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華爲什麼會在這兒?穿着病號服,是生病了嗎,還是說是跟杜婷穎一樣自裁?
同樣發現我的他,原本黯淡無神的眼睛頓時泛起了琉璃的光彩,視線固定腳步放慢喏喏的嘴不停地動着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來。
半天把着推手沒動的我惹得方克勤轉頭看來,“怎麼,你想見她?”亦是沒見應答,便尋着我的目光看向了正一步步擦肩的李冠華,恍然大悟。他蹙着眉頭半擡着下顎,用一貫不急不緩的音調說道,“善惡終有報。”
聲音雖小,李冠華也是聽見的,畢竟這話的對象就是他。
他愣了愣,出乎我意料的側身彎了彎腰,沒說對不起但眼裡的隱隱閃着的淚光顯示出了他心底裡的歉疚。
“何必說得這麼難聽呢,追根究底是杜婷穎做錯了。”我到底是不忍心,看不得李冠華如此卑微,他若是能窮兇極惡或者囂張跋扈,我的心裡估計還能好受一些。
方克勤有些不認同我的話,但他不多事兒也就沒起爭執,再來我是全身心都在擔心李冠華出現在醫院的原因,自然也沒心思扯別的。李冠華還是很害怕我的身份曝光,所以即便再不捨得也狠心的沒回一次頭。
“你要去看看她嗎?”方克勤依然問着我沒回答的問題。
自盡頭消失的身影收回視線,我苦笑搖了搖頭,發覺方克勤瞧不見就添了一句,“不用了。”
能說什麼呢。
對不起、沒關係?爲什麼、就這樣?
我們還是朋友,我不恨你,這樣冠冕堂皇的話杜婷穎不屑說,而我也沒必要說,那都是自欺欺人的。有的東西碎了,你把它粘好放在原來的地方,看上去完好如初實際仍是千瘡百孔。
時光是良藥,顯然也不能改變我與杜婷穎之間註定已然斷掉的緣分。
“嗯,也好。”方克勤好似感慨良深的說着,“我有問她爲什麼要開車撞你,她說是因爲徐司……徐總找人告訴了那個人在外地的老婆,這才招來了人人皆知的一頓毒打。我原不知,徐總也有這一面……”
結果是徐司佑動的手腳,但方克勤好像對徐司佑的人品產生了誤會,我一邊推着他一邊開口解釋道,“之前,我跟杜婷穎打了一架臉上掛了彩被徐司佑瞧見了……”所以,自己沒辦法動手的徐司佑就找人代打了,而且打得還很是名正言順。
聽完方克勤當下便了然,“你跟徐總?”好似很難以啓齒,思卓了半晌他又斬釘截鐵的補上一句,“我信你。”
我也是笑了笑,頗有些悵然的低頭看着他,這人也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怎麼就這麼容易相信別人呢,也不知道這傻大個到底相信我什麼。不過我也不擔心他,畢竟經過與杜婷穎這段婚姻的洗禮,方克勤應當活得會更加明白的,他是好人不是嗎,會有好報,也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類的俗語麼。
那麼我呢?層層迷霧之後會是怎樣的光景,自己確實不知,但通過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我卻已經感受到了李冠華當年做那番決定的初衷,即便自己看不到未來,也希望自己的骨血能夠在明媚的陽光底下快活成長。
我摸了摸肚子,定下心神輾轉又去了謝解住着的醫院。
這一次他醒着,坐在牀頭拿着個東西臨摹着,很是閒情逸致的模樣。
“幹嘛呢?”我聳了聳肩也是裝得一派自然的打着招呼,探頭瞧了瞧竟是一封泛黃的書信,他也不藏着掖着大方的遞來給我看。
他揚起如昔般溫和的笑臉獻寶似的問道,“怎麼樣,我爺爺的字不錯吧。”
爺爺?也是徐司佑的爺爺嗎,但看了看落款處卻是姓謝,這才恍然徐鵬飛是入贅,謝解隨了母姓,也自然將姥爺改作了爺爺,也難怪徐鵬飛當年會金屋藏嬌。
“嗯,筆鋒流暢蒼勁有力,怎麼突然把這個找出來了?”謝解身上的東西並不多,居然還一直保存着這封信我怎麼都不知道呢,有些奇怪啊。
發覺我的疑惑謝解伸手要回信紙,很是珍惜的捧在手裡瞧着,“想想我媽現在的樣子,又瞧瞧自己就忽然想起我爺爺在的時候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的場景,所以就讓人幫忙找了這封信出來。但又看着感傷,恰巧我這幾天手腕很不靈活,就乾脆練練字化解下自己想哭的衝動。”說着,他好似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潔白的牙齒。
我對自己的多疑有絲慚愧,就湊過頭去看他寫得如何,哪想彎七扭八的還不如他自己的字好看呢。
見我皺眉,謝解乾脆將筆遞了過來,“你還嫌棄我寫的,我爺爺的字跡可是很難模仿的,要不你自己試試。”
可瞧他來了勁兒,誰不知道當初爲了生存我臨摹別人的筆跡也算是一把好手,我撩了撩袖子噘着嘴拿過鋼筆一板一眼的在紙上試了幾筆,然後弄出幾個常寫的字來果然是能以假亂真的。
謝解不信,指着信紙最後謝大老爺的名字“謝承均”三個字說道,“我爺爺最好看的是他的名字,你要能寫得一模一樣我才服你。”
剛想要乾脆的應下,但低頭的瞬間就愣住了,筆尖在紙上落下了重重的黑點,更是用力過猛侵染到了下一張乾淨的紙上。我擡頭偏看那雙乾淨入水的眼眸,因爲清澈見底所以能輕而易舉的看盡眼底的慌亂。
“寫你爺爺的名字嗎。”我問他。
他收起那抹僵硬的淺笑,怔怔的看了看我又彎起了嘴角,推了推活動桌上的紙,“我想看看。”
筆還在手裡握着,眼裡卻是滿滿的謝承均三個字。
“真、真要看我寫的嗎?”我似不死心。
當是最後一次問他,卻不想篤定了他的信念;謝解抽出一張乾淨的a4紙來,指着右下角的空白,“寫這兒,試試吧。”
似乎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可我明明可以義正言辭的拒絕,但還是依言落下筆墨;不過,顯然這次並不順利,紙一張又一張的浪費掉,甚至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故意的時候,謝解的大手襲來包住我握筆的手。
“算了。”那眼裡是濃濃的失望。
也就是那麼一瞬間,我定下心神撥開他的手,再一次穩了穩手裡的筆在他需要的位置上寫下了他爺爺的名字,謝承均。
將完成好的作品揚在手裡,他看着惟妙惟肖的字跡不禁喜上眉梢,他接過之後將字跡對照信紙上的一遍又一遍,破口說道,“麥寧,謝謝你。”
“謝什麼?”我故作不解的反問着,“就爲了臨摹的遊戲嗎。”
“……”他垂下手來,無言以對。
喜怒形於色,任何心思都寫在臉上怎麼可能鬥得過徐司佑,所以光憑一腔憤怒和熱血是根本沒用的。
我看着謝解張了張嘴想要勸點什麼,但看着他小心的將那張寫着他爺爺名字的空白紙壓在枕頭底下,便知說什麼都是無益的。
“麥寧,跟我一道回a城吧。”
“去,幹什麼?”
“參加婚禮。”
宛然一笑,“好啊。”
會有人問,何必呢?別人都要結婚了,難不成我還想去看奇蹟不成,又或者當衆將徐司佑帶走,就像當初他在顧釗的婚禮上站起來反對一樣。
我會嗎?
不會。我不是徐司佑,遠沒他那樣的勇氣和魄力。去,只是想要斷掉自己的胡思亂想,得一個結果而已,即便如此也與我往日的行事作風大相徑庭。
所以,當徐司佑看到我時,不相信有,歡喜有,難過也有,但我感覺到更多的是那一剎那他全身心的放鬆。
他讓人將我帶到酒店的一間房間裡,而後自己也趕了來,開門便是責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鎖眉深思後笑着迎上前親暱的挽上他的腰,“想作你的伴娘啊。”
“蘇麥寧。”我的表情太過輕鬆自然讓他有些惱意,反手抓住我的雙手,拉到胸前來,“你還是不信我嗎?實際上我跟郝……”
“噓!”我迅速抽出手來拿食指堵在他嘴上,“徐司佑,你想要做什麼就放心的去做吧,我不會是束縛你手腳的繩索,所以不用告訴我原因,我只要看到結果是美好的就行了。”如果不是美好的也沒有關係,至少我這隻烏龜的夢想曾經實現過而且也那麼快樂幸福過。
“我來,只是想問你一件事。”
我有些鄭重其事,徐司佑也不自然的皺了皺眉拽着我的手更加的緊了,“你問。”
“我假學歷的事情,是你說出去的嗎?”
他睨眼不解我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但聰明如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是你原來的公司爲難你了?”
“是你說的嗎?我只是想知道這個而已。”
“不是。”
“好。”
堅定的眼神,毫不猶豫的回答就已經足夠了,至少我不會再懷疑再猶豫。我拉着他走到窗前,正好對着酒店花園婚禮場地,那裡賓客雲集觥籌交錯,每個人都在熱情攀談,而最前方的舞臺上更是花團錦簇確實氣派,比當初c市顧釗騙我的那個婚禮要奢華了好幾倍。
“好漂亮。”
我讚美着,他卻拿手捂住了我的雙眼,嘴在耳畔低語乞求,“別看。”
咬牙抑制住想哭的衝動,拉着他的雙手放到我的腰上然後一點點的移至到小肚上,雖然徐司佑毫無感覺,但這一刻我們一家三口是圓滿而溫馨的,哪怕不久之後孩子的父親即將在我眼前的那塊場地上迎娶的妻子是另外一個女人,但,至少這一刻最後一刻他還是屬於着我。
然而,時光不待我徐司佑的手機鈴聲不斷的催促着本就短暫的相聚。
我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轉過身替他理了理禮服,“真希望,明年紫薇花開的時候能和你在一起。”那個時,我們的孩子就該出生了,如果有你在,多好!
可是,那時還不足一年之期呢。
未聞迴應,我拍了拍他的胸膛像幫他鬆了鬆緊繃的神經,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走吧,新郎官!”
再多的抱歉再多的不捨只能還以深吻,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我從不是美人所以也留不住我的英雄;江上美人,徐司佑終究選的是他的江山,用自己的婚姻換取了那百分之十的瑞豐股份。
他走後,我挪到牀邊上坐下,木訥的將視線轉向那片蔚藍的晴空,彼時花園裡奏起了醉人的結婚進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