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呆呆的傻站着,她努力的回想着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最後能百分百的確定,沒有什麼能讓一個貴婦人哭成淚人。
安氏的丫鬟和陳方生,雖然在不停的勸慰,但看他們的神情,卻沒有半點緊張的感覺,好像這是日常見慣的事情一般。遞手巾拭淚,扶着安氏的背輕拍,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熟練,好像演練了無數遍的動作。
“夫人,你現在可好些了?蔣金珠年紀小,你可別嚇到她。”陳方生扶着安氏,說過無數次的話語早就失去了作用,瞧見金珠呆站在一旁,說出了一個新的理由。
“蔣、蔣姑娘,你別怕,我只是、只是難過那些無父無母的孩子們,想着他們如果也能像你一般,長胖些長高些,不用在這冰冷的天裡受凍,能一日三餐吃飽,我、我就是傾盡所有,也無怨無悔!”
安氏哽咽的話語和其他人的表現,終於讓金珠明白了安氏剛纔神色尷尬的意思,她不是爲自己沒有認出金珠,而是爲了丫鬟說的那句‘夫人,你可是哭了好幾場’。
金珠想起安氏的外號,有些不太理解,按照安氏觸景愛哭的性情,她其實應該叫水菩薩,面菩薩也許是想說她心很軟的意思吧,想了半天沒有結論,剛好安氏的哭聲漸小,金珠忙打起精神,整理着自己想要說的話,可千萬不能再讓安氏觸景傷心,哭起來沒完沒了。
“夫人心地善良,爲天下可憐的人難過,金珠人雖然小但卻也懂得事理,不會被嚇到的,只是…”
安氏拭去眼角的淚水,望着金珠問:“只是什麼?蔣姑娘。你有話就直說,別怕。”
金珠往四周看了一眼:“夫人爲天下可憐人傷心,卻有人因爲夫人的傷心而更難過,這實在是有違夫人心中的初衷啊!”
“哦?蔣姑娘說的是老爺和秋兒他們吧,這也真是難爲他們了,每次我一傷心都累着他們陪着難過,我以後定會更加對他們好,不能白讓他們跟着我傷心一場。”安氏柔情的眼神看向陳方生,手裡緊緊的握着秋兒的手。
陳方生和秋兒紛紛向安氏投來安慰了眼神,那麼多年的相伴他們早已經習慣。
“夫人。金珠說的不是縣令老爺和秋兒姐姐。”金珠無奈的出聲打斷眼前的情感交流。
“不是?那蔣姑娘說的是誰?”不僅僅是安氏吃驚,陳方生和周圍的丫鬟都紛紛相互張望,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誰。
“正是讓夫人傷心的可憐人。”
“啊?這又是爲何?”安氏驟然緊張了起來。如果她真的讓可憐人更難過,那她的罪責可就深了,眼睛不由的又溼潤了。
陳方生聞言一愣,雖然他看見自己夫人又紅了眼眶,但他想聽聽金珠的理由。和夫人的習慣性哭泣相比,那些可憐人才更重要。
“夫人,金珠剛纔跟着縣令老爺進來的時候,見大家都在忙着收拾東西,忙着抓緊時間把衣食送到孤兒乞丐的手裡,可卻因爲金珠讓夫人傷心了。大家就都停下手裡的活,這其實應該是金珠的錯,否則現在這些東西可能都已經到了半路。幸好是些衣物和吃食,如果是等着救命的藥物,那金珠豈不是成了罪人。”
金珠把事情往自己身上說,可安氏和陳方生卻都不是笨人,一聽就明白金珠的意思。特別是安氏。看着收拾到一半就停下,還沒有整理好的衣物。想到金珠說的藥物,臉色一陣發白,雙目裡不停的滾動着淚花,聲音被哽咽在喉嚨裡,讓她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只能揮動着手臂,對着陳方生比劃着。
“老爺,這些東西里還真有一份藥,是給城東一個乞兒的藥,藥鋪的夥計剛纔把藥配好送來,夫人正打算讓柱子先去送藥,沒想到…”陳方生沒看懂安氏的手勢,急得安氏一把拉住秋兒,指着一個麻包上的藥讓她看,秋兒才猛然想起剛纔發生的事情。
知妻莫若夫,陳方生二話不說,拉着秋兒問清楚事情的原委,抓起麻包上的藥就衝出了後院,轉進縣衙裡,讓當值的一名衙役騎着馬帶着自己就往城東的破廟跑去。
金珠此時真的是傻了,她不過是想提醒安氏,不要一激動就只顧着哭,她這個夫人一哭,下面的丫鬟哪裡還能無事般的做事,那樣會把重要的事情耽誤掉,可沒想到她成了烏鴉嘴,一說就中。
包括安氏在內的所有人,沒人此時注意金珠,可金珠卻不敢亂動彈,她不知道自己這一多嘴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心裡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祈禱着,那個城東乞兒最好沒事。
安氏情緒激動得眼淚止不住的流,緊閉着嘴不敢開口說話,就怕一張嘴就控制不住哭個不停。用一隻手強行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隻手指揮着秋兒,讓她繼續使人把院子裡的東西收拾好,趕緊裝上牛車送出去,雖然都是衣物和吃食,不如藥物那般緊急,但早點送到孤兒乞丐的手裡,他們才能早點免去挨餓受凍。
院子裡一下空了,只剩下安氏主僕兩人和金珠,一直都在裝透明的金珠再也掩飾不了她的存在,只能一臉驚恐的站在角落裡,完全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讓安氏一看更是難受,越發的說不出話來,打手勢讓秋兒把金珠帶到小廳裡坐着。
金珠的神情讓秋兒有些不忍,忙出言安慰着,自己家夫人是什麼樣的性情自己知道,這事本不怪金珠,不過是沒有得到城東乞兒的消息前,金珠卻還不能走,到不是要爲難金珠,而是想讓夫人最後有個傷心宣泄的對象。
秋兒讓人給金珠送上了茶點,自己又忙出到院子裡陪着安氏,沒有得到明確的消息前,秋兒根本不指望夫人能聽自己勸告進屋等着。
她轉頭看了一眼小廳中的金珠,嘆了一口氣。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今天被金珠就這樣無知無畏的揭穿,雖然知道夫人和老爺都不會怪罪,但誰知道夫人今後又會生出怎樣的毛病,相對自己早已經熟悉的哭泣,秋兒有些不安。
時間過得不快也不慢,各懷着心思的人,終於聽見陳方生回來的動靜,安氏緊抓着秋兒的手,害怕的不敢迎到門前,只死死的盯着前衙通到後宅的門,等待着陳方生的出現。
“夫人,你放寬心,那個乞兒無事了,現下喝完送去的藥,蓋着你差人送去的被褥,正睡得香着呢。爲夫已經囑咐陸大夫去瞧瞧,看看還需要多少時日能康復。”
陳方生人未到聲先至,隨着安氏長長呼出的一口氣,他及時的出現在安氏的身側,把軟下身子的安氏牢牢的扶住,在耳邊接着道:“夫人可不要鬆氣哦,那個小乞兒雖然無事了,可又有幾個乞兒被染上了病,現在雖然發現的及時暫時無事,但每日送藥的事情卻半點耽誤不得,這可是要夫人用心盯着才行啊。”
陳方生的話語一落,狀似無骨的安氏猛然站直了身子,朝着陳方生用力的點頭,聲音顫抖着保證:“老爺你放心,今天的事情,爲妻絕對不會讓其發生第二次。”
“爲夫知道,能得你爲妻是我陳方生此生最大的幸事,夫人,那些乞兒可都指着你了,你千萬要爲他們保重好自己纔是。”陳方生勸慰着安氏,指了指小廳裡的金珠,夫婦倆相視一笑後走進了小廳。
陳方生攔住了金珠又一次的行禮,安氏手拉着金珠,強忍着自己沒有讓眼淚流下來,半響沒有說話。
“蔣金珠,你不是給夫人送禮來了嗎,怎麼還不拿出來?”陳方生把話題岔開,讓金珠終於有了要離開的藉口。
“夫人,這是山上的野雞蛋,可香可新鮮了,就是有些少,你別嫌棄。”金珠把竹籃裡的野雞蛋露了出來。
“不、不會。”安氏好容易說出了一句話,瞧着竹籃裡的野雞蛋,她的心情好了很多,話也越說越順溜了。
“秋兒,你拿個碗來把這幾個野雞蛋收好,再去我房裡拿那朵杏色的花來。”
秋兒應聲提着金珠的小竹籃下去了,沒多時又提着小竹籃返了回來,把空了的小竹籃還給金珠,又把手裡的一個杏色的東西給了安氏。
杏色的花?聽着安氏話裡的意思,這個花應該是要給自己的東西,金珠一直瞧着秋兒的手裡,一直等那個杏色的東西到了安氏的手裡,她也沒有看清楚模樣。
安氏瞧着金珠直勾勾的眼神笑得很慈祥,她把手伸開,讓金珠瞧了個仔細,道:“蔣姑娘,這是宮裡宮女們戴在頭上的花,其實不值什麼錢,不過是看着新鮮,我就送你這個當謝禮,你也別嫌棄纔是。”
安氏的小妹在宮裡做妃子,金珠記得好像是封了柔妃,很得皇上寵愛,常賞些東西給自己家親屬,這些宮女戴的花,應該就是給家裡大丫鬟的東西,瞧着秋兒臉上的神色,金珠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