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城管兄弟們啊,你們那裡去了?”吳遠明心裡無聲的吶喊着,把頭從再次被迫停下的馬車中探出來,愁眉苦臉的看着街道兩旁密密麻麻的小攤和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而那些在大雪紛飛的正月裡爲一日三餐而奔波的小商小販可不會理會吳遠明的心情如何,只是不斷的、有韻律的叫喊着招徠顧客,“豆汁~!焦圈~!”“剛出籠的熱饅頭~!”“大白菜~!”“糖葫蘆~!”不時還有一些因爲圈地逃難到北京的難民湊到吳遠明車旁,“老爺行行好,賞兩個錢吧,俺家在承德的地被皇莊圈了建狩獵場,家裡上有老,下有小,沒辦法呀。”
“去去去。”正在氣頭上的吳遠明剛想粗暴趕走那乞丐,旁邊卻伸出一隻白嫩的小手,將一小塊碎銀子放到那乞丐手裡,原來是吳遠明剛收房的紅芍替吳遠明行了善心。吳遠明嘴一撇說道:“紅芍,不是本世子小氣所以說你,這圈地逃難到北京的叫花子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你給得了多少?又救得了多少?”
“能救多少是多少吧。”紅芍擦去一把同情的眼淚,低聲說道:“前些日子家裡來信,奴婢家的地也被圈了,屯子裡的人全被正黃旗的官爺趕來出來,房屋也被一把火全燒了,屯子裡的人,真不知道怎麼活下去。”
“你家不是漢軍旗人嗎?怎麼地也被圈了?”吳遠明這句話剛問出口就覺得後悔,圈地的時候別說你是漢軍旗,就是滿八旗的地,那些有鰲拜做靠山的圈地大爺也照圈無誤,而且歷史上鰲拜倒臺之後,康熙雖然下令停止圈地,可是被搶走的地卻一寸都沒還給原來的主人,照樣歸八旗和皇莊所有。想到這裡。吳遠明趕緊改口道:“紅芍,既然你的父母已經沒了土地,那就讓他們到北京來吧,過段時間本世子安排他們到雲南。”
“多謝世子的美意,奴婢心領了。”紅芍的表情有些奇怪,吞吞吐吐的說道:“奴婢家在熱河還有一戶親戚,奴婢的父母和兄弟已經投奔親戚了,他們……他們在那邊過得很好。”
“那也好。”吳遠明瞟一眼紅芍,隨口說道:“如果你父母親人在外面住不習慣,就對本世子說一聲,隨時可以來府裡住。回去以後,你找吳福支一百兩銀子給你家人捎過去,算世子賞你的。”
“多謝世子。”紅芍低聲答應一聲,表情頗有些複雜。這時候,吳遠明所乘馬車的周圍一陣騷動,人羣中鑽出無數衣杉破爛的叫花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個個篷頭垢面,伸着或是枯瘦或是幼嫩或是佈滿繭皮的焦黑手掌探到馬車前,爭先恐後的叫道:“老爺,太太,行行好吧,我一家五口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老爺,太太,可憐可憐我的兒子吧,他都快餓死了。”“老爺,敢問府上可要買丫鬟?我有兩個女兒,一個十三,一個十二,只要給她們一口飯吃就行,不要錢。”“老爺,太太,老身給你們磕頭了。”
“紅芍,看到了嗎?”吳遠明嘆了口氣,朝車外人頭熙熙的乞丐羣努努嘴,“本世子剛纔就說了,這個北京城裡的乞丐至少有十來萬,你能一一施捨嗎?不要說你,就是本世子也沒這麼多銀子。”
“世子,紅芍知錯了。”紅芍也被這些叫花子的陣勢嚇壞了,吳遠明無奈的搖搖頭,嘆氣道:“算了,怪你又沒用,再說你也是行善積德做好事,我們現在還是想想怎麼擺脫這些叫花子吧。”說趕人容易,可吳遠明看到車外密密麻麻的叫花子,還是感覺頭皮發麻,心說自己身邊就有吳祿和吳喜兩兄弟,這麼多乞丐怎麼趕?不過吳遠明畢竟是吳遠明,眉頭一皺已經計上心來。
“鄉親們,鄉親們。”吳遠明從馬車中站出來,朝乞丐羣擺手大叫道:“我知道你們餓,也知道你們想要些錢養家餬口,本老爺想救救你們,可是今天本老爺出門急,沒帶多少錢。但本老爺實在不忍心看到你們忍凍受飢,這樣吧,本老爺給你們指一條活路,只要你們按本老爺的指點去做,保管你們有飯吃,有衣服穿。”
“老爺,你給我們指點什麼活路?我們一定按你的吩咐去做!”快餓瘋了的叫花子們紛紛大叫,爭先恐後的靠近吳遠明,生怕聽漏了一個字。吳遠明指着遠處德勝門的方向吼道:“鄉親們,你們都聽好了,在德勝門外的翠花街,住着一位魏東亭魏大人,這位魏大人是善撲營的前鋒統領,他的母親孫嬤嬤又是當今萬歲的奶孃,家裡有的是金山銀山,糧食只差沒把倉庫擠爆,平日裡又喜歡積善行德。昨兒個我聽說他準備今天在家裡開粥場,給逃難進北京的難民施粥,去領粥前五千人每人還有一兩銀子的善錢!你們不要錯過這個機會,去晚了可就沒錢領了!”
“記住,德勝門外翠花街!魏東亭魏大人家!去了有錢領!有粥喝!”隨着吳遠明聲嘶力竭的叫喊,無數餓瘋了的叫花子突發一聲喊,潮水一般涌向通往德勝門的方向,眨眼之間就跑得乾乾淨淨,順帶着還衝翻無數小攤,大街上頓時一片狼藉。吳遠明則大模大樣的坐回馬車,拍手道:“搞定收工,快走,要是再被叫花子包圍就麻煩了。”
“是。”因爲早上才被魏東亭等人痛打了一頓,吳祿和吳喜對吳遠明的無恥言行也不感到反感,反而有些幸災樂禍。暗暗佩服吳遠明的狡詐機變之餘,兩兄弟趕緊揮鞭催馬快走。誰知道馬車還沒走出兩步,路旁就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這位爺也忒無恥了,自己捨不得施捨難民也就算了,還哄騙這些可憐的叫花子白跑一趟,空歡喜一場,死後也不怕下地獄嗎?”
“喲嗬,羊羣裡蹦出一隻兔子來了。”吳遠明冷笑一聲扭頭看去,見說話的是一名穿着青色的儒杉青年書生,那書生大約十八、九歲,眉目甚是清秀,生得面如冠玉,白皙無比,雖然衣着單薄寒酸,立於寒風刺骨的街旁卻連個寒戰都不打,只是對吳遠明怒目而視。吳遠明冷笑道:“窮秀才,叫什麼名字?那裡人?有種報上名來,爺會好生關照你的。”
“李雨良,陝西西安人,這位爺又如何稱呼?”那窮書生李雨良對吳遠明絲毫不懼,冷冷的反問吳遠明道。誰知吳遠明接下來的動作卻讓李雨良楞在當場——吳遠明粗俗的朝李雨良比起一箇中指,不屑的說道:“我呸!爺還以爲你姓陳名近南,或者姓陳名永華,那爺也許還會讓你三分!李雨良?給爺有多遠滾多遠,下次再冒犯爺,小心爺要你的腦袋!”說完,吳遠明坐回車中,喝道:“走,別理這書呆子。”
“站住。”那李雨良身形一晃已然站到馬車前,單手按住車掾,已然起步的馬車竟然象生釘一樣釘在當場,再也不能前進一步。那李雨良喝道:“不許走,剛纔爺我問你的名字,你還沒有回答!還有,剛纔你欺騙難民的事,今天你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休怪爺饒不了你!”
“媽的,今天真是撞邪了,怎麼老撞見厲害人物?”吳遠明心中暗暗叫苦,吳遠明當然知道李雨良是誰——皇宮第一高手胡宮山唯一的師妹!正宗峨眉派高手!一個起碼能打吳遠明十個!剛纔吳遠明本想插科打諢混過去,誰知李雨良不依不饒,說什麼都要教訓欺騙難民的吳遠明,倒讓吳遠明沒了主意。
“說,你是誰?爲什麼欺騙難民?”那李雨良見吳遠明不回答只是眼珠亂轉,便又追問一句。還是那句話,吳遠明始終是吳遠明,一眨眼又有一個斷子絕孫的鬼主意冒出來,吳遠明揮手製止吳祿、吳喜和紅芍等人的說話,徉做緊張的低喝道:“住手,本大人身負絕密皇差,奉命秘密去與天下第一高手胡宮山聯繫,耽誤了公事,小心你的腦袋。”
“胡宮山?你去見胡宮山?”李雨良果然上當,馬上鬆開車掾,吳遠明一臉的驚奇,驚訝的問道:“這位先生,你也認識胡宮山胡太醫?”那胡宮山在京城的公開身份是太醫院六品醫正,這點吳遠明也是知道的。而那李雨良則滿臉歡喜的答道:“當然認識,他是我師兄。”
“哎呀。”吳遠明驚叫着一拍手掌,說道:“抱歉,抱歉,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誤會,誤會,全是誤會。”那李雨良也不好意思的說道:“這位先生,實在抱歉,剛纔小生太無禮了。”
“既然李雨良賢弟是胡大人的師弟,那我們改日一定痛飲一場,現在愚兄身負皇差,不能久陪,實在抱歉。”吳遠明見穩住了那李雨良,趕緊撒腳想溜。可那李雨良卻不肯放過吳遠明,抱拳道:“這位兄臺,雨良進京也是尋找師兄而來,可師兄身在皇宮雨良無法進去,既然兄臺是去見我的師兄,小弟想與兄臺一同前去,不知可否?”
“這……這個……。”吳遠明大感頭疼,含糊道:“雨良賢弟,不是愚兄不肯帶你去,只是愚兄辦的是絕密差事,與令師兄一時半會能不能見面還是一會事。你也知道,我們是絕密聯繫,地點倒是可以聯繫,這時間就不好說了。”
“沒關係,我可以等。”那李雨良爽快的答道;“只要到了地方能等到師兄,雨良那怕等上三天五天也沒關係。”
“我有關係!”吳遠明在心底大吼一聲,但吳遠明情知再拖下去只怕會惹起這條貨真價實的母老虎懷疑,只得強笑着點頭道:“那好,雨良賢弟請上車,見面地點恰巧就在愚兄家中,賢弟可莫嫌愚兄家中貧寒,待客不周。”
“小弟那敢。”那李雨良甚是爽快,說上車便自己跳上馬車,馬車狹小坐不下五人,還把吳喜擠下去牽了馬。於是乎,一條赫赫有名的母老虎便上了吳遠明的馬車,成了吳遠明身邊不定時的強力爆炸。而吳遠明臉上假笑着,心裡卻在惡狠狠的琢磨着,“媽的,等到了我家,老子在你的酒裡下毒,毒死你這條兇狠的母老虎!”
馬車往吳府行進的當兒,那性格豪爽的李雨良向吳遠明問道:“大哥,爲什麼你剛纔欺騙那些難民呢?他們淪落到了這個地步,全因爲被鰲拜那老賊圈地害的,已經夠可憐了,你爲什麼還要騙他們?”
“誰說我騙他們了?”吳遠明一邊悄悄給吳祿和吳喜等人使眼色讓他們閉嘴,一邊硬着頭皮說道:“賢弟你誤會了,那魏東亭魏大人乃是當今萬歲面前的第一心腹,萬歲爺知道民間疾苦,所以暗中撥給魏大人一筆銀子,專門用來賑濟災民。大哥叫那些難民去找魏大人,真是爲了救他們。”
“原來是這樣,小弟又誤會大哥了。”李雨良滿臉歉意,又眨動着清澈秀麗的大眼睛,誠懇的說道:“大哥,你真是一個好人。”
“那是當然。”吳遠明毫不臉紅的答道:“我就是因爲忠誠厚道,所以常常被人叫吳老實。”
“大哥你姓吳?口天吳嗎?”李雨良問道。吳遠明點點頭,答道:“對,口天吳,也就是名將吳起那個吳,還有就是推翻暴秦的吳廣那個吳和畫聖吳道子那個吳。”
“吳大哥,那你叫什麼名字呢?”李雨良終於問出了吳遠明最無法回答那個問題,好在吳祿給吳遠明解了圍,吳祿突然驚叫道:“老爺,我們家衚衕裡怎麼有那麼士兵?”吳遠明擡頭一看,石虎衚衕裡果然站滿了全副武裝的清軍士兵,除此之外還停有好幾輛馬車和一輛囚車,吳遠明再仔細看那些士兵時,卻驚訝的發現這些士兵竟然全是鰲拜的部署,其中還有不少是鰲拜的親兵!
“難道是鰲拜來了?他來做什麼?”吳遠明心中納悶,趕緊跳下馬車過去。正如吳遠明預料,得到吳遠明回家的消息後,滿臉爪印血痕的鰲拜果然從一輛最大的馬車中下來,一臉親熱的對吳遠明叫道:“賢侄,你怎麼現在纔回來?”
“伯父,小侄按你的吩咐去抓捕叛徒劉華啊,所以耽擱了一下。”吳遠明滿頭霧水的答道,走得近了,吳遠明頓時看出鰲拜臉上的傷痕全是被指甲抓傷,心裡頓時明白了原因——這怕老婆的老頭肯定又被老婆打了。吳遠明又狐疑的問道:“伯父,你怎麼突然大駕光臨寒舍,難道那劉華沒有被伯父的親兵押回相府?”
“押回去了,老夫已經親自把他腦袋砍了。”鰲拜回答一句,又拉着吳遠明的手親熱的說道:“賢侄,伯父有一件小事要麻煩你,你可千萬不能拒絕。”
“伯父有何吩咐?”吳遠明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但鰲拜接下來的話卻讓吳遠明差點嚇昏過去,“賢侄,伯父想把史鑑梅關到你府裡,在你府裡設下陷阱,誘殺營救史鑑梅的那些賊人。”
“什麼?把史鑑梅關在我這裡?”吳遠明徹底傻了眼睛,他向鰲拜獻計用史鑑梅爲釣餌誘殺魏東亭等人,本是想借鰲拜的手爲自己報仇,順便削弱康熙的實力,讓清廷繼續亂下去。可現在把史鑑梅關到了自己家裡,不是等於把康熙的一大幫殺手往自己家裡引嗎?這馬車上還有一隻母老虎李雨良沒有解決,又把另一隻母老虎史鑑梅送來,這兩隻母老虎一同發起威來,自己還能剩一點骨頭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