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宮懷仁殿暖閣,馮麗榻上的紫金煙羅帳用掐金銀鉤勾得四下敞開,時值盛夏,拓跋燾怕她熱,又不想寒涼之氣侵她弱體,所以在帳外懸了七尺長的天鵝翎大扇,專派了十六個宮女輪流打扇,將涼而不寒的徐徐微風送到馮麗身邊。
時任大司馬的宗愛被重新召回內宮,重做操懷仁殿中常待之舊任。
“娘娘……”宗愛眉頭緊皺,親擡了和田紫料玉痰缸置在馮麗身側道:“好不容易喝下一點雞湯,怎麼又吐了。”
馮麗不語,滿面痛苦的接過錦帕拭口,漱了口,只含了顆御貢雪梅就又躺了下去。
“這可如何是好?”宗愛焦急的問王太醫。
日夜不停守在馮麗身邊的王太醫卻沒有宗愛着急,沉沉道:“一路從漠北迴來,娘娘脈息平穩,胎位是很穩的,婦人有孕難免都是要有些反應的,只是娘娘體貴,所以惡吐來得要更兇些。”
“放你的屁!”宗愛沒好臉的嗤道:“這都兩天了,吃什麼吐什麼,就是好人也得餓出病來!”
王太醫知道這宗愛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在朝中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也不敢開罪他,忙回覆道:“老臣已經下了開津藥給娘娘,再者娘娘胎齡還不足三月,重補不益,所以只能引以清粥淡食慢慢調理。”
“宗常侍。”馮麗細細的喚了宗愛道:“我實在吃不下,你也不要怪太醫了,讓人扶我起來走走吧或許會好些。”
宗愛忙搭手到牀前,馮麗扶了他緩緩起身,宮女爲她穿絲履,卻發現新換的絲履又穿不上了。
馮麗皺眉,這還三個月不到腳就腫了。加上粒米難進的惡吐,折磨得她渾身無力,起身都要數人攙扶,這些日子雖是錦衣玉食前呼後擁,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是把她從小沒吃過的苦都吃了一遍,心裡不禁更加的不安起來,懼怕着腹中胎兒的安危。
這算不算是上天給她的懲罰?但雖是這樣,她還是在祈禱着多讓自己受些罪,只要能保腹中孩子安康便可。
宗愛和兩個宮女攙着她走了幾步。還沒步出暖閣,馮麗就要停下步喘歇一番,掙扎着才步出門坎見到殿外花園中的陽光。
女人這時最是容易想家。馮麗無心欣賞豔陽下的燦爛繁花,心裡如飢似渴的想着母親要是此時能在她身邊該多好。
命人在花園裡置了軟榻,她躺下午歇,往日父母對自己的百般疼愛還記憶猶新,現在卻要爲腹中胎兒操心受怕重生之空間在手最新章節。馮麗不禁感慨父母之心,不覺又是一陣心傷,拉起薄被顫顫輕泣。
雖是哭泣,下人揣來乳漿,她一心念着孩子,忙收淚撐起身子。逼着自己飲下幾大口,身邊的宗愛看見了,皺頭也舒張了不少。沒想到的是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又吐了出來。
“王太醫,你還不快想想辦法!”宗愛着急的對王太醫道。
王太醫也急了,眼看着是下了足量的開津藥,卻不想一點兒作用都不起,他這些年也醫治過不少勳貴皇女。卻沒見過害喜害得此等嚴重的。也敢再回辯,只實事求是的又命人取來生薑、獨活和艾草。認認真真的馮麗腿腳幾大重要穴位灸熾,又以雪梅汁作引,勸着她服下健脾胃的藥湯,怕她再吐,飲下就給她推背行氣。
兩天來,這幾件事情王太醫不知做了多少遍,宗愛看着都覺得煩,但又盼着能對馮麗效用,至少讓她吃上兩口飯食,飲上兩口湯。
終於,艾灸的暖潮行過馮麗全身,讓她安然的睡去,藥飲也因此沒再吐出。
午時都還沒有過完,拓跋燾已經回到懷仁殿。
宗愛知道今天太子率徵燕親軍回朝,拓跋燾少不得要閱檢訓誡一番,這個時候就回來,可想而知他是急急了事,一心只掛着馮麗。
看見馮麗熟睡於榻,拓跋燾怕吵了她,輕輕踱步離了榻,細聲問宗愛:“用下些了飯食了嗎?”
宗愛輕輕點頭道:“飲下了藥,沒有再吐了。”
拓跋燾嘆了一口氣,又回頭看了看馮麗熟睡的身影,對宗愛和王太醫道:“和朕進去說話。”
二人進了暖閣,拓跋燾面色沉沉,問宗愛:“這幾日可有行跡可疑的事?”
整個魏宮都是宗愛置下的眼線:“回皇上,皇后日日在坤泰宮,一切安然,右昭儀則與其他妃嬪過往甚密。”
宗愛處還沒得到線索,拓跋燾又看向王太醫。
王太醫地位不及宗愛,跪下回話道:“皇上,老臣仔細觀檢、品用了御藥房領來的藥材,發現這些藥品狀和性味都沒有發生變化,唯一不同的是都沒有了效用,經老臣一再細查,最後竟發現問題出在包藥方的紙上,老臣用這些紙包囊巴豆後試服,連服七日都不見效,可見紙上被人動過手腳,所以臣試以終紅散,這才驗出藥紙上被人施過‘五福散’,這種散劑無色無味,效用就是令一切藥物失去效用,不論是當歸還是浣花草。”
“五福散?”拓跋燾聽過這種藥散,能把藥散下到御藥房的人,必定能在宮中暢行無阻,於是他對宗愛道:“你繼續盯着皇后和右昭儀。”
接着又吩咐王太醫:“朕命你把昭儀身弱惡吐的事情傳到太醫院,然後你繼續到御藥房抓藥。”
二人領過皇命,拓跋燾示意王太醫到花院裡候於馮麗身側,留着宗愛在身邊。
“宗卿家。”拓跋燾這麼一喚宗愛,宗愛就心裡發毛,一準又會有什麼壞事了。
果然,拓跋燾沉了面,冷冷問:“朕聽太子說靖國王當初是你出主意要把馮麗送到朕身邊的?”
宗愛腆着臉笑道:“皇上,這事確是老奴出的主意,難道皇上不喜歡左昭儀娘娘嗎?”
“宗愛!”拓跋燾問道:“當初靖國王是不是想把馮麗獻給太子的?”
宗愛從不敢低估拓跋燾,他即知道了,自己也敢否認:“燕國公當時是戰敗之君,又怎能妄想當魏國國丈,只敢求助太子開恩,所以才把自己最漂亮的女兒獻給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