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已是入夏時節,魏宮禮樂司裡傳來陣陣曼妙琴音。
琴音來自瞻花臺雅音室,依水而建的雅音室兩丈見方,一面開窗,正對着煙波浩浩的坤泰湖。室中香薰嫋嫋,馮麗正坐其間撫琴。
紫茄花的香氣甜膩芬芳,柔和纖雅中卻暗藏狠絕。
的確,失去澈兒之後,馮麗覺得自己再經不起喪子之苦,於是果絕的命太醫給她備下紫茄的絕育之方。
拓跋燾自然是知道她的這個決定,體諒到澈兒在她心上劃了很深的傷,也就默許了她的決定,反正他有的是兒子,而馮麗卻只有一個。
但拓跋燾也知道紫茄太過陰損,絕經後的女子會過早衰老,所以他讓太醫在薰香中加了些和益之藥,保馮麗之經血,令她青春康健。
“娘娘的琴藝越來越不凡,在這魏宮中可謂無人能與之匹美了。”馮麗稍作停歇,身後的小太監急忙上前加上熱茶。
“是嗎?”馮麗不想敗了小太監的奉承之意,頷首一笑,徑自飲了口茶,遂又閉眼撫琴,心裡想的卻是她學琴之初父親的告誡:琴棋書畫,琴排第一,乃是最高潔淡遠之物,撫琴之人最忌諱的就是攀比之心,坦有了攀比之心,那技藝再好也只能是匠人之作。
小太監雖善於察言觀色,但畢竟不懂琴者要義,也不知自己說錯了話,見昭儀娘娘笑了,也就默默站在一邊添着茶。
“都下去吧。”不一會,馮麗停了琴。
除了貼身的太監,兩丈見方的雅音室裡還跪坐了位禮樂司的臣子,他們圍在馮麗身邊,琴趣都被打去了不少。
待雅音室只剩下馮麗一人時,她頓覺夏光燦爛,照得花影閃爍、湖波明麗。仰頭飲盡杯中茶,繼續撫琴。
於獨單處,馮麗的琴音越來越淡遠空靈,漸漸的她也進入了忘我之境,心隨琴音而飛,閉眼舒眉之間早已忘了身在何處。
“好琴藝。”突然她身後傳來一聲讚美。
這個熟悉的聲音引得馮麗心頭一緊。猛然回頭。
來者是太子拓跋浩,他似笑非笑的又拍了幾下手。
一步步走來。面上笑意盈盈,卻讓馮麗打心底抽出絲絲寒意。
“你來這做什麼?”馮麗丟下琴起身問道。
“沒什麼。”拓跋浩尋到馮麗身邊的錦墊緩緩坐下道:“當初在北燕就聽過你卓然的琴音,不想今日又聽到,所以前來看看。”
馮麗哪會相信,只道:“難得殿下好心情,但本宮的琴藝又豈能與禮樂司的大師們相比,還是他們爲殿下撫琴吧。”
說着馮麗轉身就要喚人進來。
“噓!”拓跋浩抓住馮麗手腕,使勁一扭,馮麗就置身於他懷中。他一臉的冷笑的按住了馮麗的脣:“你若現在喚人進來,明天本殿下的密探就殺了元家金樓所有的人。”
這個消息如同驚天霹靂打在馮麗頭上,極度驚恐中她使勁推開他,卻被他大力的鉗制住。
拓跋浩哪容她有半點機會抽身,推肩將她壓倒在錦墊上問:“你爲什麼不殺宗愛?”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面對他居心叵測的笑,馮麗拳腳並用的掙扎着。
拓跋浩低頭審視了一眼自己的裝束。不急不緩的問:“你說呢?”
馮麗一直懼於他的笑容,這才發現他竟穿了太監的常服!看來他是頗費了些心思才進得這裡,這更讓馮麗感到來者不善!於是她掙扎得更厲害。
拓跋浩卻借力使力,扭得馮麗手腕劇痛道,整個人壓覆在她身上道:“父皇恨不得把你含嘴裡,設下重重保衛,害得本殿下要裝成太監!”
“你即然知道。還敢如些膽大妄爲?”笑容滿面的拓跋浩讓馮麗心生寒意,但眼前二人的情景如是被第三個人看到,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她只能細聲質問他。
“本殿下就是要拉你上賊船。”很顯然,拓跋浩早知道馮麗懼於流言,故意要造成這樣的情勢。
拓跋浩一隻手鉗着馮麗雙臂道:“我讓殺宗愛你不殺,即然你可以做他的靠山,那麼也就可以做本殿下的靠山。”
馮麗極力想要掙脫,腿往後踢去,盡力想到踢到拓跋浩的跨下,但不論她怎麼踢都被他躲過。
拓跋燾鉗住馮麗的雙腕,令她生痛不已,接着他掩住了馮麗的嘴,一字一句道:“你成天在父皇面前裝仁慈天真,還敢讓他知道是本殿下在脅迫你,弄得老頭子現在要遠逐我到邊塞守城,逼得本殿下不得不出此下策!”
拓跋浩的話令馮麗晃悟拓跋燾的那句:“ 我許你瞞我,我就會竭力讓自己一生不再醒來。”
很顯然,在馮麗與拓跋浩之間,拓跋燾選擇了馮麗,所以他要讓知道密秘的太子遠走天涯,依拓跋浩現在驚弓之鳥一般的作爲來看,很可能不久之後拓跋燾就會廢了他的太子之銜。
拓跋浩手握元家金樓這張王牌,現在又看到馮麗遲疑的樣子,威脅道:“你父母的生死都在你的一諾之間。”
這是一條足以致馮麗於死地的小辮子。
拓跋浩壓覆着馮麗嬌弱的身子,笑道:“你我馬上就會成一條線上的螞蚱,榮便一起榮,損便一起損。”
這樣的情形是馮麗今生做過最恐怖的噩夢,馮麗本想再掙扎,但她知道此時不是激怒拓跋浩的時機。
她放下怒氣,突然眼中靈光一閃:“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的威脅或許正中了皇上的計。”
拓跋浩眉一挑,更用力的壓住馮麗道:“怎麼,你想找機會逃?”
馮麗冷笑道:“愧你是他的兒子,卻還沒有我瞭解他,他逐你到邊塞,自然是知道你以往都在威脅我,你現在的威脅你以爲他會不知道,他等的就是你亂了陣腳,等的就是你再次出手!”
馮麗的話句句都出自真心,拓跋燾做事素來是一套一套的,逐太子往邊塞很可能只是一個開始。
“你是說老頭子是成心要致我於死地?”拓跋浩一聽,心感不妙,狠狠拽着馮麗的手腕問。
馮麗感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安撫身上如發狂豹子的拓跋浩道:“逐你到邊塞,或許只是懲戒,也可以說是給你磨練的機會,如果你還故技重施,忤逆了天子威嚴,無疑是自尋死路。”
拓跋浩頓了頓道:“你所言有理,看來是真答應做我的靠山了?”
最後,話還是又繞了回來。
馮麗撅眉:“你堂堂太子,又豈是我一界女流能輔佐的?”
拓跋浩又露出了讓人腳底生寒的笑意道:“只要你好好吹枕邊風,本殿下安心去邊塞,你父母安心做生意,待我登基之日,就是你榮歸故里之時。”
馮麗怔怔的看着拓跋浩,現在當權者是拓跋燾,真心護着自己的是拓跋燾,如是允應,無疑是出賣拓跋燾。她更不會蠢到當場拒絕,拓跋浩怎麼說也是當朝太子,他今天會親自出現,待他去到邊塞自然還是會讓人一再的騷擾,把這小主子逼急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馮麗低嘆了一句:“你這是要把你我二人都往死路上逼啊!”
拓跋浩現在又怎會相信,只問道:“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皇上駕到!”宗愛的喧喝如救命的曙光,將馮麗從惡夢中拉出,也如突降的暴雨,掐斷了拓跋浩陰騖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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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倒計時,最後的風雨最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