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幫助劉大麻子消除隱患的人正是吳遠明和新近跟隨吳遠明的江湖敗類金刀,其後吳遠明又暗中保護劉大麻子一行繼續北上,直到他們出了杭州府地面進入湖州府,而經過瓶窯集一事後劉大麻子和洪大山也變謹慎了許多,很小心的沒敢進湖州府城投宿和落腳,而僅是在城外城補充了乾糧便繞過府城往長興方向去了。見脾氣暴躁的劉大麻子有這樣的長進,吳遠明終於放下心來,這才放棄對劉大麻子等人的跟蹤,帶着吳祿、朱方旦和戴梓等人大搖大擺進到湖州,準備用美酒佳餚和精房華舍來彌補這些天的辛苦。
“舅舅,既然我們不用跟蹤那幫小鬼頭了,那我們還是坐船去江寧吧,在江南坐馬車走陸路簡直是受罪。”吃飯的時候,王瑩兒揉着被顛得悶疼的屁股向吳遠明懇求道。江南多雨,道路泥濘不堪,乘車反倒不如乘船快捷平穩,吳遠明對此也深有體會,便點頭答道:“好,吃完飯我們在城裡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們乘船進太湖,轉入運河北上江寧。”
“好啊!還是舅對我最好,那象這個木頭,在馬車上叫他抱抱我,他竟然說手沒有空。”王瑩兒歡呼之餘乘機對戴梓發作,瞪着戴梓咬牙切齒的哼哼。戴梓悶着頭,飛快吃着湖州出名的肉糉子和熗白蝦,含糊的說道:“我的手確實沒空,舅要我趕快把連發火槍改裝成不需要點火的燧發連發火槍,我那來時間抱你?”
“哼!藉口!你心裡肯定就是不願意抱我,只想抱別的女人對不對?”王瑩兒的刁鑽絲毫不在鄭莘和惠兒之下,吃醋的程度甚至還在那兩個丫頭之上。戴梓知道她的厲害,知道一旦再說話就被這丫頭有了發作的藉口,便悶着頭只顧吃飯,看也不看王瑩兒一眼。王瑩兒大怒,伸手就要去揪戴梓的耳朵,吳遠明卻揮手攔住王瑩兒,低聲說道:“瑩兒別鬧,聽隔壁說話。”
“隔壁在說什麼?”王瑩兒好奇心起,也是和吳遠明凝神去聽隔壁雅間的談話,剛好聽得隔壁有人用刻意壓低但激動萬分的聲音說道:“失蹤了二十多年的朱三太子還活着?九月十八那天還要明孝陵前祭祖?這消息可靠嗎?是誰告訴你的?”
“消息絕對可靠,是燕臺七子之首汪玉叔汪先生告訴我這消息的。”另一個聲音同樣激動萬分的低低答道:“汪先生已經先去了江寧,九月十八那天一定要到明孝陵前一睹三太子真容,我也是看在咱們多年的交情上,這才趕到湖州來告訴你一聲,問你願不願意與我同去江寧?拜見我大明朝的朱三太子?”
“去!去!去!當然去!我們大明朝終於有復興的希望了。”開始那個聲音激動得說話都顫抖了,“多謝鬆齡兄千里傳信,在下一定與你同行,見拜見我大明朝的朱三太子!”
“哈哈哈哈。”聽到這裡,王瑩兒終於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出來,擦着笑出眼眶的眼淚說道:“朱慈炯都失蹤二十六年了,要是在的話早該露面了,現在竟然還有人相信他還活着?還燕臺七子之首呢?我看是傻蛋七子之首吧?”
“瑩兒,不得胡言亂語。”吳遠明喝住外甥女,不過吳遠明心中也是啞然失笑,心說幾個月前我剛在北京殺了一個朱三太子,現在竟然又冒出一個朱三太子,還真有這麼不怕死的人,難怪直到雍正年間都還有人冒充朱三太子造反。這時,新的長笑聲從另一面的雅間中傳出來,“哈哈哈哈哈……,傻蛋七子,姑娘實在說得太妙了!要是那個天殺的朱三太子真還活着,那我也要把他變成死鬼。”
“韃子?!”吳遠明一驚,下意識的拿起燧發火槍戒備。而隔壁談話那兩人則已是勃然大怒,咋呼道:“那來的逆臣賊子,竟敢口出如此無君無父之言?”說話間,隔壁那兩人竟衝出去找那罵朱三太子的逆賊算帳,吳遠明忙提着燧發火槍追出去,卻見開始談論朱三太子那兩人是兩個青袍儒衫的書生,其中一人身材甚是高大,比吳遠明至少高出一個頭,保守估計身高至少在一米九以上,十分搶眼。另一個則身材瘦小,與同伴相映成趣。在他們找到那個辱罵朱三太子的人時,吳遠明不由有些吃驚——原來辱罵朱三那人並不是想象中的韃子或者漢奸,而是一個相貌清俊的年輕書生,年齡也不甚大,最多和吳遠明不相上下。
“狗賊,你好大的膽子,爲何對我大明三太子口出狂言?公然威脅弒君?”那高大的書生滿口山東話,氣勢洶洶的向那青年書生問道。那青年書生大笑,“也不知道誰膽子大?竟然敢在酒樓飯肆之中公然說要去參拜前明太祖陵墓,還說要去拜見前明餘孽,就不怕隔牆有耳?這也幸虧是在南方,要是在黃河以北,你們倆只怕早被捆到衙門打入大牢,然後滅門九族了。”
被那青年書生一提醒,那高矮兩個書生這纔想起自己們是在鬧市酒樓之中,而且又看到許多人已經被驚動出來圍觀,那兩個書生更是出了一身冷汗,不知該如何是好。吳遠明忙打圓場道:“散了吧,這幾位先生只是討論前明朱三太子是否還活着,沒什麼熱鬧可看的,都散了吧,散了吧。”說着,吳遠明還把那兩個書生推進雅間,關上房門,圍觀的客人這纔將信將疑的離開。
“多謝公子相助,蒲某與尹兄弟感激不盡。”那高大書生向吳遠明拱手道。吳遠明看看左右,低聲說道:“幾位先生,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如蒙不棄,請到吳某下榻的客棧細談如何,吳某正有一些問題向二位先生討教。”那兩個書生欣然同意,那青年書生卻冷笑不置可否,不過在吳遠明招呼朱方旦和吳祿等人一起離開時,那青年書生的一雙眼睛頓時凝固到吳遠明的漂亮外甥女王瑩兒身上,二話不說跟着吳遠明就走。
堅持爲那三個書生買了單,吳遠明將他們領到了自己下榻的客棧,吳遠明不喜歡被人聽到自己的談話,在客棧中習慣包下一個跨院獨居,在湖州也不例外,單獨包下的跨院就成了密談的上佳之地。各自落座後,不問政務的戴梓徵得吳遠明同意回房去研究火槍,王瑩兒自然也要陪着他,那年輕俊美的書生忙奔到王瑩兒身邊,下拜道:“小生李西華,拜見小姐,敢問小姐芳名?年齡如何?”要換別的女人,被那李西華如此客氣的詢問怎麼都得回答幾句,吳遠明的這個外甥女王瑩兒偏不,大模大樣的說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我的名字和年齡?我又不認識你。”說罷,王瑩兒拉着戴梓的手徑直出房而去,讓那李西華好生失望。
“李西華?這名字好象在那裡聽過?”吳遠明心裡嘀咕,向那李西華笑道:“李先生勿怪,我那外甥女從小沒有家教,失禮了。”李西華又驚又喜,向吳遠明拱手道:“原來王小姐是吳先生的外甥女,不知先生的外甥女可曾婚配?是否許了人家?”吳遠明微笑道:“已經許了人家了,就是剛纔那位戴公子,還是我這舅舅做的媒人。”那李西華的臉立即陰沉下來,坐到角落裡生悶氣去了。吳遠明雖然看出他生氣的原因,但愛莫能助,也只能由他去了。
“先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姓吳名遠明——無人遠忘大明之意,江蘇高郵人,不知二位先生高姓大名?家居何處?”吳遠明厚着臉皮把自己的名字斷章取義介紹一番,又向那高矮兩個書生問道。那矮書生拱手答道:“在下尹世傑,湖州府本地人,因爲無意給韃子效力,至今沒有參加科考,仍然是白身。”那滿口山東口音的高個書生也答道:“在下蒲松齡,字劍臣,山東淄川人,秀才功名。”
“奇怪?這個蒲松齡的名字怎麼也這麼熟悉?”吳遠明又是一楞,坐在吳遠明旁邊的朱方旦則一蹦而起,抓住那蒲松齡的手驚叫道:“原來你就是蒲松齡,久仰久仰,你寫的《牆頭記》、《琴瑟樂》和《聊齋志異》我都看過,聽說裡面那些遇到漂亮女鬼的書生原型就是你自己,真有這回事嗎?鬆齡先生能不能教在小几手,讓在下也有機會和那些漂亮女鬼春宵一度?”
“原來是《聊齋志異》的作者,那個考了五十多年舉人都沒考上的官迷兼****家蒲松齡,怪不得我覺得這麼耳熟。”吳遠明恍然大悟,暗笑之餘忙拉住朱方旦,“朱神醫,你向蒲松齡先生討教如何讓漂亮女鬼上身的事先緩一緩,我還有正事向蒲松齡先生討教。”按住了心急如焚的朱方旦,吳遠明又向蒲松齡問道:“鬆齡先生,剛纔在酒樓之中我聽你說前明朱三太子的事情,不知燕臺七子之首的汪玉叔先生是如何知道朱三太子的事情?又如何肯定那個朱三太子不是人假冒的——鬆齡先生,你也知道自從滿清入關以來,打着我大明朱三太子旗號招搖撞騙的人可相當不少。”
“說句不中聽的話,汪玉叔先生會不會是上了騙子的當?”吳遠明向蒲松齡問道。蒲松齡堅決搖頭,答道:“吳先生,汪老先生應該不是上當。事情的經過是這樣,七月下旬之時,汪先生偶遊趵突泉欣賞湖光山色,在泉邊發現了兩首留詩,因那兩首詩都是文辭華美,大雅脫俗,汪先生不由多讀了幾遍,立時發現那兩首詩中竟都藏有玄機,一首是藏頭詩,而另詩一首正反可讀,倒讀過來又是一層意思,其中隱含的意思都是朱三太子仍然在世,要在九月十八明太祖生辰之期到明孝陵前拜祭。汪玉叔先生如獲至寶,忙將詩謄抄下來傳與燕臺七子共睹——小生是燕臺七子之一的施閏章老師的門徒,也有機會得睹那兩首佳作,當時燕臺七子都是對此將信將疑,汪玉叔先生爲求真相不惜千里南下到江寧親自驗證,小生無事便侍侯在汪玉叔老先生身邊。不想途中卻接連在江南名勝古蹟中發現同樣的詩句,或是藏頭、或是隔行、甚至還有跳三字一讀和斜讀,都是透露出朱三太子仍然在世之意,汪玉叔老先生知道事情絕非偶然,便急信通知各位好友,告知他們所見的事,衆人都大爲吃驚,燕臺七子中的宋琬、嚴沆和丁澎等先生都已先後南下,要到江寧明孝陵前一睹真僞。”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吳遠明大惑不解,心說新冒出來這朱三太子還真有些手段,竟然想出用詩詞歌賦這一套來蠱惑文人士子,江南文壇的精英無不喜好到名勝古蹟前吟詩作賦,揣摩前人詩句,這下子只怕上當的儒林精英相當不在少數,說不定還有希望一網打盡。“一網打盡?!”想到這裡,吳遠明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忙又向蒲松齡問道:“蒲先生,你和汪玉叔先生可曾打聽過那些詩是什麼人留下的?那些詩的筆跡是不是同一個人的?”
“當然打聽過。”蒲松齡答道:“但那些詩的作者留詩時都沒有人看到,所以我們一無所獲。不過汪玉叔先生精於揣摩筆跡,發現那些留詩人中有一個人肯定臨摹過清秘堂中右軍的筆帖,筆力甚是雄勁——留詩之中以他筆跡最多;另一個則筆跡娟秀,似乎是女子所書;還有一個風骨顯稚,似乎年齡不大,但肯定得過明師指點,假以時日必然火候大成。但最奇怪的還是最後一個人,他的筆跡千變萬化,圓滑老練,魏碑、柳體、梅花篆字都有,甚至還有很少有人能看懂的蝌蚪文,看上去就象是幾十個人的不同筆跡一樣,就連汪玉叔先生也不敢斷定那些筆跡是不是同一個人留下的。”
“這就奇怪了,難道是我猜錯了?”吳遠明越聽越是糊塗,本來吳遠明懷疑這又是伍次友那個鐵桿漢奸想出來的缺德主意,打着朱三太子的名號把江南反清文人誘騙到朱元璋陵前,把江南儒林的反清精英一網打盡,但現在看來又不太象——伍次友那點本事吳遠明還是知道的,一個人模仿幾十個人的不同筆跡,伍次友還得再練五十年!想到這裡,吳遠明不由生出一個念頭,難道真有一個冒牌貨打算冒充朱三太子行騙?
“裝神弄鬼,新這個朱三太子看來也很沒什麼了不起。”從王瑩兒出房後就一直沒有說話的李西華冷哼,也認爲那個留詩做賦蠱惑人心的朱三太子是個冒牌貨。李西華又冷笑道:“不過我也有點感興趣了,到時候我一定去明孝陵前看看,如果那個朱三太子是真的話,我就一劍把他結果了,送他去見他的死鬼老爸崇禎。如果他是假的也沒關係,我順便在朱元璋墳上撒泡尿,算是給他們朱家送禮。”
李西華此言一出,包括江湖敗類金刀和色狼神醫朱方旦在內的人都是臉上變色,蒲松齡和尹世傑兩個心存前明的文人更是勃然大怒,一起喝道:“逆賊,你竟敢侮辱我大明太祖?”身高一米九的蒲松齡仗着人高馬大,直接去抓那李西華的脖子想把他臭揍一頓,吳遠明也是心中有氣便沒有阻攔,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吳遠明看呆了眼睛——眼看蒲松齡的手剛碰到李西華的身體,吳遠明甚至沒看清楚李西華的動作,一米九以上的蒲松齡便遠遠飛了出去,撞在牆壁上摔了一個半死。
“你……你是一個練家子?”蒲松齡掙扎着、指着李西華驚叫道。李西華一笑,拿起茶杯輕輕一捏,放在掌心緩緩搓揉,瓷粉便簇簇而落,看得蒲松齡和吳遠明等人目瞪口呆,心說原來這個李西華武藝這麼高強。不過被李西華這麼一鬧,吳遠明馬上想起他的身份,指着李西華驚叫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李西華,李自成大將李巖和紅娘子的兒子!怪不得你這麼恨朱明王朝,朱明皇朝根本就是你父親幫助李自成推翻的!”
“闖賊李自成的餘孽?”滿屋驚呼,衆人都是不可思議的看着李西華。而李西華卻比其他人更加驚訝,詫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世?我娘帶着我隱居之後,我們就沒有暴露過身份,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個你不要問我,我也不會回答。”吳遠明平靜的向李西華問道:“不過我很奇怪,你既然是李巖的兒子,那你應該最恨殺了你爹的李自成纔對——你可別告訴我,你真的以爲李自成已經死了?而且明朝也被你爹幫助李自成徹底推翻了,你爲什麼還對朱元璋的子孫懷恨如此之深,要對那個不知死活的朱慈炯趕盡殺絕?”
“我爲什麼不恨朱元璋的子孫?”李西華恨恨的說道:“當年如果不是崇禎逼反我爹,我爹怎麼會去投奔李自成那個心胸狹窄的小人?又怎麼會慘死在李自成刀下?所以我已經在我爹孃的靈位前發誓,要把朱家子孫殺得乾乾淨淨!還有那個可能還活着的李自成,我也要把他千刀萬剮,拿他的人頭到我爹孃的靈位前祭奠!”
“你這麼做,不是幫了韃子的大忙嗎?”和蒲松齡交好那個書生尹世傑甚是痛恨滿清,忿忿的向李西華問道:“朱三太子是明朝正統,我們漢人的唯一希望,只要他還活着,天下反清義士纔有主心骨,纔有凝聚成一團的力量!你如果殺害了朱三太子,那豈不是幫了韃子的大忙?”
“天下是漢人的天下也好,是滿人的天下也好都與我無關。”李西華咬着細牙說道:“我的眼裡,只有殺父之仇!”蒲松齡和尹世傑等人又是大怒,只是礙於李西華的高強武藝纔沒敢撲上去和李西華拼命,而李西華也不覺得和這些話不投機的人在一起實在沒什麼意思,長笑一聲便推門出去。
“李先生,請等一等。”李西華快要走出客棧的時候,吳遠明單獨一人追了上來叫道。李西華回頭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李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恨吳三桂嗎?你想找他報仇嗎?”吳遠明低聲向李西華問道。李西華遲疑良久,緩緩答道:“雖然我父親之死與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有關,但不是主要原因。對我來誰,殺不殺吳三桂並沒有關係。”
“那我們合作吧。”吳遠明拿出平西王府的金牌,向李西華微笑道:“我們平西王府幫你找我們共同的敵人李自成和朱三太子,你幫我們平西王府去做一件事。”
“你要我做什麼事?先說來聽聽。”李西華盤算良久才向吳遠明問道。吳遠明微笑道:“我想讓你幫我去查查江寧一帶清兵的調動情況,尤其是探察清兵有沒有化裝後暗中調動,以你的武藝,潛入專管江蘇軍事的江蘇提督府探聽消息應該不難吧?”
“爲什麼這麼做?”李西華奇怪的反問道。吳遠明正色道:“剛纔的事情你也聽到了,我懷疑那些詩句是韃子設下的陷阱,想把江南的反清文人騙到明孝陵前,把江南反清力量斬盡殺絕。這些反清力量對我們平西王府還有用,所以我想暗中保護他們。”說到這,吳遠明又奸笑着補充一句,“如果你幫我這個忙,我外甥女也會很感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