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捂着頭,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唸錯了詩,可憐巴巴的說道:“我就隨手一翻..娘,我不是成心的..”
未秋哭笑不得,揉了揉秦毅被打到的頭頂,對茜茜笑道:“一首詩而已,哪能當真!”
茜茜長姐氣勢十足,瞪了眼秦毅,“唸詩前都不會先看一眼嗎?”
“我錯了。”乖孩子秦毅立刻認錯。
未秋拍了下巴掌,說道:“好了,這事到此爲止,誰也不許再說了!”比起活潑的秦茜,開朗的秦衡,秦毅有些內向敏感,她不想讓孩子心裡蒙上什麼陰影。
秦毅看了眼未秋,鼓足勇氣,貼着未秋的耳朵,小聲說道:“娘,您別怕,您有我呢!”
他聲音雖然小,茜茜也聽到了,拉着未秋的另一邊胳膊,說道:“還有我和阿衡呢!”
未秋笑着各自親了下額頭,在這流言滿天飛,風聲鶴唳的時候,女兒兒子是她的貼心小棉襖和堅強後盾。
過了一會兒僕婦稟告,說魏夫人來了。
六月是太守府的常客,以前來她都帶着孩子們,這次她卻是一個人來的。她得知未秋今天沒去醫學班,以爲未秋因爲流言鬧心,便想來陪陪大姐,沒有帶孩子來,怕吵到未秋。
結果來了之後才發現,亭子裡吵吵嚷嚷,孩子們笑鬧成一團,茜茜追着秦毅打鬧,七個月的秦敬在一旁興趣十足的看着,還啊啊叫兩聲,算是吶喊助威。
未秋看六月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就讓孩子們先回去了。
“大姐今天怎麼沒去醫學班?”六月問道。
“今天秦笙來了,要送我一個姑娘,那姑娘出去方便的時候冒犯了茜茜,一來二去的,給耽誤了。”未秋笑道。
六月奇怪的問道:“他送你姑娘幹什麼?”沒等未秋回答,她旋即明白了過來,咬牙切齒的罵道:“不要臉的老東西,關他什麼事!”
“多大點事,值得這麼生氣麼?”未秋笑道。
六月哼了一聲,“他這是落井下石,又不是真的爲你和孩子們好!這麼多年,若不是看在姐夫的面上,我早讓他在聊州住不下去了!”
“是,魏夫人您最厲害!”未秋笑道。
六月說道:“你就別揶揄我了,要不是你,我哪有今天?你放心,你還有我,有井大人,有四個孩子。茜茜和阿衡已經大了,不管來的是馬六還是牛六,都越不過你去,你不必怕她!姐夫不是那忘恩負義,貪財好色的人,你和他夫妻十幾年,就算他要再娶,心裡最重的還是你!”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未秋嘆息一聲,“你說的很對,我的堂兄割據一方,我的妹妹是魏氏宗婦,我的孩子長大了,而且很有出息,秦雋娶誰都不可能撼動我的地位,可這夫妻間的情分和信任,大概就再也沒有了。他是男子,是有權有勢的秦太守,他沒了我的情分和信任,還有無數的女子願意把情分和信任奉獻給他。情分這東西,只要一多,就不稀罕了。”
六月難過的說道:“那能怎麼樣呢?大家都說姐夫到現在還只有你一個,對你一心一意,已經夠好了。”
“是啊,已經足夠好了。”未秋說道,流言傳到現在,大部分人心中都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果然如此,這一天終於來了,她也免不了有今天”的意味。
“這個世道對女子本來就不公平,我也不苛求太多。”未秋喃喃道。
六月沒精打采的說道:“原以爲姐夫是個好的..幸好阿廷有家訓,年過四十無子方可納妾,要不然,誰知道呢?”
未秋笑着扶住了六月的肩膀,說道:“既然阿廷不會納妾,那你得對人家好一點,珍惜他,好好的和他過下去纔對。”
“我當然會和他好好過下去。”六月說道,“那你呢?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未秋笑道:“接下來?當然是好好的給茜茜操辦一個及笄禮了!秦雋不在,我更要把她的及笄禮往盛大隆重上辦!”
再過十天就是茜茜的十五歲生日,請帖未秋早就發了,就算秦雋要娶馬六姑娘,她還是秦雋的正牌夫人,茜茜還是秦雋的嫡長女,所有接到請帖的人家都恭敬的回了帖,表示一定會到,沒人敢不給她這個秦夫人面子。
三月初十那天,井麒帶着禮物來了,他還帶來了一個讓未秋意想不到的客人。
“您怎麼來了!”未秋驚喜的問道。
井昭已經兩鬢斑白,眼角滿是魚尾紋,但精神頭十足,走路帶風,他爽朗的笑道:“我外孫女的及笄禮那麼重要,我怎能不來?”
未秋親自給井昭收拾了房間,鋪上了被褥。周倩及笄禮井昭就沒去,只讓井大夫人和井清蕙去了,她以爲茜茜的及笄禮井昭也不會來,沒想到還是不遠千里過來了。
等未秋收拾完房間,井昭拉着未秋坐下,嚴肅的說道:“我聽到了一些消息,說懷初要娶馬俊的女兒做二房太太,馬俊把杭州以北的地盤作爲嫁妝陪給他,這事可是真的?”
“我不知道。”未秋說道,她早料到井昭會這麼問她,這次井昭來給茜茜過及笄禮,沒準是因爲聽到了這個消息,擔心她纔過來的。
井昭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我相信懷初的爲人,只要秦雋不點頭,這事就成不了,但他和馬俊聯姻的好處不是一星半點,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假如這消息是真的,清芷,你願不願意隨我去洛陽?”
未秋愣了一下,笑了起來,心裡暖暖的。井昭確實是個世俗規矩的反叛者,尋常大儒聽到女婿納妾,肯定要訓誡女兒賢良大度,井昭卻要接她這個出嫁多年的女兒回孃家。
“多謝父親好意。”未秋說道,“我已經年過而立,有四個孩子,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哪能受點委屈就回孃家?再說,秦雋還沒回來,事情到底如何還不清楚,婉貞也說了,她也很久沒有收到阿炳的信了,我不能因爲一點流言蜚語就鬧的大家不得安寧。”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當初是她決定嫁秦雋的,要爲自己的決定負責任,倘若秦雋背叛了她,那隻能說明她眼光不好,識人不清,活該如此。就算秦雋這裡已經容不下她了,她也絕不會回井家的,她不想成爲井昭的拖累。
井家在曾經的井清芷心中劃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如今她代替井清芷活着,養好了這個傷口,但不代表她忘掉了曾經的傷痛。
“你是個心裡有主意的,你決定就好。”井昭感慨的點頭道,覺得女婿能力太強不是什麼好事,像清萱的夫婿周密,一是本來就忠厚良善,二是要靠井家過日子,對清萱當然是無微不至,成婚二十餘載,半點對不起清萱的事情都沒有。
當然,井清萱也是懂事溫柔的女子,兩好擱在一起才能湊成一個好。
井昭又想起了二嫁後依然鬧的雞飛狗跳的三女兒井清蕙,忍不住嘆了口氣。
晚上,未秋和孩子們陪井昭和井麒吃過飯,井昭耐不住旅途勞頓,先歇息去了,未秋陪着井麒在亭子裡喝茶。
夜風帶着醉人的花香和春日的暖意,吹的人心情舒暢。
井麒和未秋說着洛陽的趣事,看未秋有些心不在焉,他突然問道:“二姐現在有沒有後悔?”
“後悔什麼?”未秋問道。
井麒笑了起來,轉着手裡的茶盅,慢慢說道:“後悔嫁了姐夫啊!”
未秋沒有說話。
井麒又說道:“你看你,陪着姐夫一路走到現在,多辛苦,不提你爲他生兒育女,若是沒有你給姜貴妃接生,他能當上遼東太守,就此發跡?若是沒有你帶走了井家的家財,幫他在南方賑災,說不定他早就不在這個人世了,你對他恩重於山,他卻要娶和你平起平坐的二房太太,坐享齊人之福!”
“這話太過了。”未秋慢慢說道,“再好的兄弟,再親的夫妻,整日把恩情掛在嘴邊上提醒對方,離分道揚鑣也不遠了。”
井麒笑道:“那二姐姐你可太委屈了!要是你當年嫁的是姜大哥,哪還有這許多糟心事?”
“你和姜澤感情真好,這麼喜歡爲他抱打不平!”未秋搖頭笑道,“當年我沒有用恩義來要求姜澤,如今也不會用恩義綁架秦雋。再說了,你怎麼就肯定秦雋會帶個二房太太來膈應我?”
到如今爲止,未秋一直很鎮定,那是因爲她在潛意識裡是相信秦雋的,她相信這個和她生兒育女,十幾年風雨同舟的丈夫。
“這不明擺着的!”井麒嗤笑了一聲,“娶一個馬六,換來馬俊當岳父,還有大片土地,物產豐富,這太划算了!”
未秋笑着不說話。
“我只是替姜大哥不值..”井麒嘆了口氣,聲音染上了悲涼之意,“姜大哥和我哥從小就很要好,看着我長大的,我哥訓我,姜大哥總在一旁替我說話。我頑皮不懂事,仗着他脾氣好,喊他姜大郎,他也不生氣。在我心裡,姜大哥是很親的..我和他一起來聊州,結果我好好的活着,他爲了你落到了周隆手裡,聲名盡毀,爲千夫所指,生不如死。”
“你卻沒有想起過他,掛念過他,滿心滿眼都是揹着你娶二房太太的秦雋!”井麒看向了未秋,抱拳拱手,笑的譏諷,“真夠狠心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