
馮麗呷了一小口茶,抿在脣齒間細品,咽盡茶汁才笑道:“你這麼容易把軍國大事交給我,就不怕我是燕國的內應?”
拓跋燾眉頭微挑,只笑道:“如果你是內應,那也太靠不住了。”
“你怎麼知道我靠不住?”她不服。他這麼說分明就是在鄙視她。
“那就當你是吧,你想偷取什麼消息?”
馮麗回身指了指文案是的奏:“當然是把這些個軍要機密通通偷走!”
拓跋燾又怎麼會挑破她漏洞百出的假設,自古以來。和親的有和親的規矩,馮麗纔來時,拓跋燾就按慣例遣回所有燕使,她孤身入宮,爲的就是絕斷她和燕國的聯繫。所以他說笑道:“我可是你的夫君。你忍心偷我的東西給別人嗎?”
馮麗挪到他身邊,輕靠在他身上道:“到時候我連着你也一併偷走!”
無論是銀蘭宮還是長久殿,四處都是拓跋燾的人,這些日子以來,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因此他不是盲目的相信馮麗。而是安份守禮的馮麗早已通過了他的試探,於是他自嘲道:“我是黃土掩了半個身的人了,你偷去有什麼用?”
馮麗看不出拓跋燾的千層心思,好看的小說:。卻以手掩了他的口道:“沒了你我怎麼過?以後不許說這種喪氣話!”
她美眸圓瞪,略帶慍色的樣子更顯嬌俏,看得拓跋燾翻身將她壓倒,十指扣了她的十指,凝望着她問:“你是要偷我的心呢還是我的身?”
他眼波幽蕩。馮麗知道自己挑動了他的情絲,眼見正是大白天。外面又跟了那麼多的隨行,推拒的笑道:“我不偷了我不偷了。”
“不行,人髒並獲,你不能不認!”拓跋燾早捨不得放開她。
拒他不成,馮麗又撓他,卻不想人家是不怕撓的主,反而是馮麗被他撓得大笑不止。
“不行了,別撓了。”她求饒道。
“那可不行!”拓跋燾繼續撓。
“求求陛下別撓了。”馮麗幾乎笑岔了氣,想着外面的人都在好奇的看這輦車,更怕拓跋燾霸王上弓,只好拿出看家本領道:“陛下若是放過妾臣,妾臣就倒背詩書給陛下聽。”
拓跋燾的手陡然而止:“倒背詩書?”
馮麗好容易坐起身,滿臉得意的道:“我娘教我的,可厲害了!”
拓跋燾眉頭緊鎖,審視着馮麗道:“背給朕聽。”
馮麗直起身,清了清嗓,洋洋灑灑的倒背了一遍《逍遙遊》。
看着馮麗認真背書的樣子,拓跋燾彷彿回到了許多年前的林蔭寺,宇文盛希也是這個年紀,也是這個模樣,不諳世事,鋒芒畢露的炫耀着倒背如流的技藝。一時間他竟淚凝於睫,也不知是因爲對那個人的懷念,還是因爲對歲月無情的感慨。
“你怎麼了?”見他低頭黯然拭淚,馮麗忙停下來關切的問。
拓跋燾擡頭細看她,不斷提醒自己她是馮麗,他不想再把她放在宇文盛希的影子之下,於是他用笑掩過心中的翻騰,笑問道:“麗兒,你是用什麼方法把這麼長的文倒背下來的?”
他希望的是另一種倒背如流的方法。
“其實很簡單,就是把文寫在一張紙上,把那紙當作一幅畫記下來,待要背時,把心中的圖畫倒着念出來就行了。”
拓跋燾的心涌過千層浪,這種方法是他所創,當年就只教過宇文盛希一個人,而馮麗又是怎樣學會的?
他拉了她的手,眸色深沉,卻面帶笑容的問:“當真是你娘所教?”
馮麗看他面色柔和,隨了他的問,點頭表示肯定。
“你娘是誰?”他衝口而出。
“我娘名爲福蓮,是我爹的六個妾室。”馮麗早把自己的假身世背得爛熟於心,見他面有疑色,於是加了一句:“她出身洛陽名士之家,家道中落前也算得世家子弟,漢人的那些附庸風雅自然是懂得一二的。”
“原來如此。”拓跋燾點頭做晃悟狀,也不再深問。
雖然當年他親眼看着宇文盛希葬身火海,但今天遇見如此巧合之事,出於警覺和疑慮,他還是揹着馮麗遣人去燕國暗查福蓮。但他心中希望的是自己不過一場多慮,這樣也可以免除心中疑慮,加深自己對馮麗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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