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五更的梆子聲在石虎衚衕中迴響,冬天裡日短夜長,天空依然漆黑一片,但冰雪連天的街道上,早已佈滿了爲生計而奔波的市井小販,一片繁忙景象。至於石虎衚衕裡的吳應熊祖宅裡,那更是燈火通明,不知多少吳三桂衛隊的士兵在宅子裡竄出竄進,鬼哭狼嚎的叫喊,那緊張繁忙的景象,竟比那白天的大柵欄還要熱鬧幾分。
“世子的下落還沒找到嗎?”吳家大廳中,劉玄初赤紅着一雙眼睛,衝進來報信的吳三桂軍士兵吼一般問道。見那倒黴的傳令兵搖頭,劉玄初不由勃然大怒,大吼道:“你們是吃乾飯的嗎?怎麼還沒找到世子的下落?我們在京城裡的人組織起來沒有?讓他們一起尋找世子下落!”
“是我讓皇甫保柱不要動用在京城的情報網的。”這時,在旁邊品茶的姚啓聖插話道:“做事不能只顧頭不顧尾,你們吳家的世子被擒,這京城裡不知有多少眼睛盯上了你們吳家,只要皇甫保柱一和京城裡的暗探聯繫,你們吳家在京城裡的坐探就等着被一網打盡吧。”說到,姚啓聖抿口茶,補充道:“看到了嗎?就是你們吳家這宅子裡,現在就不知有多少丫鬟僕人瞪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就等你動用京城的坐探了。”
“這道理我當然知道。”劉玄初甕聲甕氣的說道:“可是老王爺已經日見衰老,耿精忠和尚可喜那兩個老王八是牆頭草,臺灣鄭經又被他老不死的娘掣肘,我們漢家的天下,就全指望世子身上了。要是世子有過三長兩短,叫我還指望誰去?還有,你是我們世子的義父,現在你的義子被大仇家抓去了,你怎麼也不急?也不出個主意?”
“我這個義父是被憋出來的。”姚啓聖先不滿的發泄一句,然後才慢悠悠的說道:“不過,就算你動用在北京的坐探也來不及了,你們家的世子已經被抓去三個多時辰,抓他的又是你們吳家的大仇人沐王府,三個多時辰時間,沐王府就算把你們家世子剁碎了包餃子,時間也綽綽有餘了。”
“那現在怎麼辦?難道你就這麼看着將來給你養老送終的義子被仇家殺害?”劉玄初那能不知道姚啓聖所說的全是實情,所冀望的,也只是希望奇蹟發生了。而姚啓聖陰陰一笑,答道:“你當我真不急?我要是不急的話,就不會在這個大廳裡等一晚上了!但等了一個晚上一無所獲,我就不用急了。”
“一無所獲?你還指望仇人把你義子的人頭送回來嗎?”劉玄初沒好氣的問道。姚啓聖掃一眼劉玄初,接過吳祿新端來的茶杯,吹着杯中的茶梗慢慢說道:“你真是急糊塗了?如果仇人真把我的義子喀嚓了,就算沐家的人不願把人頭送回來,自然也會有人給我們報信的。可是到現在我們還沒收到死訊,也就證明人還活着,不用我們擔心。”
“此話怎講?”劉玄初奇道。這倒不是劉玄初在分析情勢的能力上比不過姚啓聖,而是劉玄初當局者迷,太過牽掛吳應熊的安危,自然比不過姚啓聖的旁觀者清了。姚啓聖放下茶碗,冷笑道:“你沒發現幾件事很奇怪嗎?咱們大清國的未來皇后偷偷溜出家門,知道的人並不多,可沐王府卻在她回家的路上設下埋伏,這是誰向沐王府告的密?而且根據衛隊士兵的報告,最初沐王府的人並不知道你們吳家的世子和未來皇后在一起,直到刺殺開始後才發現世子的身份,這才轉移了目標,這一點,你又做何解釋?”
“你的意思是說,是有人故意向沐王府報告了皇后的行蹤,引誘沐王府設伏刺殺小皇后。”劉玄初緊握着水煙筒眼珠亂轉,慢慢的推理道:“可是那個告密者真正的目標並不是小皇后,而是我們家的世子!假如世子沒和小皇后一同離開穆裡瑪家,那個告密者就會把世子也在附近的消息傳遞給沐王府,沐王府與我們吳家不共戴天,也就肯定放棄刺殺小皇后的機會,轉而把目標定格到我們家世子身上,同樣收到謀害世子的效果。但世子既然和小皇后一起離開,那個告密者就不用多勞一道手腳了,只需在刺殺皇后的同時叫破世子的身份,那沐王府的人同樣會轉移目標。”
“沒有如果。”姚啓聖吧嗒着嘴、品着茶味說道:“假如我是那個告密者,我就會勸皇后和你們家世子一起離開,這樣的話,他的關係就可以撇得乾乾淨淨,絲毫不暴露行跡了。到那時候,你們家王爺吳三桂就算想找人報仇,也只能找沐王府的晦氣,完全無法責怪別人!”
“我明白了!”劉玄初將水煙筒往地上一摔,大吼道:“假如沐王府已經把我們家世子殺了,那個告密者就會把世子的死訊送到我們這裡,讓我們急於找沐王府報仇而忽視他的存在!自然也就沒辦法找他算帳!但現在世子仍然音信全無,就證明世子還活着!並沒有遭到毒手!”吼到這裡,劉玄初一腳跺在水煙筒上,咬牙道:“好小子,好狡詐歹毒的手段,差點就讓我把你忘了!看來不及早除掉你,我們吳家就難以安枕一天!”
雖然姚啓聖並沒有說出那個告密者是誰,但劉玄初卻已是心知肚明,不過眼下顯然不是去找那隻幕後黑手算帳的時候,劉玄初又問道:“姚先生,既然世子還沒遭到毒手,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那小子是被太皇太后暗中遙控的,要不我這就進宮去找太皇太后,用軍餉問題上讓步的條件請太皇太后出面干預?”
“你們家那個寶貝世子這段時間沒少給皇帝找麻煩,能借沐王府的手除掉這個禍害,只要不是皇帝的人親自動的手,太皇太后求之不得!”姚啓聖輕飄飄的一句話打破劉玄初的夢想,姚啓聖抱胸說道:“等吧,既然沐王府的人沒有馬上殺掉你們家的世子,那就代表着沐王府對殺害你們家世子有所顧忌,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顧忌,但是以你們家世子的能耐,就一定能把那個顧忌無限放大。”
“沐王府對我們吳家有什麼顧忌?”和姚啓聖不同,劉玄初是太瞭解吳三桂一家的情況了,想破頭也想不到沐王府會對吳家有什麼顧忌,但劉玄初也知道姚啓聖並不是張口瞎說——畢竟沐王府沒有馬上把吳應熊碎屍萬段,這點劉玄初找不出合理的解釋。
“有刺客!”劉玄初正疑神疑鬼間,大廳外的吳三桂衛隊士兵突然喧譁起來,一名士兵飛步進廳稟報道:“啓稟軍師、姚先生,西廂房一個房間中發現刺客,住在那間房的丫鬟已經和刺客交上手了!”
“丫鬟和刺客交手?一個普通丫鬟有什麼武藝?”劉玄初又是一陣糊塗,姚啓聖則喜形於色,站起身來喝道:“快,快集中人手包圍那個房間,把那刺客拿住!”姚啓聖又轉向劉玄初喝道:“玄初先生,住在那個房間的丫鬟,就是魏東亭以前的未婚妻史鑑梅,刺客進那過房間肯定不是偶然,事情也許有轉機了!”劉玄初點點頭,忙與姚啓聖帶着數十名吳三桂衛兵趕往西廂房。
到得吳府西廂房,發現刺客的那個房間已經被吳三桂衛兵團團包圍,雖說皇甫保柱將大部分衛兵帶了出去,但是留在家中的衛兵仍然有兩百之多,房外的刺客僅有五、六人,以衆擊寡自然不在話下,而且房間中史鑑梅的武藝也相當不俗,牢牢牽制住了闖入了房中的刺客。
“軍師,這些刺客的武藝我認識,是沐王府的招數!”吳三桂衛隊的士兵長期和沐王府的人打交道,紛紛認出刺客的來歷。劉玄初聞言大喜,忙命令道:“快,抓活的!”
“是!”一名吳三桂衛隊的小隊長答應一聲,喝道:“撒網!”訓練有素的吳三桂衛隊中立即奔出數十人,十人一組拋出漁網,與刺客交手的吳三桂衛兵則不躲不閃,只是奮力上前糾纏住刺客,漁網當頭罩到,將刺客連同衛隊士兵一起網住,刺客奮力掙扎間,吳三桂衛隊的其他士兵早已撲到,或是將他們武器奪去,或是將他們打暈打昏,五六名刺客無一漏網。
“小姐快跑,我們中埋伏了!”一個被按在地上的刺客大喊道。房間里正在和史鑑梅打得熱火朝天的沐萌見勢不妙,忙虛晃一劍雙腿一蹬躍上房粱,想要穿窗而逃。可惜她的對手史鑑梅輕功絲毫不在她之下,同樣跳上房樑以劍刺之,沐萌還劍招架稍一遲疑間,吳三桂衛隊的士兵早已蜂擁入房,漁網、軟鞭和繩索等軟兵器象蛛絲藤蔓一般向她招呼,沐萌雖奮力死戰無奈雙拳難敵四手,很快也被吳三桂衛隊擒下。
“軍師,刺客全部拿到了。”數十名吳三桂衛兵將沐萌等人押到劉玄初和姚啓聖面前,劉玄初強壓住心頭激動,向沐萌喝問道:“說,你們是不是沐王府的人?我家世子被你們關在那裡?”
“呸!狗賊少廢話,要殺就殺,姑奶奶要是皺一下眉頭,不算黔國公的後代!”沐萌可不象吳遠明那麼貪生怕死,剛被抓到就磕頭求饒。不過沐萌心裡的窩火卻遠超過吳遠明——她做夢也沒想到,吳應熊家中的一個丫鬟會有那麼高的武藝,剛摸進房間就被史鑑梅發現不說,還讓史鑑梅高聲示警,引來了大批的吳三桂衛隊。
“哈哈,沐大小姐,我可捨不得殺你。”劉玄初雖然沒見沐家的人,但老冤家的家庭構成卻早已爛熟於心,大笑着隨便挑了一個沐王府的刺客一指,命令道:“放了他,讓他回去報信。告訴沐神保,想要他妹妹的命,就拿我家世子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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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半個時辰後,沐神保象發瘋一樣踹開關押着吳遠明的房間,赤紅着眼睛衝吊在房粱上的吳遠明吼道:“吳狗賊,你那個房間裡的丫鬟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會有那麼高的武藝?”
“你是說史鑑梅嗎?”正在打瞌睡的吳遠明被沐神保吵醒,長長的打一個呵欠,懶洋洋的向沐神保說道:“她是鐵羅漢史龍彪的義女,會些武藝有什麼希奇?”
“鐵羅漢史龍彪?!”沐神保倒吸一口涼氣,常年在江湖上闖蕩的他自然聽說過史龍彪的名頭。沐神保怒道:“那你爲什麼不早說?害得我妹妹……。”
“害得你妹妹被生擒活捉對嗎?你又沒有問我,我爲什麼要說?”吳遠明奸笑着替沐神保說完,吳遠明雖然沒看到家中發生的事,但吳遠明有絕對的把握——家裡的兩條老狐狸肯定不會放過交換人質的機會。有恃無恐後,吳遠明的態度和語氣自然囂張跋扈起來,大模大樣的說道:“放心,我家裡的人不會傷害你的妹妹,只要你把我放回去,我擔保你妹妹不會少一根毫毛。”
“狗賊,你少張狂!”沐神保氣得搶過一根馬鞭就要往吳遠明身上抽,吳遠明趕緊叫道:“姓沐的,你要是再敢抽我一鞭子,我家裡的人就會抽你妹妹十鞭子!是你出氣重要,還是你妹妹的小命重要,你自己考慮吧!”
“混帳!你竟敢威脅我?”沐神保雖然幾乎把胸膛氣炸,但是卻沒有膽量再敢往吳遠明身上抽一馬鞭,只能發泄似的將馬鞭抽在地上,抽得地面火星四濺。跟着他一起進來劉天佑怯生生的問道:“小公爺,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吳三桂的人只給我們一個時辰的時間考慮,如果你再不決定,只怕小姐就要……。”
“不要說了,讓我好好想想。”沐神保打斷劉天佑的話,閉上眼睛緊張思考,胸口起伏不斷,顯然他已是猶豫萬分,一邊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子,一邊是唯一的親人同胞妹妹,這麼困難的選擇,不管換成誰都無法決斷。而吳遠明也怕他真的大義滅親,趕緊給他施加壓力道:“沐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老爸有兩個兒子,你殺了我還有我弟弟。可你妹妹只有一個,她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到了九泉之下,我看你有什麼面目去見你的父母和兄長?”
“堵住他的嘴!”沐神保憤怒的喝道。劉天佑答應一聲,也不知從那裡找來一塊又臭又髒的破麻布塞進吳遠明嘴裡,塞得吳遠明大翻白眼,在心底發誓絕不會輕饒了沐家兄妹。但吳遠明的嘴雖然堵住了,沐神保的矛盾心情卻半點沒有緩解,一會怒視吳遠明骯髒扭曲的臉龐,一會有神情低落的思念妹妹,房間中沐王府的其他人則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全都盯着矛盾萬分的沐神保,期盼他的決定。
“小公爺,時間快到了。”不知過了許久,猶豫不決沉思着的沐神保才被劉天佑低語喚醒,沐神保長嘆一聲,流淚道:“我只有一個妹妹,和他們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