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馮麗的請求,拓跋燾再召律祥到別館福華殿,拓跋燾親自陪在馮麗身邊。
馮麗也沒拒絕他的要求,二人同坐在福華殿等律祥。
依舊的三叩九拜,律祥跪在馮麗跟前,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平身吧。”殿中沒有其他臣下,馮麗口吻隨意多了。
律祥起身,馮麗命如意賜坐上茶。
“不知娘娘召見臣有何事?”律祥也顧不上喝茶,拱手問馮麗。
“駙馬請用茶。”馮麗示意他喝茶,正眼看他時,才發現他面色慘白,脣色烏青,不禁暗驚。
律祥端端的飲了茶,馮麗笑道:“本宮蒙受聖恩,身在宮中萬事不缺,但燕國公畢竟是本宮父親,那些銀器是他對本宮的寄掛,所以還有勞駙馬做完這趟生意回燕時,請我父親託往來官員送來給我。”
語畢,她轉身向拓跋燾詢問道:“皇上覺得我父親託誰送來最妥當?”
畢竟是兩國之交,一切都要避嫌的。
“朕會命人隨律駙馬而行的。”拓跋燾早就看出了律祥的拘謹之樣,按說他好歹也是走南闖北的皇商,怎麼會目光呆滯儀態不佳呢?於是拓跋燾問他“駙馬最近生意如何?”
答案不重要,律祥生意的好壞拓跋燾早已瞭如執掌,他只想看看這個駙馬會怎樣回答。
“綢布最好做,瓷器略次,鐵銅器越做越精細,很難在市場上搶得先機的,是最不好做的生意。”面對皇帝,律祥起身拱手,低頭緩緩道:“臣民們把錢都花在了衣食住行而並非防身保命上。可見皇上的英明。”生意上的事,律祥的確沒有瞞報,拓跋燾卻還是笑而不答,不露聲色的看着眼前這位新晉的駙馬,燕人初降,拓跋燾並不十分信任他們,續而又問:“朕的侄女對你可好?”
律祥點頭表示肯定,拓跋燾抿了口茶,看到律祥目光躲閃,於是笑問:“駙馬心中的苦。朕能體會,平遠公主從小被榮郡王寵壞了,所以還請駙馬多包容。”
律祥站着不動。木然拱手道:“公主賢淑端莊,是位難得的好妻子。”
拓跋燾審視律祥,他明明對答如流,卻神色不定,前日還是英氣逼人的少年。今天就滿臉的病態,十分奇怪。誰知律祥忽的擡手敬言:“臣有一事相求。”
拓跋燾再看他,更覺他面色蒼白,馮麗也看出了他的不對,終還是忍不住起身關心道:“律駙馬你身體不適嗎?”
律祥看了一眼馮麗,嘴角如負了千斤之物。極盡吃力的才笑了起來道:“律祥還以爲公主再不記得臣下了。”
馮麗見他面有異色,回道:“你是靖國王府的坐上客,我怎能不記得!”
律祥有氣無力的對拓跋燾笑嘆道:“公主能記得律祥。也不妄律祥對公主的片癡戀。”
“律祥你到底要說什麼?”馮麗措然。
拓跋燾回以笑,只看着馮麗什麼也不問。
馮麗避開拓跋燾的眼神,對律祥道:“你我不過數面之緣,還請駙馬自重,。”
律祥低頭嗤笑,嘆到:“本來我也不想公主知道我的心思。但我之將死,只當了卻一個心願。 ”
“你之將死?”馮麗不解。正在揣測他到底要說什麼時,卻看見律祥嘴角流下鮮紅血滴。
“律祥!”馮麗起身驚呼。
律祥退身而跪道:“律祥當年對娘娘動了心,還請娘娘原諒。”
律祥的這番話說得馮麗好不心寒,當初明明是他拋棄了她,今天卻在這裡大訴忠言,也不管他一身病態,木然坐下,靠到拓跋燾肩上道:“過去的事情,駙馬就不要再提了。”
拓跋燾也深感意外,如是藏着掖着的事,還可以去找尋蛛絲馬跡,可這律祥竟光天華日的在他面前道破心跡,拓跋燾也是一時找不到頭緒。
“你走吧!”馮麗淡淡然回答道。
律祥猝然倒在了殿中,口中鮮血流水般涌出。
馮麗和拓跋燾皆是一驚。
律祥苦笑着撐起身自嘲道:“可惜我有家傳泣血癥的苦衷,所以當初沒能向公主表達心意。”
“苦衷”二字如巨石擲入馮麗心海,當初他的確說過不愛她是有苦衷的,所以她起身奔到他身前,急急扶他起來,口裡叫喊着:“什麼也別說了。”
律祥軟軟跪在地上,緩緩推開馮麗扶他的手,笑對拓跋燾道:“泣血癥最忌暴怒和傷心, 我膽小怕死,所以從小就努力讓自己做到不怒不喜,當初也是害怕自己對你彌足深陷後會爲你傷心,所以臣才選擇遠離你。”
話到這裡,馮麗已大略明白了律祥的心意,急急的命如意:“快去傳大夫!”
律祥斜靠在她懷裡,伸手擋了她,咳血不止,已到了生死悠關之際,卻還是向拓跋燾辯解道:“一切與希兒,她從不知道臣的意思,臣也當自己可以忘記,可當臣看到她和皇上恩愛的樣子時,不禁傷心妒嫉,追悔莫急。”
“別說了!”馮麗促然流淚,原來一切都不是她看到的樣子,原來律祥是愛她的。
彼時,太醫已到。
馮麗忙起身急呼:“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太醫剛一跪下身的時間,馮麗轉身見到律祥笑看着她,他又怎麼會忘記當初那個一見面就撕了他衣服的嬌蠻女子,他又怎會忘記當初那個輕易就陷入他柔情的單純姑娘,他當初又怎麼能捨下那個爲了得到他的愛而急急要以身相許的莽撞少女。
太醫還沒把完脈就已搖頭,跪到拓跋燾身前叩頭道:“這位公子泣血癥已發病多日,今日受激太過,恐是回天乏術。”
“回天乏術?”馮麗訥訥看着律祥問:“你什麼時候發的病?”
“再見你時。”律祥強笑着,雖未流淚,鮮血卻更能說明他的心疼。
馮麗雙眉緊鎖,滿面悲傷,晃悟重逢那日他已是傷心欲絕,如若今日不見,或許他就不會再受刺激,也就不會再犯泣血癥。
“求求你,救救他。”馮麗哪還顧得其他,緊拉着律祥的手,他竟爲她傷心到連命都不要了。
太醫無奈,只得快速取針,可惜律祥眼睛漸漸合上,拉着馮麗的手漸漸失去了溫度。
“律祥……”任由馮麗聲嘶力竭的呼喊,終未能喚律祥得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