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入夜,王太醫匆匆進諫懷仁殿,拓跋燾命人小心照看臥牀不起的馮麗,召了宗愛和王太醫來到前殿。
王太醫給拓跋燾送來了一個很重要的訊息,御藥房的藥又被人動過手腳。
“嚇唬草被清和湯浸潤後又曬乾。”王太醫慎慎的捧過琉璃盞,拓跋燾先嗅到了濃濃的酒味,再看盞內是混濁不清的酒液。
拓跋燾接過琉璃盞,細細端望着裡面的隱約可見的嚇唬草道:“清和湯無色無味,遇到嚇唬草就成了微毒之物,唯有泡到山藥酒裡纔會顯身。看來下藥的人也知道想要瞞過太醫需要多花些功夫。”
王太醫忙點頭道:“如不是我們有心防備,恐怕早中了此人毒計。”
拓跋燾問宗愛道:“你現在有點眉目了嗎?”
宗愛點頭道:“自從五福散的事情之後,老奴就在御藥房外設了隱衛,平日裡御藥房耳目衆多,真正能下手的人並不多,經過一道道排查篩選,最有嫌疑的只能是御藥房裡的四個輪值醫官,老奴便與王太醫商議,暗中監視着他們四個,每換一個醫官值事,王太醫都會細查一番藥物,就等着看問題會出在哪一個當值時候,想不到竟會是太醫院的張掌事。”
拓跋燾放下琉璃盞,食指輕輕拭磨着拇指上的扳指,目有揣測的道:“四個醫官中,趙澤長年爲皇后調理身體,是皇后的人;劉楝與左昭儀有瓜葛;申榮與宗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唯有這個張善官居一品,向來潔身自好,清政不阿,最沒有下手原因的就是他了。”
宗愛見拓跋燾以指撐額,面有困擾。忙道:“皇上,人總有爲人不知的一面,老奴還是派人好好盯着張善,相信不久就會摸到上線的。”
“不用了。”突而,拓跋燾目色一亮,擡手示意道:“這件事就此而止。”
王太醫和宗愛都不明白拓跋燾此舉的意思。
拓跋燾也不解釋,只道:“你們小心照顧昭儀便是。”
第二天拓跋燾在御書房召見了張善。
遣走所有下人,拓跋燾還特別囑咐關上了書房大門。
“張親家,你是不是覺得朕不勤政?”拓跋燾問殿中跪着的人。
“皇上爲國事日夜操勞,凡事都謹慎不怠。”張善頭觸青石地。一字一句的道。
“張親家素來以高超的醫術行走於宮中,從不以虛妄之言討取朕的歡心,你說朕勤政。那朕就相信自己平日並不懈怠,那麼張親家是認爲朕不夠愛民?”
張善依舊是五體投地的跪着,似是知道拓跋燾召他何意,但言語卻沒有絲毫懦怯之意:“自皇上登基以來,輕賦稅。節用度,以富民養民作爲一切國事的度量,皇上是位愛民的賢君。”
“你即說朕勤政愛民,那朕就不懂了,你爲何要把馮昭儀看作禍水。”拓跋燾終說到了他傳召的真正目的。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張善也不繞彎子,朗朗回道:“正因爲皇上是明君。所以在把五福散薰在藥紙上時,臣就下定決心要以身爲皇上除穢了。”
“除穢?”拓跋燾不禁嘴角一勾,嗤笑道:“好一個光冕堂皇的因由。你就是憑着它任意的傷害朕的摯親了?”
“皇上明見。馮昭儀一朝入宮受盡寵幸,卻深居簡出,從不問安皇后,也不參與皇家禮事,嬌縱非常。此等女子無功於社稷,無德於(後)宮。怎能配得上昭儀稱號?”
召見張善之前,拓跋燾就知道他會說這些,所以他也不怒,只笑道:“張親家,如果馮麗事事力爭有功於社稷,事事想要有德於(後)宮,那麼你會不會對朕說她如漢之呂后、權欲薰心、同樣是禍水?”
張善這次沒有直接回稟,而是思慮了片刻才道:“能讓一個君王放棄垂手可得的北燕,能讓一個君王在臣子面前爲她辯解,想來馮昭儀已有了妲己之心思,褒姒之惑媚。”
拓跋燾起身走到張善面前問他道:“木先朽而蠹生,物先腐而蟲出,商紂不奢靡,妲己又何從迷惑?夏桀不荒唐,褒姒又何以媚惑?”
拓跋燾話說得句句在理,張善似有所悟,卻又想要堅持心中想法,一時無語,擡起頭看着拓跋燾。
拓跋燾以咄咄目光回望着他,君臣雖是天定,但如果連一個太醫都壓不住,他拓跋燾何以治服羣臣,於是他繼續道:“自古都說不齊家者不能治國平天下,馮麗是朕之家人,自然關乎朕之家事,張親家憂患朕的家事等同憂患國家之事,張親家這是磊落之心,但私換藥材,偷龍轉鳳卻是極不磊落之事,於醫道於臣道都有違良心。”
張善更是無語,拓跋燾又豈會放過這趁勝追擊的時機,無奈嘆道:“朕知道你受小人讒言,但朕還是要怪你不辨別事非,明知他是朕之家人,卻夥着他摻和朕之家事,你與朕說說,你這是憂患朕的家事還是擾亂的家事?”
張善被說得無地自容,目色一滯,當即又跪了下來,拓跋燾所說的那個小人,張善自然明白是誰。
“來人!賜酒!”拓跋燾落坐於楠木大書案後的龍椅上,面色一改先前的溫和,帶着帝王特有肅殺喚道。
張善自知必死無疑,被召進御書房後就沒打算活着出去,連叩三個響頭,起身擡起毒酒就一飲而盡,跪地道:“謝皇上不罪及臣家人之恩。”然後毒發,倒地而去。
宗愛得知張善被賜死,似有所悟,張善不過一個太醫,馮麗有沒有兒子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思,所以他不過是一顆被人利用的棋,拓跋燾賜死他不過是敲山,真正要震懾的,是那個唆使張善的人。
馮麗也聽說了最近發生的事,趁四下無人,她細聲向榻邊侍俸的宗愛試探道:“能令皇上隱而不言的罪人,這宮中恐怕只有太子了。”
“噓!”宗愛以指擋脣,四下環顧了幾眼,再一次確定房中無人才似是肯定的道:“專心養胎,這事萬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
馮麗轉身躺下,拓跋浩在北燕那麼久纔回來,一回來就做了這樣的事,也不知道他在北燕又做了些什麼,想起北燕,她突然想起律祥臨死前提過的銀器,眼色不禁一慌,那時二人在拓跋燾面前說的是靖國王收藏給女兒的東西,後來律祥一死,馮麗接着就遇到了懷孕之事,一時失神竟忘了,如果拓跋燾哪日真派人去北燕向靖國王尋要那些銀器,靖國王又哪會有?事情必會露出破綻,到時真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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