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雪如鵝毛,但燃瞭如個大銅爐的坤泰宮卻暖意融融,赫蓮雪兒端坐在鋪了厚厚雪狼皮的暖榻上,手中的唐彩鎏金的茶杯富麗典雅,剛好彰現出皇后身份。
她年紀不大,不過二十出頭,出身胡夏的她有着雪一樣的肌膚,長長的頸項即使不用金絲長鏈來修飾也有着貴族纔有的嬌嫩高貴。
“娘娘,今天昭儀那邊去了銀蘭宮,我們是不是也該有點動作了?”暖榻邊的太監適時的在她香肩上輕錘起來。
赫蓮雪兒放下金紅明麗的茶杯,兩手指尖相觸,緩緩相擦,直到把茶杯帶來的暖意都擦進每一根指節,才輕輕道:“想來她是懼怕了。”
太監知道皇后口中懼怕的人是右昭儀尉遲靜欣,看着皇后不急不燥的樣子,太監卻勸道:“皇上這還是第一次在寢宮之外的地方留宿,想來是對那燕國公主非同一般,只怕是昭儀娘娘是想先與她拉得近些,以後好和在一起侍候皇上。”
“是嗎?”赫連雪兒依舊不緊不慢的飲着茶,脣角帶出一絲笑意:“本宮倒覺得這是看看那個小公主能耐的好機會。”
“不知娘娘又有什麼高見?”太監不解的問。
赫蓮雪兒輕擡手中茶杯,一旁的宮女忙小心翼翼的爲她添上溫熱的茶水,她又飲了一口才對太監道:“尉遲靜欣的心機有多少你我都知道,倘若那公主與她搭在了一起,也就證明她倆是一路貨色,這樣的話本宮也就放心了。怕的是她倆走不在一起,這才意味着我們在宮中不僅要看着尉遲靜心,以後還要防着這個寵冠後宮的北燕公主。”
說到這,赫蓮雪兒輕嘆了一口氣,雖然不想承認“寵冠後宮”四個字。但這三個月來,拓跋燾留在銀蘭宮的時日,竟比過去三年召她入寢宮的時日加起來還多。
太監見她輕嘆了一口氣,忙問:“娘娘,那麼我們該如何是好?”
“靜觀其變。”赫蓮雪兒人雖年輕,但出身胡夏皇族的她經歷過亡國喪家,早已學會了寵辱不驚。
***
尉遲昭儀帶着前呼後擁的一從宮女太監走後,銀蘭宮又變成了只有馮麗一人的死寂之地。
茶已冷,天近晚,老嫗送來的飯菜也都涼了個透。
加上心中不停的在揣度那昭儀娘娘的心思。馮麗無味的嚼了幾口便沒了胃口。
雪夜的黑暗來的很早,沒有暖爐火具,怕冷的馮麗早早便關了門窗縮進被窩。只有這樣她才能用自己的體溫抵禦剌骨的嚴寒。
聽到宮牆外傳來起更的鐘聲,馮麗卻因冷得瑟瑟發抖而終無睡意,雖然沒想清楚尉遲昭儀的居心,但她卻提起了漠北歌曲,這讓馮麗想起了小時候母親摟着她哄她睡覺時常常輕吟的那支《路花冷》。
“叮鐺叮鐺駝鈴響。我的家在大漠上。叮鐺叮鐺駝鈴響,黃沙飛過我已老。”想起母親溫暖柔軟的懷抱,再看看眼前暗冷的廂房,馮麗一時心酸,眼淚就落了下來。
“叮鐺叮鐺駝鈴響,我的愛人在天涯。歸來還可記得我。”歌聲在不覺間竟已哽咽,任由馮麗嗓音妙曼,如今卻只斷斷續續:“我願如路邊野花。永不凋零等着你,無奈歲月長如夜,蹉跎得我心也冷……”
廂房的雕花門被重重推開,門閂斷裂的聲音嚇得馮麗驚如弱獸,捲了被縮坐到牀角:“你是誰?”
高大的身影帶着雪闖了進來。陰冷如刀的怒問:“誰讓你唱這首歌的?”
是拓跋燾的聲音,馮麗從屋外射來的雪影中看到他的熊毛披風上帶着雪痕。從他急奔而來的樣子裡領略到他今夜的憤怒遠勝往日,星月般的眸子因爲恐懼而瞪得極大,緊緊貼住牆,雙手本能的捲了被擋在身前。
“朕問你話?”拓跋燾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牀前掀開帳,還沒等馮麗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他就尋到她的細腕,用力的拽住,臉逼過去問:“朕到今天才看清楚你竟是如此有心機的一個女人!”
馮麗被他凌人的怒氣怔得呆住,他看她百口莫辯的楚楚樣子,以爲她想搏得自己的憐憫,怒意更如猛獸般襲來,揮臂用力把瘦弱的她拽出了帳幔,摔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這時隨從們才追着急奔而來的皇帝,宮燈照進廂房,太監宮女們纔看清滾倒在地上馮麗。
馮麗重重摔在地上,莫名奇妙的傷害來得如此突然,怒氣很快就代替了她心中的恐懼,猝然起身瞪着拓跋燾道:“你這個瘋子!”
拓跋燾冷笑着迎了上來,揪住她的頸前衣襟道:“馮麗!你用那個人的面容來迷惑朕也就罷了,現在竟還學了她喜愛的歌曲,你到底對朕有何居心?”
想到自己中午竟還動了心想要討好他,馮麗心中更是又怒又失望:“呸,我就是死也不會迷惑你這種被人拋棄的畜生!”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打在了馮麗的臉上,直打得她脖子一扭,口鼻流血。
她輕拭口角的血痕,即使已被打得目玄耳鳴,她也毫無懼意的回瞪過拓跋燾,血和淚交織着佈滿了她的臉頰,再不想問他爲什麼打她,只將委屈化作狠意,回給他:“真後悔認識你!”
明朗朗的宮燈下,拓跋燾清楚的看到她臉上的指痕,莫名的心裡一軟,眼神剛剛一愣,眼前人卻已轉身出了廂房。
“你要去哪裡?”屋外是鵝毛大雪,拓跋燾追着只穿着單衣的馮麗出了門,這才發現走在雪地裡的她還光着腳,追上去拉她時卻被她甩開了手。
“滾!”馮麗停住腳步回道。
拓跋燾以爲她停下來是想用什麼氣話來激他,正想洗耳恭聽,誰知眼前人撒腿就跑。
“站住!”馮麗的狂奔着實出乎拓跋燾的意料,他回過神時,她已經奔出了銀蘭宮。
因爲雪大,銀蘭宮又是冷僻之地,馮麗在大雪中無阻的快跑出了銀蘭宮,直到宮門外才被侍衛給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