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見馮紹民的手臂那道一直在流血的傷口,急急拿來藥箱,細心的替他包紮着,“紹民,疼嗎?”
“公主,沒事了,對不起,若不是我……”
“這不怪你。”天香沒有再讓馮紹民說下去,急急打斷了他的話,當天香幫他擦完藥,包紮好打結時,只聽的馮紹民輕輕的哼了一聲,“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沒有了,公主能幫我換上朝服嗎,我這樣,動不了……”此時馮紹民有一些尷尬,自己的手實在擡不了,只得救助於天香。
“爲自己的夫君更衣是爲妻的本職,紹民不說天香也會那樣做。”說完便拿起那套御史中丞的朝服,爲馮紹民換上,還爲他細心的整了整官帽衣領腰帶。
此時莊嬤嬤已然從公主府趕過來查收昨晚的結果,見天香正在爲馮紹民換衣服,滿意的點了點頭,當她看到牀上那條白帕子上的點點血跡時,她更是感到老懷安慰般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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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毓清晨起來呆呆的看着那朵謝了又開的木槿花,眼神中充滿了空洞,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麼的。
“爺,過來用膳吧,我讓他們準備了你最愛吃的核桃酥。”凌宇一邊擺弄着桌上的小點心,一邊提醒着東方毓,“辰逸,那還是沒有消息嗎?”只見東方毓一邊問一邊走到凌宇跟前。
“爺,本想等爺用完膳再告訴您的,這是簡兄飛鴿傳來的書信。”凌宇畢恭畢敬的將一封信交給了東方毓。
只見上面寫道:稟少主,那老乞婆是王公公之母,原爲江南名醫水賴之後,屬下意外發現她與劉韜之妻水月兒實爲同胞姐妹,而當日皇帝巡行江南與水月兒相識,但在皇帝回宮後水府卻遭到了意外的滅門,所幸那姐妹在家丁的保護下才倖免於難,可還是在慌亂中失散,之後水月兒被劉韜所救,沒過多久劉韜便娶了水月兒,七個月後便生下麟兒——劉長贏。而那老乞婆嫁給了王姓人家,但是家境不好,王梧還進宮做了太監,這王公公對自己的母親極爲孝順,至於馮紹民之事,屬下將事情前後串聯,據說這水家有一種藥能讓人假死,故屬下以爲此人便是當日靈堂內無故消失的馮家小姐。
當東方毓看完簡辰逸的信件後,將其揉成了一團緊緊的攥在手中,當他再一次打開手掌時,那一團紙已然變成了粉末,只見東方毓輕輕一吹,那一些粉末狀物體消失在了空氣中。此時東方毓臉上露出了十分詭異的笑容,而他的心中已然有一整套的計劃,他要開始報復,報復那一些在軟禁時,曾經傷害過他的人。
“凌宇,該請王公公過府一敘了。”
“諾。”
只見凌宇應聲離開,而此時的東方毓卻很是欣喜,他欣喜手中又多了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
這一邊馮紹民一直在尋找的一劍飄紅終於有了消息,他下朝連府門都沒回,便急急趕去找他,等他趕到之時,只見眼前的男人抱着酒罐子,癱軟地躺在亭中。只見他雙目緊閉,亂髮遮蓋不住他面上的憔悴,若不是自己見過,如何相信這個爛醉如泥的男人就是那名滿天下的冷麪殺手一劍飄紅?
這英雄難過美人關,沒有想到一個‘情’字就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冷麪殺手落得如此地步,哎,一個情字竟像一把利器傷害着一劍飄紅。此時馮紹民不知道是應該悲憫他,還是生他的氣。
那自己呢?明明自己也可以去爲天香尋解藥,爲什麼卻千辛萬苦找到他?
馮紹民苦笑着,因爲他這是在贖罪。爲了昨夜發生的一切而贖罪。既然天香喜歡的是一劍飄紅,那麼救她的事還是讓他來做更爲妥當吧!此時馮紹民心中微痛,自己只想讓天香得到真正的幸福。
只聽他對着一劍飄紅怒吼道:“你給我起來。”
一劍飄紅只是緩緩地半睜開眼睛,懶懶地瞥了一眼馮紹民,一言不發,繼而又像睡死了過去。
馮紹民見他如此,心中更爲惱怒,淡淡道:“哼,冷麪殺手一劍飄紅竟然也會如此這般,你還是個男人嗎?”
這一刻,一劍飄紅好似被激怒般,一躍而起,一把劍驚馳電掣地架上馮紹民的脖子。馮紹民卻毫不在意,一雙眼灼灼地盯着一劍飄紅。這樣清亮的眸子,這樣凌厲的目光,一劍飄紅竟覺得侷促起來:他的氣度確是他生平未見,聞臭嫁給他也好……聞臭嫁給他……,他驀地心中閃過一股劇痛,他第一次明白自己也會嫉妒,但他極力剋制,只低低地吐出一個字:“滾。”
隨後握着劍的手便無力地垂下,一劍飄紅邁着踉蹌的步子往庭外走去。
身後那個聲音卻急道:“她還等着你救呢,你這算是什麼,用酒來麻痹自己嗎,你算是什麼男人!你是個無情無義的東西,你不配天香愛你!”
“你知道嗎,天香死了,聞臭死了!”當馮紹民說出最後這一句時,他在也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略帶些許哭腔。
一劍飄紅猛地停住步子,轉過臉驚異地望着那個俊秀的青年,拉起他的衣襟問道:“你剛纔說了什麼?誰……死了?
馮紹民無力的對一劍飄紅說道:“天香死了,現在活着的,不過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他那一雙眼灼灼地望着一劍飄紅,然後他用極爲猶豫的口吻說道:“我希望……你可以去……救……她。”
一劍飄紅一愕,“怎麼救?那你呢?你是駙馬。你爲什麼不救她。”
馮紹民卻苦笑不語,忽然伸手將頭上髮帶輕輕一扯,那本挽成髻的黑髮瞬間瀑布般垂下,陽光照在之上讓人覺得有一種絲綢般的柔軟。她未有妝容,目凝沉山,威嚴中透着點爽利,冷肅裡透着點孤傲,是那個駙馬爺沒錯!但垂着的長髮卻又讓她在賞心悅目中別有一種女子的嫵媚。
這樣的一種美在一劍飄紅的眼裡逐漸放大,他目光中閃過一絲驚異,半晌,他明白了,向馮紹民鄭重地緩緩地點了點頭,繼而施展輕功離去。
望着一劍飄紅的背影,馮紹民心裡似有一塊石頭沉沉落地:一劍飄紅,希望你能救她,帶她離開宮廷這個是非之地,給她幸福。
天色已是遲暮,彩霞方濃,彷彿天機織錦,那色彩早勝人間五色。天香倚着庭院的一棵木棉樹下,愣愣地望着天空。那些白雲一動不動的,也被斜陽的餘彩染上了絢爛的色彩。
“駙馬,馮紹民,馮紹民,駙馬……”,天香口中正喃喃着,而腦海中那個揮之不去的白衣身影,像是癡了,臉上顯出一絲嘲弄和痛愛來。
他是她的駙馬啊,但她卻不懂他——不懂他白日裡的溫良如玉和黑夜的冷漠如冰,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他?心中暗歎:倘若他不喜歡自己,爲何要做這駙馬?倘若他不喜歡自己,爲何還要千依百順,有求必應,待自己這麼好?倘若他不喜歡自己,那晚的那個親吻又算什麼呢?倘若他不喜歡自己,爲何見到自己拿起匕首時那麼的緊張,還毫不猶豫的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了那麼深的一個口子?
無數的疑問縈繞在天香的心頭,攪得她心亂如麻。卻聽身後有個熟悉的溫和嗓音道:“公主,剛纔你是在叫我嗎?”
不用轉過身去,天香已猜知是誰。皇家公主說話本不應帶太多情緒,但馮紹民老是下朝後不知所蹤,扔自己在這駙馬府中,她忍不住心中的不悅道:“駙馬今日怎麼有時間回來陪我了?天香還道駙馬已忙得沒有閒暇理會天香了呢。”
天香口氣淡淡的,極輕,但馮紹民聞之卻大感侷促。這不是自己爲了救她去找一劍飄紅才耽擱了。馮紹民只覺得昨夜之後,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心裡悄悄的生根發芽了,再這樣下去,不會有人幸福的,馮紹民此時有些恐懼,卻說不清箇中原由,也無力去探究。還好此時天香背對着自己,看不到自己滿臉的苦笑,馮紹民乾咳兩聲:“公主,我明天就要去妙州了,我離開的這段時間還望公主留在我府中。”
此話一出,那倚着樹的淡黃色身影就一輕顫。
馮紹民等了半晌,見天香仍未有開口之意,輕嘆一聲,解釋道:“妙州的情況很是古怪。這妙州也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州了,土地肥沃,景色秀美,離京城也近,說是皇家的兵糧之地,只怕也不爲過的。自妙州知府一家被害之後……”他只覺得喉口一干,微蹙眉,繼續言道:“自那之後,本應是朝中衆臣去那兒安居置業的好時機,那麼個肥差,誰不想去做?但據我從恩師那裡瞭解到,卻無一人肯去妙州赴任。滿朝文武那麼不約而同,公主,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馮紹民見天香還是沒有任何反應,苦笑一聲,繼續說:“今個早朝之後,與父皇談論起此事,父皇也感覺事情詭異,特命我爲欽差,與王公公親去妙州查訪,還賜了尚方寶劍……”
馮紹民原本還想說一些什麼的,卻只聽的天香輕輕道:“此行危險嗎?”
馮紹民一愕,望着天香的背影,過了許久,也轉過身倚在那木棉樹下。兩人的肩頭相離不過幾寸,都倚靠在那顆不粗不細的木棉樹,馮紹民覺得有一股暖意襲上心頭。“不會”,他眉眼俱是溫和地一彎,摘下樹上一朵木棉花,看了看,便伸手將那花戴在了天香的髮髻之上,“此去有李兆庭和劉倩暗中做幫手,不會有事,倒是你一個人,好生照顧自己。”
馮紹民說完最後一句,像是長長地鬆了口氣,此時的天香被馮紹民這一舉動感到不知所措,見他疲憊的微閉着眼,便靜靜的陪在他的身邊,而此時的馮紹民卻想象着剛纔天香獨立一人站在此處的模樣:獨立於院中,有風吹來,而她靜靜,繞着一雙手,庭前木棉正拆花。
至此,二人不再言語,晚霞中,二人默默地感受這一刻難得的溫情。
良久,天香好像想起了什麼,便開口說:手臂還疼嗎?
“不疼了。”睜開眼,看見天香正深情的望着自己,“怎麼了?”
天香溫柔的拉起馮紹民那隻受傷的手,眼裡閃爍着點點淚光,“紹民,答應我,別再讓自己受傷了,好嗎,我會心疼的。”
“恩。我答應你!那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嗎?”說完便將天香擁入懷中,只見天香在馮紹民懷中默默的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