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沒法忘記,自己順順利利站起來,走出第一步那一刻的心情,彷彿全世界的路都在腳下,到哪裡都是康莊大道,身體輕的能飛起來。他想到的就是趕緊告訴未秋,讓她知道她把他給治好了!
然而未秋卻不在家,他厚着臉皮去問了羅青,羅青不甚情願的告訴了他,他顧不上自己才恢復,洗乾淨了手腳和臉,直接走去了縣城。他不想再讓她看到自己那麼髒污落魄的一面。
就看到她的一剎那,彷彿有一束陽光照了進來,把他的心照的亮堂堂的。
聽她說她治好了一頭牛,姜澤忍不住捂着眼睛大笑了起來,“你可真怪!”
他也變得很怪,只要一看到她,他心情就不受控制般變的很好,就忍不住要彎起嘴角,連眼睛裡都是滿滿的笑。
六月搶着說道:“別瞧不起人,治好了牛也是一項本事!”她姐姐本事大着咧,不光能治好人,連牛都能治的好!
“就是就是。”宋檀也嚴肅的說道,鄭重的朝未秋施了個禮,“陳娘子,以前老夫對你多有質疑得罪,是老夫目光短淺,妄自尊大了,您千萬別和老夫一般計較。”
光是這項給人動刀子治瘸腿的手段,就是他拍馬一百年也追趕不上。只可惜啊!宋檀再一次哀嘆,只可惜陳娘子只在這裡呆到開春。
“宋大叔千萬別這麼說。”未秋笑道,“我也有不如你的地方,我不會開方子,不會把脈,不會鍼灸……也就您和大娘敢用我當坐堂大夫,我感謝你們二位還來不及。”
宋檀羞愧的擺手,“我會的那點三腳貓功夫,哪裡比得上陳娘子的萬一。”
“是啊,陳娘子就別謙虛了!”宋大娘呵呵笑道,“我們醫館有了你,不愁以後的生計!”
六月自豪的看着未秋笑,突然靈機一動,問道:“姐,姜大哥是後來摔壞了腿腳不能走路的,要是一個人生出來就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路跛的,那怎麼動刀子治啊?”
“不錯嘛,都能舉一反三想到這份上,有前途!”未秋笑眯眯的誇獎道。
六月被誇了個俏臉通紅,又覺得自豪,她姐都這麼厲害了,她這個做妹妹的能差到哪裡去?
“對,陳娘子,要是先天不全的,要如何動刀子治?”宋檀也連忙問道,手裡已經準備了紙筆,等未秋說了他就趕緊記下來。
未秋笑着搖搖頭,“這種我建議是不治。”在現代,是用仿生材料做成一截腿骨,給短的那條腿給接上,但是這種複雜的大手術,古代是沒辦法施行的。
“啊,那就不能治了啊。”六月微微有些失望。
宋檀的筆也停頓了下來,他還以爲沒有陳娘子不會治的病,沒有陳娘子不敢動的刀子呢!
“把短的那條腿的鞋子的鞋跟做的厚一點,兩條腿一樣長,不就行了?”未秋笑着攤手,“走路還是會有些彆扭,但外表上是不大能看出來了。不到萬不得已,就不必動刀子。”
現代早就有這種鞋子了,只不過因爲手術根治的更徹底,鞋子穿上不舒服,而且因爲每個病人的情況不一樣,鞋子不能大規模工廠化生產,很快就被淘汰了。
六月哈哈笑了起來,拍手說道:“這主意好,不過怎麼就沒人想起來用呢!”
姜澤坐在門口的條凳上,靠着門板微笑着看着侃侃而談的未秋。
很快,未秋治好了那個瘸腿叫花子的事風一般傳遍了羅家村,傳的神乎其神。
“她還真把瘸子給治好了啊!”羅青娘驚訝的嘴半晌合不攏,想起自己曾經對未秋各種冷言冷語,還不信她的話,執意相信那個坑死人的李大夫,她就忍不住眼圈紅了,哭哭啼啼的對羅青說道:“當時要是我信了她,你爹說不定……”
羅青嘆了口氣,安慰他娘道:“別說這些了,爹已經去了。便是我,當時也沒信她會給人治病啊!”
“可惜了!”羅青娘抹了眼淚小聲嘀咕,她要是早知道這小寡婦是個神醫,當初也不會對她各種冷言冷語了,雖然她不樂意兒子給人當後爹,可是小寡婦是個神醫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羅青正在叮叮噹噹打鐵,沒聽清楚他娘說什麼,停了手裡的活,轉頭問道:“可惜什麼?”
“沒什麼,你聽錯了!”羅青娘趕緊說道。
知道未秋有治病的能耐後,羅家村裡幾家歡喜幾家愁。
羅大山的娘拍着胸脯心有餘悸,慶幸自己想開的早,要是賴着人家陳娘子的診金不給,將來有個啥事找上門去,人家也不見得樂意搭理他們啊!這世上,誰能保證自己沒個病沒個災的?
羅鍋子知道後,心裡就打起了算盤,跟兒子羅小豆說道:“你說……那小寡婦能治好瘸腿,那她肯定也會治羅鍋吧?”
如果他不再駝背,憑他精湛的手藝——磨豆腐和俊朗的外貌(?),絕對能打敗羅青,成爲十里八鄉姑娘們心中的頭號愛慕對象,對此,羅鍋子信心滿滿。
小寡婦他是不奢想了,人家是神醫,肯定看不上他,換成別的普通姑娘,長的比小寡婦只稍微差那麼一點點的話……嘿嘿,他還是很樂意將就的。
“爹,你不是生來就羅鍋嗎?這也能治好?”羅小豆傻乎乎的問道。“我去問問六月!”
說罷,他就趕緊跑了。
“臭小子,這是瞅着機會找女娃子說話呢!”羅鍋子罵道。
羅小豆沒問兩句就被六月罵跑了,“你跟你爹大白天做夢的吧!”她姐再能耐,也沒能耐到讓羅鍋子脫胎換骨吧!
未秋以爲姜澤腳好了之後,就會離開羅家村。畢竟姜澤和她一樣,都不是羅家村本地人,她也沒打算在羅家村長久的住下去。
然而第二日,她就在門口看到了挑着兩捆柴火,等在那裡的姜澤。
冬天裡天氣變的快,昨日還是暖烘烘的,今天寒冷的西北風就呼呼的吹了起來,未秋怕這個天茜茜出門生病,就讓六月帶着茜茜在家,不用跟着她去醫館了。
看未秋驚訝的看着他,姜澤微紅了臉,解釋道:“我……正好也去縣裡,賣柴火!”他沒好意思說,去縣裡路途不算近,他不放心她一個女人家獨自上路。
未秋笑了笑,爽快的說道:“那好啊,我們一起過去。”
姜澤“嗯”了一聲,讓未秋走在前面,他挑着柴禾走在後面。
等出了村,姜澤攆上了未秋,從懷裡掏出了兩個白花花的蛋遞給了未秋。
“我這兩天沒抓到兔子和野雞,只撿了幾個野雞蛋。”姜澤低聲說道。“今天早上才烤熟的,你早飯還沒吃吧?”
未秋接過了烤出裂紋的野雞蛋,還熱乎着,不知道是本來的熱氣還是姜澤的體溫。小小的野雞蛋放在手裡,她覺得沉甸甸的,手心都熱的發燙。
初冬的早晨天還沒有大亮,太陽沒有升起來,東方泛着醉人的霞光,寂靜的鄉間小路上,只有她和姜澤兩個人並排走着,安靜的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又趕緊別過頭去,姜澤身材高大,步伐有力,她好像只到姜澤的肩膀,看到姜澤棱角分明的側臉。
這樣走着,連空氣都似乎曖昧了起來。
她好像從來沒有和父親以外的男子獨處過,大學的時候她交過一個男朋友,只不過因爲是異地,極少見面,見了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結果沒有一個學期,雙方就心照不宣的分手了。
未秋正胡思亂想着,一旁的姜澤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怎麼不吃?過一會兒就涼了……”
“哎,好。”未秋連忙應了一聲,把兩個雞蛋對在一起一撞,先剝開了一個,露出了白嫩的蛋清,遞給了姜澤。
姜澤連忙擺手,“不,我不吃了,都是給你的!”
未秋笑着把手往前遞了遞,說道:“一人一個嘛!”野雞蛋能有幾個,姜澤肯定也沒吃早飯,真不知道這些日子在山裡頭,他靠吃什麼過活的。
看着未秋洋溢着笑容的俏臉,姜澤也笑了,不再推辭,伸手接過了雞蛋,咬在嘴裡都覺得嘴巴是甜的,心是暖的。
“你冷不冷?”未秋問道,看他還穿着陳方的舊衣,說道:“我爹還有兩件舊衣裳,我拿給你吧。”
姜澤搖頭,笑道:“不用,我不冷。”
未秋便不吭聲了,她知道,這人內心自尊又驕傲。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朝陽終於從地平線上噴薄而出,朦朧的晨霧中,前方不遠就是巍峨聳立的登縣城門,路上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沉默了許久的姜澤突然說道:“我……很感激你。”他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說,然而到了嘴邊,卻成了最簡單最樸實的一句。
未秋回頭看着他,真誠的笑道:“你能好起來就好了。”
姜澤低下頭,沒再說話。他現在一無所有,說什麼都太假了。
“你不回家嗎?我聽說你家在京城,你現在腳好了,打算去哪裡?”未秋問道。
姜澤搖搖頭,嘴角泛着苦,迎着未秋關切的目光,他坦然說道:“我沒有家了,早就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