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族宴上,皇后親自起身敬坐下衆臣,接着便向大家介紹新晉的左昭儀。
“前燕國公主,今燕國公之女……”錦書是皇后請大學士精心擬好的,加上喧讀女官言正詞莊,一字一句都莊嚴而正式,彰現了左昭儀的身份的貴重。
馮麗端端站在殿上,即爲魏國人沒有懷疑自己的身份而安心,又始終害怕哪一天被這朗朗衆人看穿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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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宗族宴一直延續了兩個時辰,馮麗拜別皇后。回長久殿時已是深夜。待她沐浴更衣後,拓跋燾才踏門而回。
“麗!”宮燈下,他面容微薰,宮女引着鸞駕進了殿房,他看見一身白綢服的馮麗躺在暖榻上等他。
給他倒了茶,他似是聽話的一飲而盡。
拓跋燾向來極愛潔淨,即使有些醉了,還是依着宮人仔細爲他更衣沐浴。
“讓我來吧。”見宮人備下沐湯,馮麗起身:“再添個暖爐,全部都升起大火。”
“你也辛苦了一天,讓他們來吧。”拓跋燾見她已休息,現又起身侍候自己,有點過意不去。
“喝了酒就不能泡水,我給你衝着洗吧。”馮麗爲他寬衣。
拓跋燾不免會心一笑。
“你不是說今夜與我細訴嗎?”升了暖爐的內殿裡溫暖如夏,馮麗用銀勺給他衝沐。
“哦。”拓跋燾乖乖的擡着手依馮麗用軟綢給他拭身,嘴裡卻稀裡糊塗沒個準信。
“跟你說話呢!”馮麗很想知道今天中午他爲何那般溫存卻又欲言又止。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你很想知道?”拓跋燾轉身問她。
馮麗撇撇嘴不屑道:“不說也可以。”
拓跋燾又逗她:“那就不說了。”
馮麗小嘴微撅:“隨你。”
話說的瀟灑,人卻還在乖乖的衝着水,不語了半晌又道:“你就說來聽聽嘛。”
“穿衣。”洗得差不多,拓跋燾伸手示意馮麗。
馮麗瞪了他一眼,擺出穿了你還不說你就死定了的表情,諾諾的轉身取了綢衣來。
“麗。你今年滿十七了吧?”馮麗爲他穿衣,拓跋燾收起了先前的嬉戲樣,沉沉而問。
“正是如小貓一樣的年紀。”穿好衣,拓跋燾將她擁入懷中:“我當年愛上她時,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
馮麗目色一沉問:“她是宇文妾妃吧?”
“嗯。”拓跋燾輕摟着長髮道:“在你之前,我生命中的另一個女人。”
想到赫蓮雪兒、尉遲靜欣,還有祭天大典上的一從美人、充容,馮麗不情不願的看了他一眼:“你生命中到底有幾個女人?”
“一個青梅竹馬,一個婉若至寶。”拓跋燾緊了緊擁在她身上的臂。
馮麗笑問:“如果傳聞都是真的,你一定很恨宇文妾妃吧?”
拓跋燾輕嘆了一口氣道:“哪能不恨?”
這句話。馮麗知道絕對出自他的肺腑。
繼而她又問:“如果她還活着,你會不會殺了她?”
出了屏風,二人依在暖榻上。拓跋燾靠在她的膝彎上思憶沉沉:“她離開我之後。我覺得這世上的女人都不可信,甚至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再愛哪個女人,於是,我給得了身邊女人榮華富貴,卻給不了她們心意側動。這就是我心中的黑暗。我甚至覺得終我一生都不會再得一人相知相愛了。”
這話聽得馮麗心措了一拍,普天之下,這個故事最幸運的聽衆莫過於她,想必除了今夜,這世上還有誰能聽拓跋燾親口說出那段隱傷。
“往事已俟。”馮麗本來還以爲他會咬牙切齒的說出埋在心裡十七年的恨,他卻用平平緩緩的聲音細道:“向你提她。只是不想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朕知你酷愛音律,所以從明日起準你去禮樂司。那裡有全魏國最好的歌伎樂師,大凡歌舞你都盡興去學。如是願意,也準你去御書房,大凡看書習字,你都可以盡情施展。”
他不說。她都忘了,自從離了昆州。一路走來忐忑曲折,她的心思早被淹沒在對叵測命的揣探中,那些讓她歡聲笑語的琴棋書畫已經消失在她生活中很久了。
見馮麗面有措色,拓跋燾拉過她的手道:“這不是朕突然想到的,許久以前我就在想,你這麼小就陪在我身邊,用什麼來回報你的青春?”
馮麗看他,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我不要你的回報。”
拓跋燾笑了:“不,我想給你的不是回報,而是未來。”
馮麗心中一梗,自問,她要的是什麼樣的未來?
“朕想問你,你想要變成什麼樣的人?”看來拓跋燾遠比她思考得多。
馮麗被問得心中愕然,她想成爲什麼樣的人?
夜風吹得長久殿外檐廊下的風鈴零叮而響,因爲馮麗的沉默,溫意融融的宮閣中安寧靜謐。
“陛下想臣妾變成什麼樣的人?”看着爍爍跳躍的燈中燭火,馮麗轉頭看向拓跋燾,嬌顏在宮下如盛放之花,面容卻因失神而冷寒。
拓跋燾拉過她的放在胸前,緩緩對她道:“我想你按照自己的心去活。”
“爲什麼?”此時馮麗心海翻滾着迷失的驚悸,她的前方是什麼?她的未來又會怎樣?
“人生一世,就像花開一春,沒有人能左右生命的繁蕪,只有你自己能取捨你人生的軌跡。”拓跋燾眼帶愛憐的看着眼前的懵懂少女。
馮麗訥訥收回被拓跋燾輕捏的手,慢慢道:“我曾經也有抱負和憧憬。”
是啊,在昆州時的元希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她曾以爲自己的一顰一笑就可以顛倒衆生,她曾以爲自己的美好皮相可以讓她在愛情中無往不利,但如今,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像。
拓跋燾見馮麗若有所思,將她摟入懷中:“不急,我會等你慢慢想清楚。今天之所問這個,是想讓你知道我不僅想要把你留在身邊,更想和你一起找尋內心真正想要的生活,我愛上了你,就應該支持你完成心中的理想。”
馮麗怔怔的看着拓跋燾,嘴裡淡然飄出“心意相通!”四個字。
拓跋燾點頭道:“只是想要你更開心,活得更自在。”
馮麗眯了眼,但視線還是沒能控制的模糊了,她想的愛,又怎及得他想的深遠廣闊?
“傻瓜。”拓跋燾爲被感動得一塌糊塗的馮麗拭淚,宮燈閃爍中,二人相擁在暖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