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交鋒(上)

見錦瑟離去,皇帝才又令周臻坐下,笑問道:“朕聽聞你在魏營中侃侃而談,即使被人用劍架在脖子上也鎮定自若,怎麼見到阿梧就成這樣子了?”

周臻大窘,期期艾艾道:“微臣、微臣,”他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皇帝這個問題,只好閉口不言了。

皇帝瞧得有趣,也不介意他的失禮。他抿了一口茶水,才道:“那日朕本就應該細細問你出使的事的,誰料近些日子事務繁多,竟然給忘了,今日既然來了,便同朕細細說說罷。”

周臻心中稍定,卻又驚疑起來,那日皇帝不是明明問過自己這些問題的了嗎?卻只得開口道:“臣那日……”

“不要這樣一板一眼地稟報,說細緻些,”皇帝微微笑笑,“朕可聽說了很多你在魏營中的‘事蹟’呢。”

“是,”周臻應了,思緒回到那日議和的時候……

端州城位於樑國都城建康西北,面積並不是很大,但是卻因着它背靠着延嵇山,闊坪山等山脈,易守難攻,北面又是陽江流經,東面卻是一段丘陵地段,其間還有很多經陽江沖刷出來溝壑可用作戰時防線,是爲拱衛京城建康的一道天然防線。

周臻同喬思成帶着一些護衛順着闊坪山右麓的官道來到端州城下,便看到漫野的魏軍駐紮在端州城前,將端州城逼入死角。魏軍軍容齊整,威聲赫赫,特有的白色繡獸紋大旗飄揚在城下的空地上,其上一個大字“蕭”字在獵獵風中格外明顯。周臻仔細看了看那旗上的繡紋,原來是一隻尾翼賁張的玄鳥,長羽飛揚,厲爪奔騰,看起來頗有幾分兇戾氣。喬思成卻已經開口道:“不想這魏國廣安王年紀不大,這軍容倒也整齊。”

周臻也頗爲感嘆,道:“不錯,這軍容看來確是壯觀,也難怪他能用十五萬之數勝我二十五萬。”

喬思成點點頭,不再說話。他二人打馬上前,魏軍已知他們這次乃是議和,便未多加刁難,直接放行。他們穿過魏軍,行至端州城下,早有人報知城守,因而一見馬過來,立刻放下吊橋,迎喬思成與周臻進城。

端州城守羅壽年和端州前鋒將軍劉元忠早在端州太守府中相待,此時這裡已經改作軍備行轅,周臻一行人一踏入城中,便看見遍處傷員,零零散散有些走動的,不過相互攙扶着尋些水源飲食,此時雖已入春,然而端州城因靠着山脊,山風陣陣,吹過來卻也透着絲絲寒意,而大多兵士們卻只着單衣,狀甚可憐。他們行至行轅,卻看見行轅裝飾的甚爲華麗,不覺得心中有了幾分怒氣。

羅壽年見他們進來,連忙賠笑相迎,那劉元忠對他二人卻甚爲不屑,想着周臻不過是一個方纔二十出頭的四品中議大夫,喬思成又素來在朝中與他有隙。只是他這次打了敗仗,也知道皇帝頗爲生氣,便也放下身段,甚爲和氣地同周臻道:“周大人、喬將軍遠來辛苦?不如先行歇息片刻……”

周臻同喬思成卻不搭理他,周臻取了聖旨出來,冷冷地道:“羅壽年、劉元忠接旨。”

二人連忙跪下聽宣。

周臻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端州前鋒將軍劉元忠征戰不力,致使大軍二十五萬四損其三,進又有魏軍圍城脅迫京都之危,特免其前鋒將軍之職,即刻回京聽候發落,其職由端州節度使喬思成代領;端州太守羅壽年督守不力,今陷端州城於危機重重之中,免去其端州太守之職,令吏部左參議周臻代領,羅壽年待罪行走于軍前,待周臻議和歸來,再作懲處。欽此。”

劉元忠微微一愣,卻沒想到皇帝竟然沒有在聖旨中說明如何懲處自己,他心中暗喜,想來是在京中的妹妹給皇帝吹了枕頭風的緣故,忙叩首謝恩;羅壽年卻以爲皇帝素來待人寬和,鮮有降罪重罰的例子,心中平和,只口稱罪臣,拜謝皇恩。

當下周臻便同喬思成接管了端州軍務防務,並領城中民務。周臻記得城中兵士皆頗有風餐露宿之色,便請喬思成傳令加了兵士生計。喬思成也覺得頗好,便點頭同意了。隨後二人便開始商議議和事項,最終決定兩日後由周臻出城議和。

喬思成雖然年紀也不甚大,卻是耿耿漢子,也是征戰了些日子的,彼時初見周臻時,只覺得他不過是一個弱冠青年,文秀瘦弱,似乎沒有多大的能耐,然而共處了這幾日,卻發現周臻處事極有條理,人雖然溫和,卻極有韜略,然而卻有不恃才自傲,不禁多了幾分欣賞之意。

到了出使的那日清晨,喬思成登上城樓,遠遠看見魏軍個個駿馬揚蹄,盔甲鋥亮,刀光槍影,心中不免爲周臻這般一個文弱書生有了幾分擔憂,便道:“周大人,不如我多派些兵士隨你前去吧?”

周臻笑笑:“多謝將軍好意,不過在下卻是不用了。”

喬思成忙道:“這樣可不好,我看魏軍架勢洶洶,若是人帶的少了,怕是極難對付啊!”

周臻又笑笑,道:“不妨,我帶個小廝前去即可,人多了,魏軍反而會以爲我們沒有誠意。”

喬思成猶豫道:“這樣大人豈不危險?依我看,還是……”

周臻揮揮手,道:“不必,多謝將軍美意。只是將軍也知曉,如今魏軍氣勢洶洶,那麼,我即便是帶了全部端州兵力過去也無法同他們抗衡,這樣,倒不如一兵不帶。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廣安王素來言而有信,將軍完全不用擔心我的安危,只守好城門,萬一議和不成,也要防止魏軍攻城。”

喬思成這才放下心來,拍拍周臻肩膀,只道:“我等着大人的好消息!”隨即按照周臻所言,吩咐一名小廝隨着周臻前去,並同時傳令下去,全軍戒備,這才放周臻出城。

周臻朝他笑笑,跨身上馬,緩步出城。

魏軍大營設在端州城外的一片坡地上,軍容齊整,兩旁分佈的大小營帳呈“品”字形拱衛着中間的白色主帳。周臻到了轅門外,一面白色繡玄鳥上書“蕭”字的大旗巍然立於門旁,一條道路直通向主帳門前。路兩旁,是盔甲鋥亮,刀槍林立的軍士嚴陣以待,甲冑分明,頗有威勢。周臻的小廝哪裡見過這種陣勢,不由得心中微怵,聲音隱隱有些顫動,試着喚他道:“大、大人?”

周臻微微一笑,只道:“你若懼怕,留在外邊,我自己一人進去即可。”

那小廝面上一紅,只得諾諾應聲,隨他進營。

他們二人順着布軍陳列的將士中間穿過,直來到主帳門前,這下又見到主帥的軍旗立於帳門外,在山風中獵獵飄動。有軍士引他們前來,令他們在帳前少待,自己掀了帳簾前去稟報。

不多時,帳簾掀開,先前的軍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迎周臻入帳,卻將那小廝留在帳外。

周臻略微朝那小廝點一點頭,便跟隨那軍士入內。

主帳內光線不甚明瞭,但內煨有火盆,倒也顯得溫暖。帳中人並不多,不過四五名將領,想來應該是蕭桓親信,甲冑分明,坐在兩側,正前方卻是一張青竹所制的書案,後面立着一個年輕男子,面容隱在帳子裡的陰影裡,看的不太真切,卻穿了一件月白文士長衫,正俯首看着案上的一張地形圖。周臻聽說魏國廣安王不同於魏地其他人,因其母親乃是南人,所以要偏好文一些,今日看見這做文士打扮的男子,便知定是廣安王了。這時,那帶他進來的軍士單膝行了一個禮,開口道:“啓稟殿下,樑國議和使到。”

蕭桓略擡了一下手,軍士便起身出去。他這才淡淡開口,卻並未將頭從書案上擡起,只道:“周大人此次前來,可是前來替樑國皇帝稱臣?”

周臻略略皺了皺眉,心道他倒是直接,他行了一禮,開口道:“我奉大梁皇帝之命前來與殿下議和,只是不想兩國相爭失了和氣,徒勞了衆多軍士與百姓性命。只作天下生計着想,沒有什麼臣不臣的。”

蕭桓笑笑,道:“你我二國爭端已久,自我父皇還未登基以來便頗有矛盾,至今已逾二十年,怎麼從前不見你們爲百姓生計,今日我大軍圍端州城,你們倒是考慮起生計來了?”

他語聲清朗,可諷刺之氣卻十足,帳中其餘幾名魏軍將領聽聞,都異口同聲地笑了起來。

周臻不慌不忙道:“殿下既然提及這端州之圍,周某倒要問一句,不知貴國近日是何意,先是去年不顧永慶三年定下的合約,屢屢騷擾我雲州,延州邊境,後又突發大軍十五萬,越過我崇州、靈州,佔我袁州、肅州,今日又兵圍我端州,直逼京師。我素聞魏皇言而有信,治國有方,卻不知破了這合約,單方面挑起爭端的信是不是被魏皇忘了?”他聲音不大,可句句直陳,條理清晰,引得蕭桓也不禁擡起頭來,細細打量着他。

周臻平視着他的目光,卻不畏懼,又開口道:“周某還想繼續請教殿下,魏皇曾與永慶五年與我大梁互遞國書,道‘永慶三年之約,乃萬世只好也,今二國未開爭端,實乃天下百姓之福,朕以爲當令兒孫謹記此平和盛世,世代沿襲纔好。’那時魏國太子也曾當即允諾,要將這和平長久維繫下去。怎麼殿下竟然忘了?今日廣安王殿下兵臨我端州城下,不知魏皇心中如何想,是否要怪罪殿下壞了他信義的名聲,而魏國太子殿下,是否也要怪罪殿下您對他這個儲君的承諾太不當回事了?”

魏國上下都知道廣安王素與太子不合,周臻這話分明是指責蕭桓不忠不孝,不尊儲君,有謀逆抗旨,自作主張的嫌疑,衆將都是大怒,紛紛起身,直拔出佩劍來指向他,一時間劍拔弩張,氣氛頗爲緊張。

周臻倒也不懼,只微微一笑,靜靜地看向蕭桓,等他說話。

蕭桓心中也是一突,眼神微沉了下,他此次出兵雖然是得了皇帝的默許,只盼他能奪得首功,好有底氣取代太子,然而若是處理的不好,皇帝雖然偏愛他,卻也不好太逆了朝中支持太子一脈的大臣,輕的是橫加斥責,重了怕是連兵權都要收回。而他此次出兵,雖然圍了端州,佔了崇州,靈州等州縣,可路途遙遠,自身實力也頗有損耗,如果再戰下去,樑國雖然可能不保,他自身實力也要損失大半,那時若被太子乘虛而入,得了漁翁之利,倒是划不來的很。因而他纔有了先逼樑國求和,換取歲幣,稱臣,待得時機成熟再戰的想法。今日這些厲害卻被周臻一語點破,他心中不免對這個看似文弱的青年男子有了幾分佩服。

蕭桓素來心計深沉,這般多的心思只在腦中一轉,面上卻不表現出來,只擺手令衆將重新坐下,淡淡一笑,道:“周大人遠來辛苦,卻還不曾飲上一杯熱茶,請大人先坐。”說着,便有小軍校搬來一把椅子請周臻坐下。

周臻知道方纔那番話定是說準了蕭桓心思,也不推辭,定定坐了,卻纔開口道:“多謝殿下,周某心知殿下也絕非有意出兵,心中也是寬懷百姓,憐憫民生之人,如今周某請殿下以天下蒼生爲計,共同商談和談事宜。”

蕭桓自他方纔點破魏國局勢的一番話,已知周臻這次定是有恃無恐,知道自己定然不會再起爭端纔敢在此大談議和之事,只是若要議和,定然不能輕易便宜了樑國,否則,自己這一次便是吃力不討好了,而且,若歸國後沒有更多好處,怕是太子一派又要糾纏不休了。他笑笑道:“大人操之過急了,大人來我營中不過片刻,不如先飲些熱茶,再坐下來慢慢商談此事。”說話間,又有小校奉上茶水。

周臻笑笑,接過茶水抿了一口,卻發現竟然是今年新春的雨前龍井,雨前龍井出產於肅州,產量極少,今年的新茶便是樑國皇帝也不過得了三兩,他也不過是多年前曾有機緣喝過一次,那次便將味道深深地印入心中。今日竟然能在蕭桓的軍營裡喝道這種極品的茶葉,他心中微微驚疑,擡首看了蕭桓一眼,勉強笑道:“殿下這裡竟然有好茶。”

蕭桓自書案後踱步出來,微微笑笑,道:“我聽聞周大人素來愛茶,特地把家底都抖出來招待大人,如今聽大人這樣讚歎,心中才覺得不虧。”

周臻這時纔看清蕭桓的面容,微怔了一怔,他聽說魏國廣安王是有名的美男子,今日見了,方覺得確實名不虛傳。蕭桓身形修長,面色白皙,一雙斜飛的修眉下是一雙極黑的眸子,透出隱隱的光華,更顯得他神采俊朗不凡。此時他面上帶笑,更是顯得俊美風流,再加上一身文士裝扮,在這刀光劍影的軍帳裡竟宛如一枚暖玉一般溫潤高華,然而卻不覺得多麼突兀,反而與周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和諧。

周臻迴轉心思,笑道:“如此可破費殿下了。”

蕭桓也是一笑,道:“不妨,魏國雖然不及江南繁華,但是這點茶錢還是出的起的。”

周臻心思一動,知道蕭桓將話題又引回到魏國身上,乃是要告訴自己,魏國國力強盛,並不在乎多少歲幣,這議和,恐怕是有些難度了。他微皺了皺眉頭,又道:“既然品了殿下這等好茶,也不能浪費殿下好意,這便開始和談吧。”

蕭桓笑道:“大人不必着急,大人清早前來,方纔又說了這許多話,倒是需要進補些膳食纔好。”

周臻心中冷笑,知道蕭桓不過是逼急自己,好在和談中多取些好處,他起身在帳中走了幾步,笑道:“殿下美意,周某豈可不從。只是不知殿下可有時間等得周某用膳?”

蕭桓一怔,周臻又道:“周某不過在國中,想來什麼時候走都是可以的,殿下卻路途遙遠,想來魏皇與太子還在等待殿下歸國帶去好消息,這若是去的遲了,怕是會讓魏國陛下和太子殿下失望吧?”

蕭桓心中微凜,皇帝倒也罷了,若是太子知道自己在這邊有意拖延時間,不知道又要生出什麼事來。他心中喟嘆,卻拱手作揖道:“多謝周大人爲我打算。”說着便請周臻及帳中衆將上前對着地圖細細商討起來。

14.當歸23.互易53.驚變15.端午3.初見10.婚使19.神離15.端午54.萬壽14.當歸38.波動51.落英51.落英49.恩斷29.真相45.移情53.驚變15.端午54.萬壽28.涅槃(下)49.恩斷28.涅槃(下)39.年關23.互易9.交鋒(下)12.情愫23.互易10.婚使42.姐妹56.年來歲去成銷鑠,懷抱心期漸寥落6.夫妻38.波動54.萬壽45.移情1.幻滅12.情愫16.魏都30.交替28.涅槃(下)15.端午40.除夕(上)9.交鋒(下)51.落英22.抽絲43.悲喜34.故舊49.恩斷20.暗涌31.回返8.交鋒(上)43.悲喜16.魏都53.驚變36.囹圄27.涅槃(上)23.互易39.年關31.回返56.年來歲去成銷鑠,懷抱心期漸寥落25.執念33.心思2.陽春24.對決8.交鋒(上)27.涅槃(上)15.端午23.互易57.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57.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24.對決14.當歸7.會意16.魏都17.駙馬46.託孤19.神離44.羣芳40.除夕(上)10.婚使52.舐犢36.囹圄19.神離53.驚變36.囹圄11.叄人28.涅槃(下)52.舐犢16.魏都3.初見25.執念6.夫妻48.雲錦43.悲喜20.暗涌9.交鋒(下)24.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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