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影踉踉蹌蹌的朝着蘇鳳錦衝了過來,那人着一套嫣紅的長袍,那嫣紅色在燈盞下瞧着,血一般,蘇鳳錦不想生事,下意識避開了,那人打量了蘇鳳錦兩眼,忽的捂着她的嘴,將她拖到了暗處,低聲道:“姑娘莫怕,我遭了歹人的仇殺,如今去無可去,還望姑娘相助一二,來日在下必有厚報。”
蘇鳳錦嚇得不敢動彈,只喃喃道:“我,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藏身,你,你不要傷害我,我可以幫你。”
身後的人身上帶着一股很重的藥味兒,那藥味兒混了血腥味,怪異的很。
他略鬆了鬆手,又聽得蘇鳳錦低聲道:“我家離這兒不遠,只有我一個人住,你若是信我,我便帶你過去,你傷的不輕,正好我家中備有傷藥。”
身後的人摸出一粒略苦的藥塞進蘇鳳錦的嘴裡,捂着她的嘴沉聲道:“姑娘放心,我不是壞人,待我好了,自會將解藥給姑娘。”
蘇鳳錦不敢動,默了半響,點了點頭。但是讓她相信這剛餵了她毒藥的人是好人!原本想將這不識路的送去衙門後門,可誰知被下了毒,蘇鳳錦的計劃泡了湯,老老實實的領了人去了小舊屋。
小舊屋裡頭一片暗沉,蘇鳳錦摸索着開了門,點了一盞豆大的燈,對面的人割了廣袖當面巾蒙着臉,擦了擦桌面,嫌棄道:“姑娘,這兒當真是你家?”
蘇鳳錦心裡頭苦了一把:“以前是,現在不是了,不過這兒也沒什麼人知道,你大可安心。”
那人理了理衣袍,那素白的衣袍上沾滿了血,蘇鳳錦垂眸,低聲道:“我去取藥,你先坐一會兒。”
那人倒也不怕她走,只道:“在下……古陌,不知姑娘芳名?”
蘇鳳錦取了藥出來,掃了他一眼,轉了話題:“你怎麼傷成這個樣子,你若真是好人,大可去告官。”
古陌垂眸失笑:“當官的就是好人?”
蘇鳳錦將藥一一擺好,因着蘇鳳錦好義不曾琢磨過這些藥了,又加上是初夏,雨多的很,總透着一股子的潮味兒,那藥在豆大的燈盞下泛着暖黃色,襯了這古陌的傷,卻一點兒也無法讓人覺得溫暖。
“若是爲官的都不是好人,那百姓還有什麼活路。”
古陌摩擦着腰間的玉,眸色幽幽:“我原是長安城柳府的三公子,咳咳,那黑風寨的女寨主非讓我娶她,我不從,她一怒之下便派了人來追殺我,我也是沒有法子,方纔真是多謝姑娘了。”
蘇鳳錦信以爲真,憤道:“這強扭的瓜也不甜……”她話音忽的頓住,柳府三公子?
她同那柳府二公子柳長亭也是見過的,這柳府三公子……打哪兒來的?她可從未聽好八卦的春芽提起過這柳府什麼時候有了個三公子了,蘇鳳錦瞧着眼前人多了幾分防備。
“是,是嗎,那要不然我得空了悄去見見柳府二公子,悄巧我同令二弟有過幾面之緣,想來若是要去尋他,原也是尋得着的。”蘇鳳錦小心翼翼的試探,大大的表現了自個兒一顆誠摯而善良的心靈。
窗外頭細雨纏綿,古陌起身去衣,蘇鳳錦瞧着那身上斑駁的刀劍傷心肝打顫:“你,你背嚴重得很,我給你上藥。”
古陌倒聽話,玩味的瞧着蘇鳳錦,笑盈盈道:“像姑娘這般面不紅心不跳的,我倒頭一回見。”
這人應當是個病人,身上一股子的藥味兒不僅,身形也格外的削瘦,身上的皮膚蒼白得很,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連柳客舍都不如。
她鎮定自若的替這人上了藥,悄摸摸挪了挪位置:“公子進屋子裡睡吧。”
他指了指換下來的素衣:“將這衣燒了,給我另找一套過來。”
蘇鳳錦礙於那毒藥的淫威,只得照辦!
最後她取了套戰青城的衣袍遞給這人換上,他躺在牀上,姿態愜意,見蘇鳳錦正在軟塌上收拾,又道:“我餓了。”
蘇鳳錦端了盞茶給他,他倚在牀上,姿態風流,加之他蒙着面,蘇鳳錦根本瞧不清他的臉,心裡炸毛,面上依舊風和日麗:“如今夜半三更,我上哪兒給你買吃的。”
這人蹬了蹬腿:“那就煮個面,或者隨便弄些什麼填一填肚子也就是了。”
蘇鳳錦瞧着外頭終於露了臉的月光,無奈道:“我去給你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她原是想着去隔壁問一問的,誰料正欲出門,卻見巷子折角處有人提了燈盞走來,於那人身後還跟着個人,瞧着那青色的衣袍與繡樣,分明是她幾年前還在趙府時繡給趙阮誠的長袍!那人是趙阮誠!他的眼睛好了?
蘇鳳錦看了眼裡屋那不足爲懼的燈盞,站在門後透過細縫瞧見趙阮誠清楚的跨過了幾個大石塊兒,穩穩當當的打蘇鳳錦的門口經過。
他經過這小舊屋時腳步微頓,身旁的趙舍狐疑道:“爺,怎麼了?”
趙阮誠四處看了看,月光朦朧的映入他的眼底,他盯着這門瞧了半響,淡道:“走吧。”
趙舍忙領了趙阮誠去了隔壁的院落,那隔壁真可謂是燈火通明,趙阮誠過去的時候蘇鳳錦還聽見兩聲犬吠,聽那聲音,應當是憶秋養的那隻喚作‘憶如玉’的小柴犬。
柳客舍此番特意將會面地點定在這兒,主要是方便,畢竟這裡是平民區,又處於一個極其複雜的地段,所以伏令司的手很難伸過來,倒也方便他們談事。
趙阮誠匆匆去了書房,卻見柳客舍正斜臥在軟塌上看書,燈盞下一眼,驚人心魄,蘇阮誠狐疑道:“你不是……”
柳客舍坐起身,笑嘻嘻道:“有些日子不曾見了,怎麼趙大人將我給忘了?”
趙阮誠緩了好一會兒才道:“原是下官唐突了。”
柳客舍眯着眸子打量着戰青城這情敵,嗯,身材不錯,樣貌雖然沒他美,倒也湊和,氣度不凡,善忍又心狠手辣,嘖,可惜了,他同他大哥可是拜了把子的,如今他那太子表兄的意思卻顯然是讓他來談與趙阮誠合作之事,一時有些愁,忠與義,他該站哪邊???
“呦,趙大人這眼睛可是大好了?”
趙阮誠下意識摸了摸眼睛,前些日子戴着絞綃,如今爲着方便,也就取了,一時竟還有些不習慣:“快好了,你與太子殿下八九分相似,怎麼表兄弟竟也有如此相似的麼?”
柳客舍嘿嘿一笑:“這麼說吧,我父皇同我姑姑原也是極像的,我與表兄像些也沒什麼奇怪。”如今柳客舍有東晉太子殿下罩着,誰又敢再說什麼敵國餘孽之類的話,個個都老實的稱他一聲北晉六殿下。
只是這一聲北晉六殿下又難免讓人覺得有諷刺之意,只柳客舍,沒事人似的,得空了還點頭一笑,應一聲,那一派瀟灑自如的模樣卻又引得一衆對他另眼相看,加上他容姿上乘,一時宮中不少宮女太監對他是呵護備至,這生得好,原也是一大益處啊。
趙阮誠輕笑:“原是如此,此番趙某前來,是爲五殿下一事。”
柳客舍吹了吹書上的灰,漫不經心的擡頭:“你是說那個打十歲起就搬去齊英山養病那個?他能有什麼事,你們那七皇子不是去接了麼?”
趙阮誠眸色微轉低聲道:“路上發生了些事,如今生死不明,七殿下已經調了大半巡防營的人在找了。聽聞北晉六殿下消息頗爲靈通,不知可否代爲一尋。”
柳客舍彈了彈灰,哼哼道:“我這兒的消息可比不得宋狀元來得快,你有在我這兒小坐的功夫不如去尋一尋人,這時候指不定宋狀元搶在你前頭將人救了呢。”
那宋仁義在江湖混的時候曾經同眼前這柳客舍搶進百曉生的招牌,誰的消息更爲靈通,便成當任的百曉生,因着那回宋仁義足智多謀老狐狸的本性畢露,所以柳客舍沒掐贏,如今心裡頭還窩着那一把火呢。
趙阮誠細瞧了柳客舍兩眼,拱手告辭了。
柳客舍扔了手裡頭的書,冷笑:“一會兒將大哥擱這兒那隻狼狗放出來。”
老漢狐疑道:“您放狼狗做什麼。”
柳客舍冷哼了哼:“去欺負白眼狼。”
老漢一頭霧水,放了那狼狗,狼狗閃電般竄了出去,一轉身便沒了影兒,一會兒的功夫便傳來哀嚎,那狼狗掃了眼緊閉的大門,忽的欣喜的開始撓門,蘇鳳錦半開着門,朝那狼狗打了個噤聲的手勢,狼狗這才轉身回了隔壁的院落。
柳客舍掃了眼嘴角帶血的狼狗,扔了半隻雞過去:“下次下嘴的時候重些,那樣的人,無須給他留一口氣。”
狼狗嗚嗚了兩聲,叼着肉回了狼窩,老漢忙將那鐵柵欄關上,顫顫巍巍道:“殿下,您這是要助那位太子殿下一臂之力了?”
柳客舍當即炸毛,一臉心酸:“我掐又掐不贏他,打也打不贏他!等我大哥將來牛氣了,看爺不揍死他。”
老漢眸色微幽:“這樣也好,殿下若是願意助太子殿下,復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柳客舍伸了個懶腰:“你去查一查,那位五殿下死哪兒去了,若是尋着了,就去告訴那七皇子。”
“不是二皇子嗎?您怎麼……”
柳客舍打個呵欠,衣衫邊走邊脫:“大哥瞧得上那顧景華,我可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