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遠軒}
此刻,雪仍然飄飄蕩蕩地下着,雖不很大,可天地間也是一片模糊。十步之外已看不太清楚。當東方毓牽着馮紹民的手便往後花園的涼亭中趕,一路上,東方毓始終沒有鬆開那隻緊緊攥着馮紹民的手,只見他們倆人一前一後走着,東方毓聽着踏雪的聲音,回首一望,只見馮紹民身着黑色貂鼠毛斗篷,戴着個寬沿墨竹笠,越發襯得面目清潤。馮紹民此刻沒有說話,只隨着東方毓在雪地裡走着。
雪依舊下着,整個世界安靜的只剩下他們踩雪的聲音。那一刻,東方毓覺得這白茫茫天地之間好象只剩下他和馮素貞二人。那一刻,只覺得心裡很平靜,很安詳,他真的很希望能這麼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那一刻,東方毓嘴角微微上揚,心中暗思着:素貞,你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嗎,你知道嗎,若是能如此一直握着你的手,共度餘生,我甘願付出任何代價。素貞,你若相隨,和我一起浪跡江湖,我真的願意放棄一切,什麼榮華,什麼富貴,什麼封地,什麼王爵,在我的眼裡都比不上你開心時那微微的一笑。
而那一刻,馮紹民的心中想着的卻是那一日,自己和天香在雪中漫步的情景,回想着天香俏皮的與其十指相扣,深情的說了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念及此,馮紹民不由自主的輕聲脫口而出:“天香,你還好嗎?”這輕輕一聲,還是隨着漫天的風雪飄入了東方毓的耳裡,那時,東方毓的身體微微一震,突然停下了腳步,跟在其後的馮紹民一頭撞了上去,此時,馮紹民才完全回過神了,趕忙掙脫開東方毓的手,向後退了幾步,低着頭,不敢直視東方毓,好似在躲避什麼。
之後二人尷尬的站立在原地,沉寂了良久,只聽得東方毓悠悠的說道:“素貞,我能這樣叫你嗎?”馮紹民聽得他如此說也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徵得同意後的東方毓繼而說道:“素貞,我知曉讓你現在就接受我對你的愛是不可能的,你我還是從朋友開始,好嗎?嘿嘿……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你會接受我對你的愛。今晚,就讓我們忘記一切凡塵俗事,盡情暢飲,寄情於此間佳境,如何?”
說完此話,東方毓便誠懇的伸出一隻手,做了一個相請的姿勢,馮紹民見如此,便跨步向前,可是當他剛走到東方毓的身邊,好似腳踩到了雪下的一塊石頭上,腳下一個踉蹌就要摔倒時,卻不曾想身邊那人正好伸出手將自己穩穩地扶住了。待其站定後,低着頭,微微得對東方毓說了一聲謝謝,之後便提步就走。東方毓將其如此刻意躲閃,也並未開口說什麼,只是默默的跟在馮紹民的身後,踏在馮紹民剛剛走過的足跡之上。待他們趕到涼亭之時,只見那亭內,傑揆早已將酒菜準備好了,在那裡恭候着。
只見馮紹民和東方毓同時撩起衣襬,跨上那亭子的臺階,走至那石桌邊上,相互謙讓之後,馮紹民解下那寬沿墨竹笠後,便落座了,傑揆見如此,便拿起桌上的酒壺,爲馮紹民和東方毓將二人跟前的杯子斟滿了酒,之後,便恭順的垂着雙手在一邊等候自家主子的吩咐。
就在此時,只見那東方毓回首對身後的傑揆說道:“傑揆,將我書房的那把古琴拿來。”那傑揆聽得主子的吩咐,便單膝跪地應允着,爾後也就離開,前往東方毓的書房去取那把古琴了。待傑揆離開後,東方毓端起石桌上那杯酒,用雙手握着,舉到胸前,繼而說道:“素貞,這杯是我敬你,希望你儘早擺脫現在的身份,恢復你原本的容顏。”說完此話,便將那酒杯湊到嘴邊,一仰頭一飲而盡,喝完後,便將那酒杯朝下示意其已然將喝盡,馮紹民見東方毓將杯子中的酒喝完了,便開口說道:“多謝南晨兄。”說完便隨即也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待其飲完後,東方毓拿起那酒壺,再一次將馮紹民和自己手中握着的杯子裡斟滿了酒。
就在他二人三杯兩盞下肚之後,只見那傑揆手捧那把用錦帕包裹的古琴匆匆趕來,只見其站在臺階之下,將那古琴安置在早已吩咐人備妥的案几之上,爾後便恭敬地說道:“少主,一切都安置妥當了,不知少主還有什麼吩咐。”
東方毓放下手中的酒盞,斜視了一眼,爾後言語道:“嗯,好了,你先下去吧,這裡不用伺候了。”傑揆聽東方毓如此說,便打了一個千向其告退着,之後便離開了那後花園。東方毓見傑揆離開後,便悠悠的對馮紹民說道:“如此飲酒着實無趣,我爲你彈奏一曲何如?”馮紹民聽東方毓如此提議,微微一下,一邊把玩着手中的酒盞,一邊附和着言語道:“難得南晨兄有如此雅興,我怎可掃了兄之興致。”
只見那東方毓走至放置古琴的几案前,將後衣襬一抖,便坐在那木凳子上,此刻,東方毓伸雙手將那包裹在古琴外的錦帕撤去,微微嘆了一口氣之後,便開始撥動着那琴絃,瞬間,那熟悉的音律隨風飄入了馮紹民的耳裡,只聽得他隨着那旋律輕聲附和着:
枝上花,花下人
可憐顏色俱青春
昨日看花花灼灼
今朝看花花欲落
不如盡此花下歡
莫待春風總吹卻
三載相思爲故人
只待芳枝歸洞房
當馮紹民唸到此間,往事一一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所有思緒涌上心頭,此刻馮紹民的眼眶已然泛紅,只聽得他嘆息着,之後便自飲自斟起來了,好似在逃避着一些什麼一般,一心求醉。
一曲罷後,東方毓將手安放在在琴絃之上,本想對馮紹民訴說一些什麼,卻只見其神色異樣,還不停的在灌酒,才意識到自己剛纔彈奏之曲乃是當日他和李兆庭定情之曲,見馮紹民如此這般,心中不免有了一絲心疼和悔意,雖然東方毓知曉他如此傷心不是爲了李兆庭,但是他不知曉馮紹民爲何會如此,那一刻,他還是擔心眼前之人,於是乎他站起身,走至馮紹民的身邊,一把奪下他手中的酒盞,柔聲的說道:“這酒雖然能讓你忘記一時的苦楚,得到一些安寧,可是喝多了傷身,素貞,你這是又何必呢?”
那時,馮紹民緊緊地抓住東方毓的手臂,呆呆的望着他,眼神充滿了憂傷,之後便倒在了他的懷裡。東方毓望着那惹人憐愛的眼神,心中多了一絲溺愛之意,當馮紹民一頭扎進他的懷裡時,讓他有一些不知所措,愣了一會神後,便將其緊緊地抱在懷裡,那一刻,東方毓真的很希望時間能就此停止,能讓他多享受如此的溫存。
直到二更時分,東方毓在背起在自己懷裡熟睡的馮紹民往廂房而去,只見他揹着馮紹民走出後花園,穿過長廊,就在那廂房不遠處遇上了傑揆,只見其剛想對東方毓說一些什麼,卻被東方毓制止了,示意其掌燈帶路。不多時,便來到了那廂房門外,那傑揆將手中的燈籠,輕聲的將廂房的門推開。
之後,東方毓接着燈籠昏暗的光線,在廂房裡摸索着,小心翼翼的往臥榻邊上走,而那傑揆則是走到桌案邊上將擺放着的燭臺都點亮了起來,一瞬間,原本昏暗的屋子變的敞亮,東方毓輕輕的將馮紹民安置在臥榻上,爾後爲其蓋上了錦被,一切都弄好之後,只見東方毓在那臥榻的邊緣上坐了下來,望着熟睡的馮紹民,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撫摸着他的臉,可不曾想在睡夢中的他居然嘟囔着天香的名字,這讓東方毓的心有一絲泛涼,嘆息着,收回自己的手,呆呆的望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
沉寂了良久,他才起身離開了那廂房,那傑揆也隨之跟出,站在東方毓的身邊,那一刻,只見東方毓出門之後,還回首望着那躺在臥榻之上的人,臉上充滿了失望,爾後伸出將那廂房的門關了起來,之後便開口淡淡的說道:“傑揆,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有何事要向我回稟嗎?”
“少主,這是京城來的飛鴿傳書,屬下怕耽誤少主的事,本想到後花園找少主的,不曾想在半路就遇上了。”那傑揆說完此話,腦海中閃過的便是剛纔東方毓揹着馮紹民的畫面,那時,他分明從東方毓的眼神中看到了溫柔,這使得他很奇怪,少主怎麼會對一個男子如此,念及此,便有一絲絲無奈,搖了搖頭。
東方毓見傑揆在那邊愣神,神色有一些奇怪,心中已然知曉剛纔那一幕,讓他誤會了自己和馮紹民的關係,念及此,便無奈的微微一笑,之後便開口問道:“額,京城傳來什麼消息了嗎,把那信給我吧。”說完之後,便將手伸到傑揆的跟前,那時的傑揆慌忙的從衣袖中取出了那張小紙條遞給了東方毓。
只見那東方毓接過他手中的紙條,並未打開看,而是悠悠的對傑揆說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傑揆聽得此話如釋重負,他還以爲東方毓會怪責他剛纔的失神,便打了一個千,轉身離去。
待其離開後,東方毓擡頭看了一眼此時的夜空,此刻雪已然停了,只見東方毓走到廂房外的迴廊上倚坐着,悠悠的打開拿在手上的那張紙條,只見上面寫着:少主,據屬下多日來的留意和跟蹤,簡兄雖然未將少主的部署告訴他人,但是他卻告訴張紹民說有人要暗害馮小姐,此事天香公主也已知曉,凌兄已然前往公主府打探,屬下等請示少主接下來該如何?
看到此間,東方毓有一絲生氣,憤憤的將那紙條揉成一團緊緊地攥在自己的手裡,心中暗歎着:辰逸,爲何你要如此,難道我們十幾年的兄弟情誼真的就敵不過你對天香的那份愛嗎?辰逸,你知不知道,你這不是在幫天香,兩個女子之間的愛,會被世人唾棄,再者若是天香知曉素貞的真實身份,你要她如何自處?辰逸,你怎麼會那麼糊塗,難道真的是愛情矇蔽了你的雙眼嗎,竟然會讓你做出了背叛之事,哎,你難道忘記昔日的誓言了嗎,你難道真的想成爲瀟然軒的敵人嗎?念及此,東方毓心中平添了一絲哀愁,只見其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之後便用力一握,那一刻,東方毓的眼裡充滿了殺氣,當他在打開手掌之時,原本的紙團變成了粉末,隨風飄散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