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泰湖邊,森森樹影遮住了渾淡的月光,將銀蘭宮沉入深深的黑暗中。
高大的宮門,在暗影中彷彿一個深深的幽洞。拓跋語舉目觀望,想到賀蘭夫人以清幽爲名,讓宇文盛希在這出了名的鬼宮中抄經,不由的嘆了口氣。但想到倔強的宇文盛希驚恐的樣子,他又忍不住輕輕一笑。
輕步翻進宮牆,看到空蕩蕩的林苑,敗落的廊檐空窗,除了陣陣陰風,只剩一片寂靜,賀蘭夫人遣走了所有下人,看來真的是想讓傳說中的鬼怪跑出來,嚇死這個不入眼的兒媳。
拓跋語隱在暗影中,一直走到了宮院深處,纔看到了一扇亮着燈的窗。
一陣寒風吹過,就連拓跋語也覺得陰氣逼人,走到屋前,沒有進門,悄悄戳破一處窗紙,一盞暗暗的青燈印入了拓跋語的眼簾。尋着燈往下望,拓跋語沒能看到宇文盛希驚恐的樣子,此時的她俯首案前,默默抄經。
靜諡之中木門突然“咯吱”一響,宇文盛希透過紗簾,看到一個黑影閃了進來,對黑影淡淡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你怎麼知道是我?”拓跋語本想嚇嚇她,可一進門就被識破了雙修奇才全文閱讀。
宇文盛希收回目光,淡淡道:“在這宮中,會來看我的,恐怕只有你了吧。”
拓跋語走到她案前,又擡頭看了看陰冷空曠的宮房,顧意嚇她:“銀蘭宮一向是幽禁失寵妃子的冷宮,這裡不知死了多少不甘的冤魂,你就不害怕嗎?”
宇文盛希磨墨,目光專注的看着硯臺道:“我抄的是《金剛經》,試問有哪個鬼神敢來冒犯此經?”
拓跋語伸手拈住朱沙墨條:“我來幫你磨墨吧。”
宇文盛希縮回了手,嘆道:“殿下磨的墨,盛希哪敢用,殿下還是請回吧。”
拓跋語坐了下來,磨着墨問宇文盛希:“還在爲玉楠的事生氣?”
宇文盛希只是無奈笑道:“我有什麼資格生氣,我是你的什麼人?”
燭光暗影中,拓跋語面色篤定的說:“你是我最愛的人。”
宇文盛希眼睛不禁泛紅,含着淚道:“玉楠纔是你最愛的人。”
拓跋語將手覆在《金剛經》上,沉沉道:“我以此經起誓,此生我只愛宇文盛希一人,若違背誓言,天誅地滅。”
宇文盛希握着筆的手不禁顫抖,沾滿朱沙墨的筆尖,落在了潔白的紙上,一片嫣紅漫延而去。
拓跋語握住宇文盛希的手:“我們一起抄經吧。”
清淚劃過宇文盛希的臉,她縮回了手,深吸一口氣道:“抄經需寧神靜氣,你還是回去吧。”
拓跋語放下筆,爲宇文盛希收起被墨浸染的紙,爲她工整地鋪上一張新紙道:“我只靜靜陪着你,爲你鋪紙磨墨。”
幽幽青燈下,宇文盛希專心行筆,拓跋語就在一旁靜看,她每抄完一張紙,他就爲她收好,續而又鋪上一張。也不知過了多久,宇文盛希兩眼發花,不得不停下,靠到椅背上閉眼靜養。
“你長得像你父親。”一旁的拓跋語對她說。
“你又沒見過我父親,你怎麼知道我長得像他?”
拓跋語端詳着她道:“他是我坐下將軍,我怎麼會沒見過他。”
提到父親,宇文盛希來了精神,慢慢坐起道:“在我心目中,我父親是這世上最英俊瀟灑的男人。”
拓跋語坐不住了,忙問:“那我呢?”
宇文盛希看着他輕輕一笑,卻不答他。
“我雖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有多重,但我知道你定不會喜歡拓跋燾。”
宇文盛希收住了笑,嘆道:“日久總會有情的。”
拓跋語卻搖頭道:“你不覺得你們去東宮的事很蹊蹺嗎?他明明知道我愛去亭中看景,也知道近日玉楠被獨孤琪琪整治,我不得不出面調和,所以他顧意安排你看到了那一幕。”
宇文盛希一臉不相信:“胡說,他什麼都不知道。”
拓跋語拿起墨條,磨着墨道:“他是個聰明人,你愛不愛他,他比誰都清楚,他這個人,最愛的就是不動聲色羅喉最新章節。”
宇文盛希瞪他道:“不要說他的壞話。”
拓跋語放下墨條:“你也是個聰明人,他是個怎樣的人,相信你也清楚。”
拓跋語的話又一次擾亂了宇文盛希的心,她呆呆看着青燈道:“不管他是怎樣的人,他都對我恩重如山,我現在只能等,等他看清我,厭惡我,再不然就等到我年老色衰,被他遺棄。那時我就可以離開這京城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報達。”
拓跋語拉住宇文盛希的手,急切地問:“那我呢?”
宇文盛希回望眼前人,又一次淚凝於睫:“你做你的太子,將來**佳麗三千,我只是個過客。”
拓跋語伸手將宇文盛希攬入懷中,狠狠的對她道:“你這個絕情的傢伙!”
宇文盛希避過他神采四射的眼睛,眼淚秫秫而落,卻不再語。
沉默如墨跡漫延,拓跋語依舊爲她鋪紙磨墨,直到宮外傳來四更的更聲。
“我去上朝了。”拓跋語磨了整整一硯墨放着,臨起身又對宇文盛希說:“一夜未眠,你還是休息休息吧。”
宇文盛希收起筆,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說:“盛希在這很好,明夜你就不用來了。”
拓跋語沒有答她,轉身走出了房門。
第二日夜幕降臨時,宇文盛希燃起青燈,不由得轉頭看了看屋門。
拓跋語起誓時的認真神情,整天都在她心中縈繞,自己說了那麼絕情的話,他定是怒了,心中自勸就此斷了也好,但還是忍不住又一次看了屋門。
起更了,宇文盛希擱下筆,心想他今夜定是不會來了,起身走出房門,站在了陰暗幽闊的宮苑中,仰望天上繁星,久久而立。
夜風襲人,吹得宇文盛希陣陣寒涼,令她不得不收住思緒,轉身回去繼續那些未完的經文。
青燈下,拓跋語早已等候多時。
宇文盛希看到他,不禁一怔,止住了腳步,失神地看着他,過了許久才緩緩而道:“我以爲你今夜不會來了。”
拓跋語低頭打開放在案上的木盒,對她道:“即然你終是要走,那我只能好好珍惜與你在一起的時光,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走到案前,宇文盛希看到木盒裡放了精緻的點心,粉紅淡綠,玲玲瓏瓏,整整齊齊放了一盒子。
拓跋語又從懷裡掏出了瓷瓶:“這是驅寒的姜醋,怕它們涼了,我一直放在懷裡暖着。”說着就爲她倒了一碗。
宇文盛希鼻子一酸,淚又滑了下來,邊哭邊飲下溫熱的姜醋。
桃花糕的馥郁在她口中散開,她以錦帕拭淚,從盒中揀一塊遞給拓跋語。
他不用手接,卻張開了嘴,宇文盛希輕輕放入他口中,看到他心滿意足的傻笑,她終於也止淚而笑了。
看到她笑,拓跋語又一次將她拉到懷中,宇文盛希埋頭在他胸前,貪婪的呼吸着羯布羅的氣息,雙手輕輕擁住了他。
青燈幽幽,拓跋語依舊安安靜靜的磨墨,宇文盛希連抄數夜,已是疲憊不堪,不知不覺中,已伏在案前睡着了。
拓跋語把她抱起,輕輕放到榻上,爲她蓋了被,才悄悄離開了銀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