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這麼一個皇帝,他十六歲登基,繼承了他哥哥留下的皇位,做了十七年的帝位,平心而論,他是一個很兢兢業業的皇帝,勤儉勤勉,也很有雄心壯志,還誅除了權傾朝野的閹宦魏忠賢一黨,算是幹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但很不幸,交到他手裡的已經是一座風雨飄搖的江山,內亂、外患、地方勢力割據、龐大的文官集團把持朝政和千年難遇的小冰河時期頻發的自然災害,種種件件都在威脅和動搖着他的江山,終於,他失敗了。
他本不應該失敗的,他被後世的史學家認爲是最勤政的皇帝,平均每天睡眠時間不到兩小時,他二十多歲頭髮已白,眼長魚尾紋,可以說是宵衣旰食,朝乾夕惕,但他當亡國之運,又乏救亡之術,徒見其焦勞瞀亂,徒以身殉。在他三十三歲那年,李自成率領的農民起義軍攻破了北京城,他本可以逃出北京到南方重整旗鼓,可他卻選擇了以身殉國,吊死在煤山之上,陪他一起死的,僅有一個叫王承恩的太監。一棵歪脖樹,一道白綾,結束了他三十三歲生命,也宣告了一個歷時數百年的王朝覆滅。
但,故事沒有完,因爲,他還有兒子……
有這麼一個傳說,在北京城被李自成攻破的前夕,他把三個兒子託付給了三位大臣,讓他們保護着他的兒子逃出北京,長子朱慈烺交給了他的岳父嘉定伯周奎,可惜他岳父實在不是什麼東西,不僅沒有把他的大兒子送出北京,還把他的大兒子作爲禮物送給了李自成;他的第四個兒子朱慈照命好一些,被託孤大臣錦衣衛指揮使李化龍保護着逃出北京,一路南逃到貴州的遵義府隱居,但最終還是不知所蹤。而他的第三個兒子朱慈炯,則被他交給了京營吳襄——當然,這只是傳說,你如果覺得我是胡說八道,那請先拿出他沒有把兒子交給吳襄的證據來……
傳說裡說,因爲北京城危在旦夕,吳襄自付沒有能力保護好皇帝託付給自己的朱三太子,便將自己唯一的孫子和朱三太子互換了身份,好在吳襄的孫子和朱三太子當時都是三歲,相貌沒有長成,除了他們的父母親人外,沒有誰能辨別他們的身份真假。到了北京城破那天,吳襄便把朱三太子當成他的孫子連同證明朱三太子身份的玉堞、金牌送到了山海關,交給了他的兒子撫養——他的兒子就是吳三桂。而吳襄自己,則和他的孫子一起被李自成軍殺害——還是那句話,覺得我胡說八道就先拿出證據來。
朱三太子被當成吳襄的孫子送到山海關後,一切真相大白,國恨家**喪父失子之痛一起降臨到頭上,吳三桂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起兵找李自成報仇,但苦於腹背受敵,加之李自成軍勢強大,吳三桂手裡那點兵力不要說是報仇了,就是自保也嫌困難。於是乎,吳三桂就想到了向滿清借兵報仇。
借兵報仇並且復國的事歷史上不是沒有,齊桓公幹過,孫策幹過,唐肅宗也曾經向回紇借兵平定安史之亂,可惜吳三桂卻沒有他們的運氣,雖然聯合滿清在一片石戰役中成功打敗李自成大軍,吳三桂自己的軍力卻蒙受了重大損失,再有沒有力量制衡野心勃勃的滿清韃子。同時奸詐的韃子放出謠言,說是吳三桂做了漢奸,引清軍入關除了自己貪生怕死外,更主要是因爲李自成搶了吳三桂的小老婆陳圓圓,把吳三桂推到天下漢人的對立面。
一邊是韃子殺氣騰騰的大軍,一邊是天下漢人的唾罵,吳三桂陷入了兩難境界,但吳三桂身負先皇的託孤之重,並沒有貿然與滿清魚死網破,而是選擇了忍辱負重,爲了保護大明王朝的最後一絲血脈,吳三桂默默的揹負着漢奸的罵名爲滿清韃子攻城掠地,獲得了滿清韃子的信任,也爲大明王朝在暗中保留下了雲貴兩省,含辛茹苦將朱三太子撫養長大成人,並在暗中招兵買馬,積蓄力量,等待着重舉大明龍旗、光復漢家江山的那一天……
現在的朱三太子,名叫吳應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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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中,平西王爲了大明王朝的最後一絲血脈,爲了我們漢家江山的最後一線希望,不僅忍辱負重揹負了二十多年的罵名,還把他親生兒子的性命也獻了出來。周郎中,平西王的犧牲是否值得,漢人江山能否光復,先皇的血脈能否延續,已經在你一念之間了。”朱三太子的玉堞和金牌在眼前回放,姚啓聖的話在週迴春的耳邊迴響,同時迴響的,還有獨生子絕望的慘叫、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犟驢子和孔四貞等人得意的狂笑……
“周郎中,請吧。”犟驢子狂笑着抽出鋼刀——刀鋒上流下的鮮血,已呈恐怖的漆黑色,犟驢子晃悠着鋼刀大笑道:“周郎中,你是想親自鍘斷你兒子唯一的腿呢?還是想給他解毒?你自己選擇吧。”
“父親!父親!救我!”“相公!我們的兒子!”週迴春的兒子和妻子同時掙扎着瘋狂哭喊起來,那淒厲的聲音象重錘一樣,聲聲打在週迴春心上,把這個垂暮老人的心一點點打成粉碎,剛遭受過酷刑折磨的老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無力的低下了白髮蒼蒼的頭顱……
“周郎中,快啊。”孔四貞依在犟驢子肩頭,吃吃嬌笑道:“剪刀樹的毒見血封喉,你要是再不動手的話就來不及了,如果你有解毒需要助手的話,儘管開口,奴家也多少懂些醫道。”
“父親,救我,救我!”週迴春的獨生子哭喊聲越來越淒厲,週迴春妻子的哭喊聲已經嘶啞了,她和週迴春老年得子,對這唯一兒子珍若掌上明珠,她們老倆口將來唯一的指望,也全系在她們兒子身上……
見週迴春哆嗦着嘴脣原地不動,犟驢子忍不住破口罵道:“你他媽的還楞着幹什麼?傻了還是呆了?老子們還等着向主子覆命,快動手啊,究竟是給你的兒子解毒?還是自己鍘斷他的腿?”而孔四貞笑聲更嬌,彷彿覺得這一切很有趣似的——畢竟她的父親是孔有德,和登州大屠殺、嘉定大屠殺和揚州大屠殺比起來,眼前的鮮血實在是少得太多了,少到了微不可計的地步……
“吳三桂爲了漢人的江山,爲了驅除韃子,可以讓滿天下的漢人唾罵他二十六年!可以犧牲他的親生兒子!和他比起來,我……。”想到這裡,週迴春猛然睜眼,噙滿淚花的老眼中閃過一絲嚴肅,一絲令人敬佩的嚴肅。週迴春昂起頭來,大聲說道:“我再說一遍,吳應熊身上的毒我解不了,我兒子身上的毒,我也解不了!你們不是要我鍘斷我兒子的腿嗎?好我砸!”
“父親,不——!”“相公,那是我們的兒子!”在獨生子和妻子撕裂肺腑的哭喊聲中,在孔四貞、犟驢子和滿堂善撲營武士的驚訝的目光中,週迴春大步走到桌子旁邊,一把抓住架在獨生子唯一一條好腿的鍘刀刀柄上,哆嗦着嘴脣向哭喊不休的獨生子說道:“兒啊,父親無能,解不了你身上的毒,爲了救你的命,只……只能鍘斷你的腿了,你……你忍忍……。”
“父親,我不——!”在獨生子已經沙啞的哭喊聲中,週迴春緊握鍘刀刀柄,咬牙全力鍘下,剎那間,鮮血如箭般飛濺出來,濺在週迴春蒼老的容顏上……
“啊——!”週迴春的獨生子聲嘶力竭的慘叫一聲,歪頭暈倒在桌子上。而週迴春的妻子則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張口一道鮮血吐出,花白的頭顱無力的垂下,已是出氣多進氣少。而犟驢子和孔四貞等人得意的獰笑,卻完全凝固在臉上……
“現在你們相信了吧?我解不了這種毒。”週迴春歪着沾滿獨生子鮮血的花白頭顱,微笑着向孔四貞、犟驢子和善撲營衆武士問道:“現在你們可以去向你們的主子覆命了吧?”說到這裡,週迴春忽然瘋狂的大吼一聲,“滾!我還要給兒子治傷!”
滿堂寂靜,只剩下週迴春粗重的呼吸聲和鮮血從斷腿中噴出的聲音,又過了片刻,回**堂後堂中忽然傳出幾記清脆的拍掌聲,緊接着,身着便裝的康熙攜着蘇麻喇姑和魏東亭,滿面微笑的從回春堂後堂中走出來。康熙鼓掌微笑道:“精彩,不愧是連老祖宗懿旨都敢頂抗的倔老頭,竟然把朕的虎將和智將都震得啞口無聲。也虧得朕心血來潮來看看熱鬧,否則就錯過這出父親親手鍘斷兒子大腿的好戲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滿堂的人都跪了下來,惟有周回春直立不跪,僅是斜着眼瞪着眼前的韃子麻皇帝。康熙也不生氣,還很和藹的微笑道:“聽說吳應熊曾經救過你兒子的命,朕開始還擔心你會爲了報恩,故意向朕的人謊報軍情,幫那吳應熊韜光養晦。現在看來,你還算老實,吳應熊身上的毒你確實不會解——起碼你不會爲了報恩,親手鍘斷你兒子的腿,朕終於可以放心了。”
“吳三桂出賣了我們天下的漢人,我恨吳三桂入骨!我爲什麼要爲了他的兒子犧牲我的兒子?!”週迴春沙啞着嗓子問道:“你不是皇帝嗎?爲什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狗漢蠻子,你竟敢教訓當今萬歲?”魏東亭和犟驢子同時怒喝起來。康熙擺擺手制止住他的兩個奴才,微笑着向週迴春說道:“你們漢人很奇怪,有一些全身上下就沒一根骨頭,一捏就軟;有一些卻全身上下都是硬骨頭,你就是把他打成粉碎,他也是咯你牙齒的硬骨渣子!你有頂撞老祖宗的前科,朕擔心你是後者,所以讓人試了一下你。”
說到這,康熙醜陋的麻臉上現出一絲猙獰,獰笑道:“如果你要怪,就去怪那個敢和朕搶女人、趕向朕敲詐軍餉、敢當衆毆打朕的吳應熊吧,如果不是他救了你的兒子,朕也不會懷疑你,你也不會家破人亡。”
“當衆打韃子皇帝?不愧是我們漢人的三太子。”週迴春沾滿鮮血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心中大是寬慰,雖然獨生兒子的斷腿還在突突的冒着鮮血,但週迴春卻覺得值得了。康熙則厭惡抽抽鼻子,捂鼻皺眉道:“滿屋子血腥味,真難聞。算了,熱鬧朕也看夠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們吧,朕還要回宮去給老祖宗請安,把吳應熊中毒不治的喜訊告訴她。呵呵,這回朕終於可以放心專心對付鰲拜了。”
“恭送萬歲。”滿屋的人除了週迴春外,又是全部跪下,直到康熙帶着蘇麻喇姑和魏東亭離去後方纔起身。孔四貞則又倚到犟驢子的肩上,向犟驢子媚笑道:“犟驢子,皇上常叫你傻驢子,你想不想變聰明啊?我聽人家說,如果活吃聰明人腦子的話,可以讓人變聰明些,這個週迴春是京城第一神醫,他的腦子應該是很聰明的,你想不想試試?”
犟驢子咧嘴一笑,“哈哈,我當然想試試。”
……
“咚!——咚!咚!”三更的梆子聲在石虎衚衕中迴盪的時候,吳遠明又從昏迷中甦醒過來一次,因爲房中沒看到週迴春的影子,吳遠明忍不住擔心的向一直守護在病牀旁的姚啓聖問道:“義父,週迴春有回來過嗎?既然他是孩兒治傷療毒的人,康熙和鰲拜他們肯定會找他問我的情況,那些人什麼手段都用得出來,他該不會遇到什麼意外吧?”
“他沒回來,不過他在離開的時候,他已經把需要用的藥方都留下了。”姚啓聖替吳遠明擦着流出嘴角的米湯,柔聲說道:“爲了我們漢人江山光復的希望,從他離開我們家大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永遠回不來了。”
死間者,爲誑事於外,令吾間知之,而傳於敵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