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拓跋燾陰晴莫測的神色,宗愛暗忖太子此時回京真不是時候。
當年拓跋燾把宗愛封爲大司馬放在太子身邊,只因爲拓跋浩年少輕狂,一則是輔佐二則是督促,時間久了,拓跋浩卻覺得宗愛事事牽絆於他,而今宗愛被調回內宮,拓跋浩卻拿着燕國降書回魏,雖不能說凱旋,但畢竟也算是有功。拓跋燾自然是早已知道這事是自己所爲,但今日突然提起,難保不是太子在旁敲側擊,想來拓跋浩必是想要挑戰宗愛了。
宗愛微微訕笑,他浮沉多年,這點子小事又怎能令他慌張,眼見着馮麗離不了他,這座靠山立穩了,其他就都只是小事。
拓跋燾思慮了片刻道:“太子提醒朕小心靖國王的居心,而朕的探子也查得靖國王所謂的小女兒並非姿色過人。”
宗愛不由一怔,和親不僅代表了二國交好,而且也有質押之意,如果靖國王李代桃僵,他就不怕失信於拓跋燾?
宗愛也知道這事如果屬實,自己也算是罪魁禍首,立刻就跪下請罪道:“此事非同小可,還望皇上再三查明。”
拓跋燾依舊是陰晴莫測的穩坐在上,沉沉囑咐道:“這些事不能讓馮麗知道。”
宗愛也知道馮麗此時的狀況,忙點頭應道:“當下娘娘的身體最重。”
拓跋燾不怒不慍,宗愛早看出他想到了對付靖國王的辦法。
的確,拓跋燾還是尚王的時候,就撐控着賀蘭勳族密如天網的情報司,如今更是天下之事只要是他想知道的,必能查到。
“只要靖國王安份,朕不想多追究此事。”拓跋燾對宗愛這麼說,言下之意與宗愛說的一樣。此時他最顧忌的是馮麗,即使她不是燕國公主又怎樣。
“但皇上還是應當把整件事查得清清楚楚。”宗愛知道糊里糊塗不是帝王之風。
拓跋燾點頭:“朕正在想辦法,可朕的探子卻又傳來靖國王神秘失蹤了數月之久,直到最近靖國王才又現身,這麼大的事情燕國一直沒有知會過朕,想來是故意掩瞞不報的。”
這個情況立刻激起了宗愛對危險的敏銳嗅覺,拓跋燾見他眉頭緊皺,問道:“你有什麼想法嗎?”
宗愛舒眉而笑道:“有句話老奴不知當說不當說。”
“朕準你說!”
“老奴也只是本着防之心,絕無害人之意。”宗愛得了允,卻還是左右顧盼了片刻。直到拓跋燾面有不耐之色才道:“這事會不會與太子有關?”
拓跋燾目光一寒,宗愛的話並非無稽,太子與宗愛有隔閡他早就知道。即然馮麗之事是宗愛的主意,那麼這件事有差錯的話,宗愛定然是要受罰的,所以太子很可能因此去追究靖國王。
宗愛看得出拓跋燾是有所懷疑的,於是賣乖道:“如果真與太子有關。也是出於爲皇上擔憂的一片孝心吧。”
“外頭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拓跋燾對宗愛道:“你就好好呆在內宮,早日查出下藥的人。”
宗愛應聲,的確,外面的事他想管也是管不了的。
話畢,外頭宮女就進來告訴拓跋燾馮麗醒了。
拓跋燾面色漸而溫和了起來,起身就出了暖閣。
馮麗小歇初醒。拓跋燾遠遠見她撐臂起身,本是很吃力,見了他卻由然的笑了。他忙上前攬住她,她順勢就跌入他的懷中。
“來了多久了?”馮麗輕靠在他懷中,目光柔柔的看着他道。
“不久。”拓跋燾爲她摟去額前發。
馮麗想到自己衣冠不整、頭髮散亂,忙捂了臉道:“臣妾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哪有?”拓跋燾將她摟得更緊些道。
馮麗也顧恙體,急急下了榻命宮女道:“快去準備水粉。本宮要梳洗。”
“不用了,這樣更讓朕心動。”拓跋燾心疼她。又怎捨得再看她急於取悅自己,將她拉回榻上道:“你能安然吃下些東西,朕就更高興了。”
然後宮女們端來了酪漿與小點,馮麗也是一心爲腹中孩子着想,逼着自己又飲下此許酪漿,再撿了些小點細嚼,發現這些小點酸甜糯爽,不禁眼色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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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麗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她的身體時好時壞,一雙腿浮腫非常,飲食過後就喘息不濟,稍稍多吃一點兒就會腹漲不以。
“皇上,娘娘脈息平穩並無大礙。”馮麗又是三天吃啥吐啥,王太醫一如即往的對拓跋燾道。
“王太醫,你到底不有沒好好爲朕的愛妃治病?”
“皇上!您就是給臣十個膽子,臣也不敢拿一家人的性命開玩笑。”面對皇帝的責問,王太醫很是心慌。
“那爲何朕的愛妃還會受這麼多罪?”拓跋燾揎簾看見殿內宮女正在爲馮麗柔腿,不禁皺頭又鎖了起來。
“皇上,對於娘娘的病症,臣也是再三查詢,如此朝吐晚腫的只會出於兩種因由,一是體弱,但娘娘正值花好之年,之前也不算太過淫弱,即不是老蚌懷珠,也沒有先天頑疾。”
“那第二種呢?”拓跋燾轉身,眼神中瞟過一絲焦急的問。
“第二種是胎相不和。”王太醫目光躲閃的道。
“何爲胎相不和?”拓跋燾雖懂醫,卻不知這婦經的生僻之詞。
面對拓跋燾陰鷙駭人的眼神,太醫懦懦道:“所謂胎相不和,要就是娘娘與腹中胎兒血脈相抵,要就是娘娘腹中胎兒有異常人。”
說完王太醫就跪身叩頭請辭,但拓跋燾又怎麼會問個半知半解,站到太醫身前問:“怎麼會這樣?”
王太醫更爲顧盼,額頭上也滲出了些汗,想了半天才道:“可能是因爲娘娘在初孕時不知,誤服了些不該服的藥吧。”
“胡說!”拓跋燾聲色俱厲道:“在漠北時麗兒就只服過你給的避喜藥,你後來不是說人家下了五福散讓那些藥都失了效了嗎?”
王太醫也知自己是瞞不下去了,卻又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告訴朕,還有什麼事會導致胎相不和?”拓跋燾進一步逼問。
王太醫顫了身,額頭杵地的回道:“胎孽。”
這個答案令拓跋燾心下一抽,這個詞只出現在民間傳說中,今天卻真的從太醫口中說出,這可是個譴責觸亂人倫女子的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