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羽茶莊}
紅嫣見馮紹民追了出去,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卻沒有追上自己的妻子去解釋,而是站在屋子前,望着那遠離的背影,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只是將手中的那一顆夜明珠扔在馮紹民的牀下,便離開了。
紅嫣踏着月色而回,當她站在鶴羽茶莊門外時,不知道她的心會有一種莫名的疼,還有一種害怕,她不知道那是爲什麼,她一路狂奔,直徑回到那個屬於自己和南晨的地方時,當她到了那是時,不覺得驚呆了,她看見穿寫意花紋的淺米色圓領長衫,在前襟、後襟的下襬及袖口繪有書法和水墨蘭竹,外披圓領寬袖白紗褙子,白紗的飄逸和水墨的雅緻完美的結合在一起,而此時他的髮髻沒有盤起,而是任由長髮隨意散開,他就那樣癱坐在迴廊之上,口中還唸叨着馮素貞的名字,而身邊的地上扔着一些酒罈子,是那樣的凌亂的毫無章法。
“南晨。”紅嫣見他如此狼狽,便蹲下身,用自己的手觸碰他的,有一些心疼,有一些憐惜,柔聲的喚道。
或許是紅嫣那冰冷的手,讓東方毓感覺到了異樣,或許是東方毓在那醉生夢死中還保留了一份機警,此時的他睜開了眼,紅嫣的模樣漸漸的變得清晰,“你回來了。”他還是那樣,用冰冷的語氣言道。
“恩。”紅嫣望着他,見他搖擺着想要站起了,她本想伸手去扶他一把,可是他卻推來了自己的手,這一推讓原本就站不穩的東方毓重重摔倒在地,紅嫣見他如此,便急急趕上去看他有沒有摔傷,卻不想東方毓一頭扎進了她的懷裡,她感覺到懷中的他在顫抖,她知曉他是在哭泣,在宣泄。紅嫣猶豫的伸出自己的手撫摸着東方毓的頭,任其在自己的懷裡哭泣着。
不多時,或許是東方毓累了,又或許紅嫣的懷抱讓他感覺了一絲安心,他就在她的懷裡沉沉的睡去了。
此時的紅嫣,伸手將東方毓臉上的那半片銀製的面具去掉時,她驚呆,如此俊俏的臉,爲何他要用這面具遮擋着,念及此,她便緊緊的摟着東方毓,望着他熟睡猶如孩童般的臉龐,心中暗歎:南晨,你爲何要如此這般,我越來越不明白你了,你還是那個在此處和我一起演奏《逍遙嘆》的那個南晨嗎,爲什麼你要這樣將自己深深的掩藏起來,你的肩上到底揹負着什麼?
東方毓就這躺在紅嫣的懷裡睡了一夜,當他第二天醒來時,發現紅嫣摟着自己,而她卻用手支撐着自己的頭,靠在邊上的迴廊護手上閉着雙眼,此時東方毓趕忙摸了一下臉,卻發現戴着的面具不知所蹤時,他便想坐起來尋找,怎奈他之前喝了太多的酒,導致他現在頭痛欲裂,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以此來緩解此時的頭疼。
“你醒了,是想找這個嗎?”紅嫣感覺自己懷裡的那人醒來了,便睜開了眼睛,悠悠的問道。
東方毓有一些野蠻的從她的手中奪過那半片銀製的面具,戴在臉上,有一些不悅,言語道:“哼,誰讓你動我臉上的面具的。”
紅嫣望着東方毓,眼前之人已然沒有了昨晚的沮喪傷心,在他的眼裡充滿的都是自信,甚至可以感覺一絲的殺氣,紅嫣突然感覺他變的那樣的陌生,小心翼翼的說道:“對不起,我……”
東方毓回首望了一眼紅嫣,看見她眼裡含着淚水那楚楚動人的樣子,他的心軟化了,但是還是出言警告道:“我不管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希望你忘記了,更不許和別人說,知道嗎?”
紅嫣沒有開口說什麼,只是低着默默的看着手中的被自己絞成一團的帕子,此時東方毓分明看到有什麼東西滴落,心中不免多一分憐憫:她在哭泣嗎,是自己剛纔話傷到她了嗎?見她穿的淡薄,於是乎他便脫下自己的圓領寬袖白紗褙子爲她披上,然後悠悠說道:“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昨晚麻煩你了!”說完便想轉身離開。
卻在此時,他聽得紅嫣在自己身後問道:“南晨,能告訴我,你的過去嗎?我總感覺你的肩上肩負很多很多的事情,能告訴我嗎?”
聽她那麼一說,東方毓身體變的有一些僵硬,只見他緩緩的轉過了身,望着眼前之人,他本不想說,但是望着她那期待的眼神,沉寂了很久,便開口說道:“你真的想知道。”
“恩。”
“好,看着你昨晚幫過我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其實我不叫南晨,我複姓東方單名一個毓字。”
“你是說你複姓東方,那你是皇族宗親了。”
“沒錯,我的封號是南晨郡王。”說着便拿下了那半片面具。
“你是王爺。那……”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過往嗎,我現在就告訴你。”說完此話,東方毓將紅嫣的手拉起走到了院子中的亭子裡,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而後自己便好似在記憶深處將那一些不愉快的過往翻出來一般,只見他眉頭深鎖,冷冷的說道:“世間之人都羨慕帝王之家能尊享榮華富貴,羨慕皇室子弟的放蕩不羈,他們不知道這皇家根本沒有親情可言,我雖然出身在王府,可是父王爲了磨練我的意志便將我送到了別院,讓人教授我四書五經和武藝,原本父慈子孝的美好生活卻在我十三歲那年都打破了,我的皇叔,也就是當今的皇帝,顧忌我父王還有幾個藩王叔父的勢力,便下旨要我和另外三個堂兄到京城陪太子讀書,其實那會大家都知道,這美其名曰是給太子伴讀,實則是爲了拿我們幾個做人質,好斷絕在藩屬的衆家王爺謀反之心,當時父王爲了保住家族的勢力,便忍痛將年幼的我送到了宮中,我至今還記得進宮前的那一夜,母親抱着我痛哭,父王也只是無奈的在一邊嘆氣的場景。在宮中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害怕最惶恐最無助的時刻,就這樣我在擔驚受怕中渡過了每一天,漸漸的我學會了保護自己,學會了保護和我一樣的堂兄們,後來我們在太子老兄和天香的幫助下逃出了皇宮……”說到這裡東方毓緊緊地攥着拳頭,眼裡充滿了殺氣。
“南晨,不,王爺,你沒事吧。”紅嫣叫了他一聲南晨,可是她還是改了口,其實她現在心中想叫他一聲毓,便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我能叫你毓嗎?”
此時的東方毓有一些疲憊,沒有開口,只是無力的點了點頭。
“毓,那一些都過去了。”她一邊說着,一邊用手去觸摸他的眉宇之間,“別在皺眉了好嗎,你這樣讓我心疼……”
此後二人沒有在說任何的話語,只是這樣默默的陪伴着,突然東方毓從袖子裡拿出一支簪子,遞給了紅嫣,說道:“你不會武功,這個是一支毒簪子,萬不得已之時這可以保全你的性命。”
“毓,能爲我戴上嗎?”聽到紅嫣那麼說,東方毓沒有說什麼,便伸手將其戴在了她的髮髻間,“毓,美嗎?”東方毓還是沒有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妙州府衙}
而另一邊,天香哭着回到宮裡,此事驚動了皇帝,他匆匆趕到公主府,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疼愛女兒的老父親,當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哭的那麼傷心時,聽完寶貝女兒的訴說之後,他憤怒的拂袖轉身離開,剛出門口便對身邊的宦官言道:“這馮紹民也太不像話了,居然在如此對待朕的香兒,來人呢,傳八府巡按張紹民到妙州處理此事。”
“諾。”這皇帝的聖旨誰敢怠慢,剛剛說完,便有人快馬加鞭的往八府巡按所屬地趕去傳旨了。
當張紹民接到聖旨的那一刻開始,他心中有說不出的感覺,他對馮紹民的恨意,對天香的惋惜,他緊緊的攥着手中那份詔書,拖着疲憊的身影回到了自己的書房,望着天香的那副畫像,望着桌上擺放的甘蔗,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心中暗歎:皇上明知他對天香的感情,卻仍派他主理這個案件,這其中難道是有何深意?於公,馮紹民對公主不忠本是重罪,何況還被牽入夜明珠一案。於私,張紹民嫉妒他,他是駙馬,是天香的丈夫,是可以終其一生伴其左右之人。可是,這些於公於私加起來,只怕還抵不過一個天香。他若就這麼讓馮紹民死,天香會恨自己嗎?
“來人,備馬。”張紹民吩咐下人道。
不多時,他整理了自己的衣冠和下人趕到了衙門前,那時他好像想道了什麼是的,轉而對身邊的衙役說道:“皇上傳召我去妙州,爾等在府中好生保護龍公子,不許出現任何的差池。”只見張紹民說完便轉身跨馬而去。
“諾。”衆人見他遠去的背影,抱拳躬身作揖道。
當張紹民趕到妙州府衙之後便命人將馮紹民帶到了大堂之上,當他見到那個白衣俊秀的青年他沉聲問道:“馮紹民,你爲何要傷害她?”
馮紹民只是苦笑:“我無意傷害她,但好像一直也不自覺地在這麼做。”此時他目露哀傷道:“張大人,我沒有什麼可招的,你用刑吧。公主對我情深意重,我無以爲報,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對她公平些。”
堂上之人俱是一愣:哪裡還有人主動請刑的?只聽得此時在一邊的王梧惡狠狠地說道:“來人,用刑。”話音剛落,只見那碗口粗的木棍打在血肉之軀上,聽得馮紹民堅忍發出的哼哼聲。
張紹民看着堂下被打的馮紹民,心中佩服他用於承擔的勇氣,但作爲一個嫉妒着他的男人,他看到的卻是光彩,那一綻即放、逆行倒錯的光彩。怪不得,天香會對他一往情深……
“大人,用完刑了。”還未等張紹民開口,王梧便在一邊開口說道:“繼續用刑,等他招供了再停也不遲。”
那一些衙役本想在繼續,卻聽得張紹民說道:“今日就審理到此爲止,你們將犯人押下去吧。”
“張大人,你這是……”王梧因爲知曉馮紹民在查自己,便想致其於死地,可不曾想張紹民會如此,心中有一些不悅,之後大家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着,此時外面更鼓已敲過三更,張紹民全身黑衣已裹紮緊密,還在猶豫:這究竟是救,還是不救?
他還在使勁地攥着手指來回度步,馮紹民現在就被關押在妙州大牢裡,杖刑過後只怕已十分虛弱,究竟是救呢,還是不救呢?最終他還是輕嘆一聲,朝黑夜中的妙州大牢潛去。
當他來到大牢時,察看了周圍的一切,今晚這妙州大牢中果然全無防範,和他所料相同。那時在公堂之上,他見王梧那樣針對這馮紹民,便有所察覺這案子有異,心中暗思:以馮紹民之爲人,又怎會收受夜明珠?想來早先李兆庭曾跟他說王公公欲對駙馬不利,也應不會是空穴來風。
此時的張紹民並未深想,但已然覺出王梧定然與此案牽連,一定欲圖早除馮紹民爲上。
此時的張紹民並不敢大意,一路藉物掩身,躲閃着向那磚石牢房靠去。還沒近前,鼻中已聞得一陣腐臭之味,他輕輕用手掩住鼻息,用那黑麪巾遮住臉孔。只見那牢舍並不算大,裡面也幾乎黑鴉鴉一片,隱約有些許燈光。燈光之下,馮紹民一襲白衣的清瘦身子虛弱地趴睡在乾草堆上。
張紹民隨手拾起兩粒石子,朝那守衛的睡穴擊去,然後走過去用看守身上的鑰匙將牢門打開。當他走進牢房,伸手拍了拍馮紹民的肩,不想,轉過頭的卻是一張濃妝豔抹地詭異的臉!
他瞳孔一縮,避開迎面而來的匕首,心道不好,剛纔還自以爲比王公公的人馬來得早,卻不知對方早已劫走馮紹民。這陣勢,擺明是要拖住自己。怪就怪自己太大意,沒有想到這一層,那假扮馮紹民的人分明就是欲仙幫五大護法的木青霞!在他轉思間,又有二人騰空而出,欲仙幫五大護法出動三個!只怕今日自己也在劫難逃。
張紹民內心叫苦不迭,以一敵三,勉強才躲過這一波攻勢……眼見自己已力漸不支,心裡好不着急。
欲仙幫那三人卻忽地停了下拉。黑暗中有一個身影慢慢地、輕輕地走來,揹着那點隱約的光,看不清臉,只覺得身影說不出的詭異。那三人一愕,畢恭畢敬跪倒在地道:“屬下參見幫主。”
張紹民聽他們這樣說,心中大驚:什麼?那老雜毛也來了?自己以一敵三已然是身處下風,如今那老雜毛也來了,恐怕自己今日必定命喪黃泉。
卻見那身影忽地將燭火打翻,一道火牆瞬間隔在了他二人與三大護法之間,那火苗竄得極高,與乾草堆燒得噼啪作響,更添緊迫之感。張紹民還未弄清狀況,只一雙眼愣愣地盯着那身影。那身影卻將面巾一扯,竟是同樣黑衣夜行的李兆庭。此後二人便離開了牢房,打算從長計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