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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濼水發源天下無,平地涌出白玉壺;谷虛久恐元氣泄,歲旱不虞東海枯。雲霧蒸潤華不注,波濤聲震大明湖;時來泉水濯塵土,冰雪滿懷清與孤……趙孟頫。好詩啊,好詩,果然好詩!”
三泉並涌、噴騰不息的趵突泉旁,一個外表俊秀儒雅的青年男子立於供遊人歇腳的涼亭中,看着亭柱上的詩句搖頭晃腦的唸誦,不時還象文人墨客一般發出陣陣讚歎,翹起大拇指讚歎道:“不愧是趙孟頫,短短几句話把趵突泉的美景描寫得淋漓盡致。我看明朝的衆多詩人裡,他趙孟頫能排進前十位……哎喲!哎喲!”
那青年附庸風雅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左邊的一個乾瘦的老頭便是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他右邊一個雙手捧着濟南名小吃泉城大包、毫無淑女氣質大啃、又明眸粉面的俏麗少女則一腳踩在他腳背上,疼得那青年哇哇大叫,“義父,惠兒,你們幹嘛突然打我?”那乾巴老頭和那少女也不回答,又是一掌一腳,異口同聲的罵道:“蠢貨!別再丟醜丟臉了!”
“我那裡丟醜丟臉了?”那青年看似聰明文雅的臉上露出白癡,傻乎乎的還不知道自己錯在那裡。好在他身後又竄出一名雞胸駝背的醜陋少年,向他解釋道:“吳大哥,你弄錯了,趙孟頫是宋末元初人,還是宋太祖趙匡胤的第十一代世孫,而且他最出名的還是書法,你說他是明朝人詩人,會惹笑話的。”
“哈哈哈哈……。”那醜陋少年話音剛落,旁邊聽到的遊人已經笑前仰後合。那青年一陣尷尬,喃喃道:“我就說嘛,明朝的詩人那能寫出這麼好的詩?也就是不殺文人的大宋朝,纔能有這麼好的詩和書法家。”
說到這裡,大家應該也猜出來了,這位附庸風雅的青年就是我們的平西王大世子吳應熊——現在已經化名叫吳遠明,而那位雙手各抓一個大包子啃得口水橫流的俏麗丫鬟,自然是跟着吳遠明私奔的被廢儲後赫舍裡·昭惠——現在化名叫何(赫)惠;至於那乾癟老頭和那醜陋少年,則是吳遠明撿來的乾爹老叫花子姚啓聖和姚啓聖的得意門徒施世綸了。老叫花子和吳遠明是十二天前在正定府會合的,同行的不僅吳三桂留在北京的兩百衛士和吳家三兄弟,還有堅持要跟着姚啓聖遊學天下的施世綸,老叫花子確實很喜歡這個外醜內慧的學生,也不管這學生的老子施琅是否同意,留下封信就把施世綸帶到了吳遠明身邊。
其後,吳遠明又和姚啓聖扮成販賣皮毛到江南的商人,帶着惠兒、施世綸、吳家三兄弟和十名精挑細選出來的衛兵,一行十七人取道濟南趕赴江南,其他的吳三桂衛兵則捧着‘吳應熊’和‘昭惠’的骨灰繼續南下返回雲南,以轉移清廷的視線。吳遠明一行人行致濟南時,時間已是康熙八年的六月下旬,惠兒小丫頭和施世綸又吵着要來看天下聞名的趵突泉,吳遠明疼妹妹,姚啓聖又疼學生,這纔有了我們的吳大世子在趵突泉邊丟醜賣乖的場面……
揍了兩下吳遠明,惠兒小丫頭三口兩口把泉城名吃菜肉大包塞進嘴裡,一邊粗魯的嚼着一邊含糊的說道:“真香,真是太香了,想不到菜肉包子比純肉的還好吃。吳大哥,再去買兩個給我。”對小丫頭的胃口之旺盛,吳遠明只能於吐舌頭來表示驚訝,愁眉苦臉的說道:“惠兒,不是大哥捨不得那些銅子,只是這包子是二兩面一兩餡,你已經吃了四個了,再吃的話,你的脾胃受得了嗎?再說了,現在已經快到申時,再過一會就要吃晚飯,你不留着些胃口去吃濟南名菜奶湯蒲菜和糖醋黃河鯉魚?”
“那……好吧,我留些胃口,不過你得給我買些五香驢肉。”小丫頭的食慾之旺盛着實驚人,簡直嘴裡絲毫不能閒着,吳遠明無奈,只得又讓吳喜去小攤上給小丫頭買零食。姚啓聖則把吳遠明拉到一邊的無人處,低聲向吳遠明問道:“孩子,如果義父沒有記錯的話,濟南附近的歷城縣縣令,似乎是一個西選官吧?”
吳遠明仔細搜尋吳應熊的記憶,遲疑着答道:“好象是一個西選官,似乎是叫……叫王……王……芬!對,叫王芬,似乎還是我父王麾下將領杜輝原來用過的一個師爺,被我父王派了出來任官。”
姚啓聖皺起了眉頭,咬牙道:“連部將用過的師爺都派出來了,可見你父王手下的文人匱乏已然十分嚴重,但你父王也太注重眼前的利益了,只顧把貼心的文人派出去,他也不想想,將來他需要多少可靠的文人去治理地方?這些人在緊要時候回得去嗎?哼哼,朝廷給你父王西選權,也不失爲一個掏空你父王實力的毒計。”
吳遠明心中一緊,猛然想起歷史上老爸吳三桂失敗的一個原因——政治型人才都被先前派了出去,起兵時新佔的大量府縣竟然出現無人可派的窘況!吳遠明趕緊說道:“我這就寫信給父王,建議他停止西選,注重收羅文人。”話雖如此,吳遠明卻對這事不抱多少希望,老爸吳三桂的名聲實在太‘好’了——不過吳遠明也是白操心,因爲他性格衝動急噪,擔心他壞了大事的姚啓聖還沒把朱三太子的事給吳遠明交底呢。
“這事情你不用擔心,江南文人云集,才學之士俯拾皆是,義父自幫你安排——義父只是擔心雲貴現在的吏治和民風。”姚啓聖很輕鬆的說道:“還有我問那個歷城縣令是不是西選官,也不是爲別的,只是鰲拜倒臺快一個月了,想必處治他一黨的朝廷邸報(注1)已經發到了地方,義父想要看看韃子朝廷對鰲拜是如何處置的。本來你父王在北京也有情報網絡,但義父擔心泄露你的事情,離開北京的時候剛過保定,義父就斷絕了和他們的聯繫,所以只能找西選官幫忙了。”
“這個容易。”吳遠明滿口子的答應道:“我父王曾經給過我一塊代表平西王府的金牌,專門用來和西選官聯繫的,我讓吳祿他們帶着金牌去一趟歷縣找那王芬,把邸報謄抄一份拿來就是。”
“不能打你的名號,聽說汪士榮常被你父王派出來聯繫各地的西選官,就用的他名譽吧。”姚啓聖又囑咐道:“讓吳祿務必在明天早上之前趕回來,天色不早了,我們今天就在濟南休息一個晚上,明天早上等邸報送到咱們再走。”吳遠明答應一聲,忙將吳祿叫來耳提面命一番,吳祿領命後帶着兩名衛士匆匆而去。
在趵突泉盡興遊玩了一圈,吳遠明又被小丫頭拖到濟南府的大明湖旁享受美景美食,吳遠明表面上雖然叫苦連天,內心卻着實疼愛這小丫頭,倒也無怨無悔的陪她玩了個夠,直至傍晚才與衆人到濟南城外的一家小客棧中安歇——濟南距離北京並沒有不遠,心中有鬼的吳遠明那敢住進城裡給人甕中之鱉?不過讓吳遠明頭疼的是,他的隊伍中僅有小丫頭一個女人,小丫頭又不敢一個人獨睡,晚上照顧小丫頭一事便責無旁貸的落到了吳遠明頭上……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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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無話,但子時剛過時,吳遠明和小丫頭的房外就傳來‘噔噔噔’的急促腳步聲,吳遠明睡覺極是警醒,立即翻身坐起喝問道:“什麼人?”還好房外的聲音吳遠明十分熟悉——竟然是被吳遠明派去歷城縣找西選官的吳祿,吳祿在門外喘着粗氣說道:“少爺,是我,出事了。”
吳遠明趕緊打開房門讓吳祿進來,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吳祿也是壓低聲音答道:“今天奴才去歷城縣找縣令王芬,沒想到在奴才進縣城的前面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王芬竟然在衙門裡遇刺受了重傷,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恐怕有生命危險,奴才就沒敢見他,直接回來找你。”
“爲什麼?他做惡多端,得罪了什麼江湖異士嗎?”吳遠明驚訝的問道。吳祿喘息着答道:“那倒不是,奴才打聽了一下,王芬在歷城民間的口碑還算不錯,他這次遇刺,似乎是因爲抓到一個天地會重要人物,天地會又是我們吳家的死對頭,所以他才遭的毒手,他遇刺的時候,歷城縣大牢也被天地會劫了。”
“天地會?!”吳遠明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說自己這次下江南雖然肯定要撞見天地會的人,但沒想到這麼早就和他們打上交道。吳遠明趕緊問道:“抓到天地會的什麼重要人物打聽到沒有?人犯被劫走沒有?”
“抓到的人,似乎是天地會洪順堂的堂主方大洪,聽說王芬在大牢裡玩了一個花樣,所以沒被劫走。”吳祿回憶着答道。吳遠明又是大吃一驚,咋舌道:“王芬區區一個縣令,竟然能抓住天地會洪順堂的堂主,這小子是怎麼抓的?”
吳祿聳聳肩膀,表示自己並不知曉,這時候,姚啓聖聽到聲音也披衣掌燈過來,吳遠明忙將他領進房中坐好。待吳祿把大致情況對姚啓聖敘說一遍後,吳遠明低聲向姚啓聖問道:“義父,你覺得孩兒現在該怎麼辦?是撒手不管繼續南下?還是去探探究竟,然後再做決斷?”
姚啓聖捻着老鼠須沉吟良久,又看看睡在牀上的小丫頭,見她用被子蒙着頭也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總之是一動不動。吳遠明會意,低聲叫道:“惠兒,惠兒,睡了沒有?”小丫頭還是一動不動,只是從被子裡傳出一個低低的聲音,“吳大哥,惠兒已經決定做你的人了,你們說吧,只要和我阿瑪、額娘無關,惠兒就什麼都聽不見。”
“真是個聰明懂事的小丫頭。”吳遠明和姚啓聖同時在心底讚歎一句。姚啓聖這才向吳遠明低聲問道:“孩子,你怎麼看天地會?他們不僅反清復明,而且更反你們吳家,與你家簡直是不共戴天!你覺得他們是應該拉攏呢?還是盡數剿滅?”
“天下所有反清力量,皆是我團結對象!”吳遠明斬釘截鐵的答道。姚啓聖很滿意吳遠明的答案,點頭道:“很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舉凡成大事者,無不是心胸寬廣之豪傑,若是隻顧計較個人恩怨,那便是自取滅亡之道。”
“義父,你的意思是,讓我想想辦法,籠絡籠絡那個洪順堂的堂主?”吳遠明試探着問道。姚啓聖搖搖頭,沉聲道:“光是籠絡一個堂主遠遠不夠,天地會遍佈大江南北,地下勢力十分之龐大,你即便收服其中一人,也沒辦法收服他們所有人。如果你想要將這股龐大的勢力收爲己用,就必須先想辦法和天地會的總舵主陳近南接觸!據義父所知,陳近南的爲人處事和那個鍾三郎香會的楊起隆截然不同,也是一個難得的英雄好漢,你如果能與之接觸並收服這個人的話,對你推翻康熙會有莫大的幫助。”
姚啓聖話音剛落,小丫頭牀上就傳來低低的歡呼聲,“推翻康小麻子?吳大哥,我舉雙手支持你!”緊接着,小丫頭僅穿着一套汗衫從牀上跳起來,赤着腳跑過來坐進吳遠明的懷裡,抱着吳遠明的脖子搖晃道:“吳大哥,我也要幫你推翻康小麻子,推翻愛新覺羅家,他們愛新覺羅家沒一個好人。不過你要想辦法把我的額娘和阿瑪從北京救出來,這樣我纔沒有後顧之憂。”
“放心,到時候我會想辦法把你阿瑪和額娘救出來的。”吳遠明摸摸小丫頭的秀髮,慈愛的把外衣披在她身上,然後才轉向姚啓聖問道:“義父,那陳近南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孩兒對他也是隻聞其名不見其面,想要與他接觸也沒有門路啊?”
“被歷城縣抓到那個洪順堂堂主,不就是你的門路嗎?他身爲天地會十堂之一的堂主,地位崇高,自然有辦法與陳近南聯絡。”姚啓聖奸笑着向吳遠明問道。吳遠明皺眉道:“話雖不錯,但天地會的人大都是些硬骨頭,就算我們讓王芬把那個洪順堂堂主放出來,只怕也沒那麼容易讓王芬感我們的情,替我們引見陳近南。畢竟天地會和我們吳家不共戴天,想要取信於他,難度實在太大。”
“以你們吳家的名譽,是很難取信於天地會。”姚啓聖陰陰的說道:“可如果打着其他反清復明勢力的招牌救出那個方大洪,還怕他不對你感恩戴德,把你領到陳近南面前?不是義父誇口,只要你見了陳近南的面,義父就有辦法讓陳近南爲你所用。”說到這,姚啓聖下意識的摸了摸藏在腰腹處的那個東西……
“打着其他反清勢力的招牌?”吳遠明摸摸光禿禿的下巴,突然眼睛一亮,奸笑道:“不錯,孩兒如果冒充沐王府的人救出方大洪,那不用孩兒開口,他也會哭着喊着求我去和陳近南見面了。”
“呵呵,亟亟。”房間中同時響起姚啓聖和吳遠明父子倆得意的陰笑,還有惠兒小丫頭歡喜的低呼,“冒充沐王府的人劫大牢?一定很好玩,我也要去,我和吳大哥裝扮成兄妹,一定能騙過那個方大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