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雲華剛梳洗完,太子就進了她的臥殿。
雲華行過禮,太子命太監呈上他帶來的東西,太監打開朱漆食盒,裡面放着一隻只乳黃的小糕點,做成了蝴蝶的樣子,看上去就能令人感到又軟又糯,下人呈上銀筷,雲華輕輕夾了一個,品了一口,歡悅地道:“真好吃,殿下,這是什麼?”
拓跋語也不落坐,只站着道:“這叫做蝴蝶蜜乳卷,是我們鮮卑人的傳統糕餅。”
雲華又樂滋滋的嚐了一個。
拓跋語又道:“昨天聽聞尚王妾妃有喜,你今天代本殿下去看看她吧。”
雲華把小巧的蜜乳卷放進口中,聽話的點頭道:“聽芷蘭姐姐說尚王的這位妾妃美貌非凡,妾身正想去一睹芳顏呢。”
太監又呈上一個食盒,太子對雲華道:“我今天還有公事在身,就不多陪你了,這裡還有些蜜乳卷,你順便也帶點去吧。”
雲華起身行禮,拓跋語已帶着太監走出了殿門。
一早,尚王就奉太子之命去了阿閣,長秋宮裡一片安靜,雲華來時,宇文盛希纔剛剛起身梳洗。
聽到太子良娣到訪,宇文盛希稍稍整理了衣袍就出來迎接。
良娣地位遠高於妾妃,所以宇文盛希只能躬身行禮。
雲華從容地示意免禮,宇文盛希站起時看到雲華笑意融融。
這就是拓跋語新納的良娣?宇文盛希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最多十七歲,秀雅乾淨,即有玉楠的柔媚,也有芷蘭的風情,她步履輕盈,舉止大方,尤其是她那淺柔甜美的笑,讓宇文盛希心中陡然生出了那句:“從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得舊人哭。”
雲華款款而坐,問候道:“聽聞妾妃有喜,雲華今日特來看望姐姐,好粘粘姐姐身上的喜氣。”
宇文盛希回以笑,恭敬的談笑了幾句,雲華就命人呈上了蝴蝶蜜乳卷。
漂亮的點心,泛着鮮卑飲食特有的乳香味。
雲華把朱漆食盒緩緩推到宇文盛希面前道:“妾妃現在身子不便,難得能在洛陽吃到鮮卑飲食,希望這糕點能爲妾妃舒緩思鄉之情。”
盛情難卻,宇文盛希擡起銀筷,取出一塊精緻小蝴蝶樣的餅卷,慢慢品嚐,果然乳香四溢,香軟糯滑。
雲華看她面露悅色,也跟着笑了,宇文盛希忙將食盒推到她面前,示意她也嘗一塊。
品完蝴蝶卷,雲華品着葦寧奉上的茶,笑着說:“後日雲華就要隨太子回京城了,隨行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妾妃如今有孕在身,還請多多保重。”
宇文盛希點頭應承。
送走雲華,宇文盛希命人備車,從平城來時,師父慧空託她把親手抄錄的《無量壽經》傳世譯本送到伽藍寺的住持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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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盛希只帶了葦寧隨行,出了長秋宮,兩輛車輿已經停在了宮階下。
宇文盛希示意葦寧坐到後面的隨行馬車上,自己則上前去乘繪着茉莉紋樣的妾妃輦輿。
車簾剛剛掀開一角,宇文盛希就怔住了,因爲拓跋語就坐在她的馬車上。
他也不顧她的驚慌,只篤篤地看着她,猜定她不敢聲張。
果然,宇文盛希四下環顧了一翻,確定侍衛和車伕都沒有發現車中有異,掩了掩失措的表情,別無選擇的起身上了馬車。
還好妾妃專用的馬車是四駕並驅的,一丈見方的車廂即使坐了兩個人也不顯侷促,宇文盛希坐在車廂一角,用質問的目光看着突如其來的拓跋語,沒想到二人的重逢會是這樣的一個場景。
拓跋語卻神情自然,小聲問她:“聽說你懷孕了?”
宇文盛希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尚王都已經動手了,她又怎麼能再給拓跋語機會。
拓跋語冷笑,繼而又道:“有幾個月了?”
宇文盛希明白他這麼問的含義,定了定神,語氣冷漠地道:“反正不是你的。”
拓跋語吁了一口氣,小聲又道:“爲了你,我連皇儲都不想當了,還會在意你懷的是不是我的孩子嗎?如果你現在想通了,那我今天就帶你離開。”
拓跋語的這句話,一下子就把宇文盛希感動哭了。
她以爲他不再理她了,她以爲他們已經覆水難收了,可是他卻說了這樣的話,令她本已涼透了的心又熱意騰騰。但嘴上還是冷冷道:“你要帶我走,那你爲何還要新娶良娣。”
“因爲我想你。”拓跋語想都沒想,話如箭一樣朝着宇文盛希刺過去。
宇文盛希的心,被他帶着剌的愛語戳得又暖又痛,訥訥問他:“所以,你就想找個慰籍?”
“更是爲了氣你。是你又一次拋下我的!”拓跋語的話句句逼人,直說得宇文盛希聲淚俱下。
宇文盛希拭淚長嘆,哽咽着對他道:“我現在有了他的孩子,你也有了新的良娣,走完這一程,我們就真的散了吧。”
拓跋語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挪到她面前,雙手扶着她的肩,用彷彿可以射穿宇文盛希身軀的眼神,凝凝地看着她道:“我真的不在意你懷的是誰的孩子,聽到你懷孕時,我怕你飲食不適,雲華送去的蝴蝶卷,都是我專門請鮮卑御廚做的。”
宇文盛希聽到他的關心,淚更是止都止不住,想到拓跋燾的種種懷疑,想到玉楠的犧牲,她還是抑住了心中的感動,回絕他道:“蝴蝶卷雖好,但盛希也只能謝謝殿下的關心。”
她這樣說,拓跋語知道她定是吃了那蝴蝶卷,於是出人意料地笑了,輕聲呼道:“宇文盛希,你根本就沒有懷孕,對不對?”
宇文盛希推開他的手,帶淚嘲笑道:“拓跋語,你不要天真了,我腹中確確實實懷了尚王的孩子。”
拓跋語笑得更開了,依舊用眼光逼着她道:“宇文盛希,天真的是你,那蝴蝶卷裡放了烈性的滑胎藥!可你現在卻毫髮無損地在和我吵架!”
宇文盛希眼中泛起被騙的空洞,心中憤怒至極,又怕車外的人聽到,只能低聲衝着拓跋語道:“拓跋語!我今天才真正看清你!我是沒有懷孕,但你這樣一個下藥的卑鄙小人,我宇文盛希就算死,也不會和你再有任何糾葛!”
拓跋語只是笑,拉住宇文盛希的手,滿意的輕聲笑道:“你真是個大傻瓜!”
宇文盛希一臉不恥,用力的掙脫他,一個人縮在車廂角落失聲痛哭起來。
拓跋語卻不慌不忙地道:“沒想到這樣就讓你說了實話!下藥這種下等的手段只有獨孤琪琪纔會用,我怎麼捨得給你下藥。”
先騙人的是宇文盛希,她沒想到這麼輕易就被拓跋語揭穿了,心裡又惱又怒,頭也不回的回道:“你到底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