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大一小兩封用紅紙包好的例銀,丘穆林雅把它們推到宇文盛希面前,然後對拓跋燾說:“丫鬟的份銀是按入府時間來分發的,所以吉紅的要比別人少些。”
“姐姐費心了!”宇文盛希和吉紅在朱雀街辛苦一年也就一二兩銀子,而這一大一小兩份例銀至少夠她二人忙上兩三年。難怪王怡蘭一心想要把女兒嫁到有錢人家。
接着丘穆林雅又命下人呈上四匹布料:“按例,妹妹每季有一匹綢,一匹紗,一年有一匹錦緞,但王爺特別讓姐姐我多給你備一些。”
宇文盛希一眼就看到了那兩匹衣料中最爲名貴的錦緞,厚實的質地,光澤鮮豔奪目,王怡蘭有一匹,收藏了許多年都捨不得用,一定要用它做陸環的嫁衣,說這樣纔可以讓陸環婆家高看自己的女兒。
其實拓跋燾之前就給她置了幾十套華服,加上已有的布匹,宇文盛希的衣軒已經塞得滿滿的了。
第二天,宇文盛希對吉紅說:“用這些衣料給你做些新衣服吧。”
吉紅看了看身上的丫儐服:“不了,在王府穿這個就行了,這衣服出去,人家都以爲我是哪家的千金呢。”
宇文盛希又說:“那就帶回去給你的家人吧。”
吉紅一臉詫異:“可別,我不想落下個攜藏王府物品的罪名,再說這事要是被王爺知道了,對你不好。”
其實宇文盛希讓吉紅擔待的又豈止是衣料。
辰時二刻,早膳,老鴨湯、鮮魚湯、烏雞湯……粟米粥、八寶粥……還有各式精美小點,再之後,吉紅就會看見讓她搖頭的燕窩。
王府的用膳是很準時的,午時二刻午膳,酉時二刻晚膳。
一次丫儐呈上一盤肉丸,宇文盛希品了一顆,發現那肉即不是牛的也不是羊的,問:“這是什麼肉?”
丫儐說:“是南海巨蛇的腹肉。”
宇文盛希差點兒沒把腸子吐出來,接着她喚吉紅。
還有一次,是一盤棕紅色的湯,宇文盛希看到裡面有珍貴的雪蓮,本想喝一碗,但還是先問問。
“鹿胎燉雪蓮。”
還好沒有喝。宇文盛希又喚吉紅。
海中珍品、雪域異獸,盡都是最好最新鮮的,每一次都滿滿放了一桌子。
看到這些個佳餚,吉紅就開始祈禱上天讓拓跋燾出現,否則宇文盛希就會逼她全部吃完!
水果是時時都有的,但每到申時,下人就會端來洗好、削好的水果,拓跋燾囑咐宇文盛希每天都要吃水果。但只要拓跋燾不在,這事就要由吉紅代勞,終於她也叫苦了:“小姐,我不是桶!不要總把你不吃的塞我這裡!”說着吉紅就把水果放到宇文盛希面前:“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早告訴你不要想太多,你現在要把你自己養得白白嫩嫩,穿得漂漂亮亮的!”
吉紅說得是大實話,但宇文盛希心中特別不是滋味:“然後等着他來時,就掰開腿讓他爽,以後再給他下崽,這和母豬有什麼區別……”
吉紅忙捂住了宇文盛希的嘴:“這話讓王爺聽見還了得!”
一滴淚從宇文盛希粉頰上滑落,她常常夢到大漠上的那場劫殺,她被吊在胡楊樹上,木刺差點刺穿她的身體,柔然武士的血濺到她臉上,她拼了命地呼喊求救,直到一個矯健身影將她攔腰抱起,羯布羅的香氣從夢境中穿射而出,宇文盛希氣喘吁吁的醒來,一身冷汗。
每每這樣,讓她夜難成眠。
到了白天,看到井井有秩的王府,又讓她有種窒息的感覺,令她不思茶飯。
“真是無聊啊!”看着忙碌的下人,宇文盛希失神地呆坐在院子裡。
“教我繡花吧!”她對身邊的吉紅說。
“你想學哪種花樣?”吉紅問她。
“蔓珠沙華。”這是宇文盛希一直想繡的花。
“那是什麼花?”吉紅聽都沒聽過。
宇文盛希幽幽失神的說:“彼岸花,三千年長葉,三千年開花,花開而葉落,花葉永不相見。”蔓珠沙華的愛情故事,多麼像她與言吾將軍的際遇啊!
宇文盛希專注地低頭行鍼,拓跋燾走到身邊都不知道,他看到她手中的雪白綢布上,正繡着一朵豔紅欲滴的蔓珠沙華。
拓跋燾從後面環住她:“繡得這麼好,爲夫的真是喜歡!送給我吧!”
宇文盛希被嚇得微微一怔,拒絕到:“盛希初學,手藝拙劣。師兄要是喜歡,待盛希熟練之後,爲你繡更好的!”
拓跋燾不依不饒的說:“只要是師妹繡的,師兄都會視如至寶的!”
宇文盛希笑了,放下手中針線,爲他倒了杯茶,將茶杯遞到他嘴邊喂他,對他說:“師兄,你不是愛吃盛希做的蒸餅嗎?”
柔情蜜意,眼波流轉,拓跋燾知道她肯定又有小要求了:“師妹要爲我做蒸餅嗎?”
宇文盛希又倒了一杯茶,輕輕喂到他嘴邊:“盛希不僅要爲師兄做餅,盛希還想爲師兄種麥。”說着她指了指希悅軒寬敞的院子:“我們把那些花草移栽到別處,在院裡開地,一邊種麥,一邊種菜,這樣即可以解盛希的悶,等到來年春天,師兄還可以吃到自家種的麥做的蒸餅!”
“你還記得師兄愛吃你做的蒸餅!”欣喜的刮一下她的鼻子,一臉寵溺地說:“那我在你身上播的種子,什麼時候會發芽呢?”
太子不在京城,朝中許多事就都要由尚王來處理,拓跋燾很忙碌,他走出書房時,已是深夜,遠遠看見希悅軒還亮着燈,疲憊不禁消散了幾許。
“小姐,你的三郎來了!”吉紅私底下對拓跋燾的全稱叫“三夜必歸郎”,說得是他去雅榮閣不出三天就會回來,來希悅軒,也不出三天就要回去。
丫儐還沒來得及爲拓跋燾寬下熊皮裘,他欣喜的聲音已經傳到宇文盛希那:“你一直在等我嗎?”
宇文盛希無精打采的坐在桌子邊,見他來了,慢慢地起身迎接他:“奴婢參見王爺。”
走進屋,妻子爲他取下金絲王冠,解開索辮。用玳瑁梳輕輕爲他梳頭。拓跋燾微微後傾身體,輕靠在身後的嬌軀上問她:“今天不好玩嗎?”
“沒有,只是了一直等你來喝粥,等乏了。”宇文盛希懶洋洋地示意吉紅端上熱粥,她不想提白天之事。
***那天中午,丘穆林雅在府中舉行梅花酒會。豪華的王府正堂,至下了精緻的珍饈美味,堂中坐着的,盡是華服美衣,丞相夫人、御使夫人、元帥夫人,還有睿王妃,丘穆林雅的梅花酒會匯聚了京城具權勢的女人們。
宇文盛希帶着丫儐走進大廳。
廳中所有女子一片啞然。尚王個性穩重,卻在迎娶正妃不到一年的時候,就急着納了妾,這讓朝中很多人都意外,而今天一見這位妾室,廳中所有的女人都明白了。
“我的天!”睿王妃看丘穆林雅常常與拓跋燾出雙入對,豔慕了許久,而今見到宇文盛希,終於釋然,原來天下男人都一樣:“尚王爺是從天上拽下這麼個仙子的吧!”
居心叵測的熱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丘穆林雅。她起身,一臉自豪的笑:“怎麼樣,我這妹妹夠標緻吧?”
丞相夫人是丘穆林雅的母親,尚王納妾,對於她的女兒,多少是件不好事的,她不願別人多提起,所以她最先飲了梅花酒,然後繼續先前未完的話題:“聽說金華樓的老闆爲了見城中一頭牌歌女,不惜重金相贈了一顆月明珠!”
睿王妃接道:“月明珠這等貴重的物件,一個商人恐怕不能輕易擁有的。”
丘穆林雅笑意盈地說:“京城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御使的眼睛,貴重物件的進出一問御使夫人便知了。”
御使夫人對丞相夫人熱情一笑道:“月明珠名貴非凡,向來是皇家的御賞之物,別說青樓女子,就是鉅商正室也是配不上的。倒是太子出征前贈給丞相夫人的那塊玉璧,纔是真正天下少有的珍品。”
在聽了御使夫人的話後,丞相夫人謙虛一笑,對着大司馬伕人贊到:“將軍家才真有月明珠呢!”
丘穆林雅看了看大司馬的女兒獨孤琪琪道:“不知道太子還贈了琪琪什麼無價之寶呀?”
所有的夫人都笑了,睿王妃又說:“妾身和尚王妃乘的都是八擡牡丹轎,琪琪馬上要乘的可是十六擡的鳳轎啊!說起來,當時坐在花轎裡,只顧着想行禮時的各種規矩了,竟忘了當時的感受。”然後她轉身對身後的宇文盛希說:“在這隻有姑娘您是新嫁娘,向我們說說坐花轎時心裡的感受吧!”在場所有人都知道納妾之禮,一個小妾,怎麼可能是尚王用花轎迎進門的?睿王妃這是故意在揭宇文盛希的短。
果然,宇文盛希聽到這個問題,手中酒壺的酒就灑到了賀蘭家的千金賀蘭汶慧酒杯外,她忙下跪向汶慧致歉。
丘穆林雅起身解圍:“獨孤姑娘!您還沒告訴我們,太子送了你什麼奇珍異寶呢?”
獨孤琪琪一臉傲氣地道:“玉璧啊,珠子啊,太子倒是送了我不少,但也沒你們想的那麼玄乎。”
斟完酒宇文盛希站到桌旁,睿王妃的話的確讓她想到婚禮上的淒涼,但是剛纔灑了酒,賀蘭汶慧含着歉意的點了一下頭。這讓宇文盛希發現,坐上的夫人小姐們,只有她沒有令人窒息的驕矜,她就坐在獨孤琪琪旁邊,明淨的大眼睛,和賀蘭夫人、拓跋燾一樣,是賀蘭家的標緻。柔順的長髮如柳絲垂下,淡綠水波紋的綢衫,與獨孤琪琪的濃墨重彩相映,更多了雅緻。本應是位出水芙蓉般的少女,眼光卻有着沉思一樣的呆滯,自始至終沒有一絲笑容。
丘穆林雅看賀蘭汶慧默默不語,於是贊她:“我們汶慧莊秀美,真像當年的賀蘭夫人。”獨孤琪琪是太子未過門的正妃,賀蘭汶慧是未來的側妃人選,就像當年的賀蘭夫人一樣。
賀蘭汶慧緩緩的擡起頭,謙謙地的說:“皇嫂誇獎了,汶慧哪及皇姑母萬分之一。”
睿王妃似是故意的說了一句:“汶慧這樣的淑女佳人,真是人見人愛啊!”
獨孤琪琪聽了不快,正中睿王妃的下懷道:“可惜讓逸王白白等了那麼多年。”
丘穆林雅馬上岔開了話題:“各位來評評,我今天的梅花酒釀得可好?”
***
午間宴會的壓迫感,直到晚上,還讓宇文盛希感到不舒服。看着拓跋燾香甜地喝着粥,她想對他說點兒什麼,卻又只能冷嘆了一口氣。
“你今天的粥熬得很好,明天帶你出府,以示獎勵!”拓跋燾聽到宇文盛希說爲了等他喝粥,纔到現在還沒就寢,他心中一片暖洋洋。
“算了吧,不要爲了我耽擱了你的公務。”自從回門之後,拓跋燾都是早出晚歸,天天爲朝中事情操勞,宇文盛希想起他最近的抱怨,但問他:“你不是一直爲那隻嗡嗡亂叫的蒼蠅煩惱不已嗎?”
拓跋燾放下手中的碗哄她:“蒼蠅很煩人,所以我纔要帶着你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