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不高興嘟起的嘴讓蔣保山一陣尷尬,雖然金珠沒有開口抱怨什麼,但他知道金珠因爲什麼不高興,關於藥的事情他們曾經討論過。
“金珠,爹沒買太多的藥,你來瞅瞅,只是上次的一半多點,家裡的藥沒了,口子裡又沒個赤腳醫生,雖說外面的路通了,可要是有個病啊災啊,跑縣城裡請大夫,那來回可得三個多時辰,耽誤了病可不得了,呵呵,也就只備了一點,真的就一點,大都還是蛇藥、傷藥。”
蔣保山人雖然善良,但也不是活菩薩,自己家的情況自己心裡明白,他存了近一年的皮貨,得了5兩碎銀子。這次秋收共得四千兩百多斤糧食,留了一半做兩家人的口糧和應急,拿出兩千斤來賣,按秦大富剛纔的賣糧價,總共也只有16兩碎銀子,猛一看着是挺多,但把兩家要買的東西一劃拉,還不夠開銷。
耕地的牛要買一頭,十三畝田完全靠兩個勞力來耕種,這人的身子骨肯定是吃不消,路沒通沒錢是沒辦法,現在手裡雖然緊些,但牛卻一定要先買了,只有人好好的才能做其他念想,這錢一定要花,在這一點上,蔣保山和秦大富意見完全統一,都是從災荒中逃出命來的人,想法早跟以前不一樣了。
剛纔粗粗尋了一個價,剛斷奶的一歲小牛犢,要價5兩銀子,如果是成年能立刻下地耕種的牛,那價格就更高了,得要8至10兩銀子。蔣保山和秦大富剛纔商量好,要買就買一頭能下田的牛,最少得算8兩銀子。秦王氏要養幾頭豬仔,剛纔也順便打聽了一下價,雙月豬要500文一頭。兩頭就要1兩銀子。
還有已經買了的稻種,河水稻(河水,地名,出上品稻米)60文一斤,一共買了十三斤用了780文,加上給三個孩子買的新布料、筆墨紙硯、家裡必須的油鹽等物,差不多100文。僅今天想好要買的幾樣粗粗一算,地裡的糧食還沒賣完,能賣到的錢就去了大半,家裡該添置的東西還一樣沒買。
兩家還有些零碎東西要添置。別看每樣的錢都不多,可加在一起還就是一個大數目,不過。這些還都不是最重要的花銷。
農家裡最怕的事就是生病,老天給臉地裡能多出點糧食,幾年存下的一點家底,一場病一折騰,不但一家人受罪。還能把老底都給掏空。
農家人最常要命的病,其實並不是什麼大病,都是些日常小毛病沒醫藥,生生拖成重病,這樣的情形蔣保山以前見多了。
所以啊,蔣保山明知道自己花2、3兩銀子預備藥是太多了些。但只要能不讓小病變大病,家裡鄰里的都健健康康,他還是咬牙把藥備下了。面對女兒抱怨的眼神,他只能笑着解釋,他也知道,金珠其實也只是心疼自己太辛苦。
“爹啊,你騙人。明明藥酒比上次還多好幾壇,你怎麼說比上次還少些呢。難道藥店老闆給了半價?”
金珠嘟着嘴不相信蔣保山的話,她明明記得,上次買藥的時候,蔣保山拿出的配方,有好幾種藥都比較貴,這些貴的藥都是製成藥酒的配藥,兩小壇藥酒就1兩多銀子,現在蔣保山的揹簍裡,明明放着五壇藥酒,要是能比上次還便宜纔怪。
“呵呵,金珠,爹什麼時候騙過你,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見這幾壇酒,以爲都是藥酒?其實不是,藥酒我這次就配了一罈,剩下的這四壇都是普通的白酒,不信爹拿給你看。”蔣保山呵呵笑着,從揹簍裡拿出兩個罈子來,輕輕打開壇口纏繞着的細麻繩,把壇口敞開來給金珠看。
金珠知道蔣保山從來不說謊,可他對人實在是太好,保不住會撒個善意的謊言,見酒罈打開,忙把頭湊了過去看。
一股辛辣的味道從罈子裡飄了出來,一個罈子裡的酒顏色有些褐紅色,酒味裡摻雜着一股藥味,另一罈裡的酒味比較純粹,顏色雖然有些渾濁,但那只是劣質酒的本色,確實沒有放藥材在裡面。
“爹,原來你是打了四罈子酒回家去喝啊,呵呵,這樣挺好。”金珠毫不掩飾的笑了起來,只要蔣保山辛苦賺來的錢是用在自己身上,做什麼她都不反對。
“金珠這孩子,呵呵,保山啊,可是真心疼你。不過呢,這酒你爹也不是買回去自己喝,還是要做藥酒。”
秦大富一直瞄眼掃着蔣家父女倆,父慈女孝的場面讓他頻頻點頭,也出言幫蔣保山解釋,不過好像有點幫倒忙。
蔣保山的揹簍裡還有幾包包好的藥材,秦大富的話讓金珠直接理解成蔣保山想暗度陳倉,躲着自己偷偷的配藥酒,嘴角朝兩邊一撇:“爹啊,你就是騙人,還說沒多配藥酒,秦大叔都看見了。”
“是啊,我都看見了,你爹準備了四罈子白酒,回去要弄四罈子最好的藥酒,呵呵,我可早就等着呢!”
“爹,你…”
金珠有些委屈,她知道蔣保山是不想她擔心,所以纔想辦法瞞着自己,可這樣把自己辛苦的錢都花在外人身上,自己反而還要付出更大的辛勞,這值得嗎?
“大富,你快別逗金珠了,再逗她可要哭了。”蔣保山一見金珠的眼睛裡含霧,忙伸手輕拍了秦大富一掌,蹲在金珠面前:“金珠,別急,聽爹說,你秦大叔說的沒錯,爹的這四罈子酒是要回去弄藥酒,不過不是用藥店裡買來的那些藥,爹是要上山抓蛇來泡藥酒,呵呵,那可是最好的藥酒啊!我知道一個偏方,加上幾種山裡常見的草根,泡出來的藥酒對腰椎筋骨可有大好處,正合爹和你秦大叔用,呵呵。”
“真的,你沒騙我?”
金珠小心翼翼的再瞄了一眼揹簍,仔細的數了數包好的藥包,她可要看仔細記牢,如果真不是買來泡藥酒的藥材,那一定是常見小病的普通藥,藥錢很便宜,買了也就買了。如果不是,哼哼,不要以爲用蛇酒就能把她嚇住,她可不怕,到時候耍賴撒嬌十八般武藝一起上,一定要讓這一次的買藥行爲成爲最後一次。
“真的,爹啥時候騙過你呢!”蔣保山說的很坦蕩。
金珠抽了抽鼻子點點頭,沒有再接着說這個事。
秦王氏進店來後,也繞着店裡轉,稻子收上來後田裡就閒了,她先前聽秦大富說想種點冬季的菜,因爲手裡的錢不夠,時間也還有點充裕,就想先看看,再多打聽打聽,等下次進城來賣糧的時候再買。雖然蔣保山和秦大富都已經看過,但她還是想自己再看看,這樣更有把握些。
蔣保山和秦大富在種子店已經呆了好一會,這下人都到齊了也就不好意思再呆在人家店裡,挑上擔子背上揹簍,朝店主再三道謝後,兩家人說說笑笑的朝街上逛去。
能買的東西大都買好,沒錢買的東西也問了個價,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兩家人說笑着朝城門口走去,半道上遇見了錢豐兩口子,合在一起繼續朝前走去。
錢豐一路笑語連連,他人雖然比之前黑瘦了不少,但卻也比之前精幹了很多。他一個人只開出了三畝田兩分地,這次秋收,他一共收上來進一千斤米,留了四百斤兩口子的口糧,其它的他全部打算賣掉。
今天來時他挑了八十三斤米,賣得664文錢,喜得他整整一天笑不攏嘴,拉着錢楊氏在城裡轉悠,買這買那,恨不得把錢全部都花光,這才能解他心裡憋着的一口氣。
百無一用是書生,以前家裡有田有地有僕從,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算是有良田百畝的小康之家,每年靠着收租過活,一心想着讀書考功名,真正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連五穀也不是太弄得明白。
一場天災人禍讓他平靜的生活被打亂,好不容易逃出性命來到口子裡,面對着荒地他發憷了,真正的田地他都沒有耕種過,何況是荒地。可是,求生的願望讓他沒有選擇,他是男人,是一家之主,他必須要把這個家重新撐起來,大半年的時間他不知道是怎樣熬過來,看着堆在房裡的糧食,他想哭,特別是剛纔看見方姚氏在一家首飾鋪子裡打首飾,這樣的情緒更是猛烈。
錢豐的記性很好,特別是對妻子最後剩下的兩件首飾,更是記憶深刻,每次翻撿包裡剩下能賣錢的東西時,這兩件首飾都會出現在眼前,可是,它們現在正慢慢在首飾匠面前融化,漸漸的變成了一汪銀液,再也不復當初的模樣。
妻子的異樣讓錢豐很瞭然,一切都是爲了他,看着妻子消瘦的臉頰,哪裡還有當初那個桃花旁邊的俏模樣,咬緊牙關淚水往肚子裡咽,不用妻子找藉口把他支走,他牽着妻子的走去了另外一條街,那裡有一家更大的首飾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