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馨瞧着那簪子輕笑:“瞧着這簪子貨色普通得很,想來是小店裡頭買的,爺這是打哪裡得來?”
戰青城微用力,手中的簪子啪的一聲斷了,如同蘇鳳錦的心,生生被剜成了兩半,先前種種溫情於她而言,到底只是一個笑話,蘇鳳錦越發恨自己,她到底是水性揚花了,到底還是被辜負。
戰青城將簪子扔在桌面上:“合該是哪個丫鬟掉的,安吉,拿去扔了。”
安吉只得拿了簪子出去,結果瞧見了一道在雪地奔跑的身影,那身影跑得快,踩了裙襬跌了一跤,又迅速爬了起來朝着東屋奔去。他忽的心裡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偷跟了過去。
蘇鳳錦回了東屋之後便將人都打發走了,她是頭一次將屋子裡頭備的那些繡品剪了個乾淨。
挽珠聽着屋子裡頭噼裡啪啦的聲音嚇得哆嗦:“小姐,你怎麼了小姐?你有事同奴婢說,你萬不可想不開啊小姐……”
蘇鳳錦將給戰青城繡的衣、荷包、髮帶、護腕等全部用剪子剪了個乾淨,連帶着戰青城送她的那些雲錦綢緞也一併剪了個乾淨,還有什麼是戰青城送的?對,還有簪子,一整箱的簪子,蘇鳳錦將那箱子打開,將簪子一把抓了出來,狠狠的擲在地上,那些簪子落地多半都碎了,梳妝檯上的胭脂被掃落在地,和着簪子紅紅花花的染了地斑駁。
蘇鳳錦又想起那外頭的樹上掛着的竹片兒,扯了杆子便將那些竹片合着雪打落,她寫的原也不多,這般一打便全掉了下來,蘇鳳錦一塊一塊的拿起來,一鼓腦扔進了碳盆裡頭。
挽珠實在不放心,便爬牆進了內院,見蘇鳳錦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把斧頭在砍樹,嚇青了一張臉:“小姐,你這是做什麼,你當心傷着你自己。”
蘇鳳錦瞧見挽珠,手裡頭的斧頭掉在地上,整個人失了向分生氣,變得似初來戰府時那般,黯淡、木訥、了無生氣。
挽珠瞧了眼那被砍了幾下的櫻花樹,拉着蘇鳳錦進了屋,蘇鳳錦踹開地上的簪子,坐在窗口發呆。
挽珠不知蘇鳳錦是怎麼了,也不敢去問她,只得默默收拾着屋子,旁的東西倒沒壞,只是屋子裡頭那些繡品剪了大半,一箱簪子沒有一個是好的,連着她出門時戴的那一個也不見了。
戰青城打梧桐院裡頭出來心情是極好的,那張平日裡冷冰冰的臉上如今瞧着是春風滿面,府上的人只當他是要娶卿如玉了,給高興的,只是對戰青城還往東屋走頗是不解。
東屋大門緊閉,戰青城爬了牆才進去,芳姨與安吉站在門口,安吉見戰青城來了,似見了救星一般:“爺,你可算是來了,你是不知道,那屋子裡頭噼裡啪啦的,就跟過年放鞭炮似的。你說這東屋奶奶莫不是要想不開吧。”
戰青城心頭一慌,忙拍門:“把門打開。”
挽珠只得去開了門,戰青城見這一屋子的狼藉直皺眉:“怎麼了?你日熬夜熬花了多少心血繡的,怎的都剪碎了?那些簪子不喜歡了?”
蘇鳳錦起身,理了理衣袍,面目呆滯木訥:“碎了便碎了。”
“你的繡工歷來極好,這三個月有之內趕走一套嫁衣出來,想來如玉大婚的時候若能穿上,必會很開心。”戰青城心疼又好氣,硬是拉着一張臉囑咐她。
原以爲她會拒絕,卻不曾想她應下了:“一套嫁衣十萬兩,爺可還要?”
“本將軍給你三十萬兩,繡一件最好的出來,針線晚些安吉自會送來。”戰青城緊了緊拳頭,面目陰沉。
“好。”戰青城發現蘇鳳錦又變了,變得木訥呆滯,似失了魂魄一般,他記得初見蘇鳳錦的時候,她便這樣,扒在牀上雙目無神,似在等死一般的表情,一整顆心好似針扎一般。
“蘇鳳錦,好好繡,可不要妒忌,我會每日來檢查。”戰青城居高臨下的瞧着這個面目平靜的女人,先前從梧桐院裡頭得知她拒絕的心情煙消雲散,他忽覺茫然,竟有些不知眼前的路要怎麼走了。
蘇鳳錦的身份,他隱約裡已經有了一個輪廓,待她不可太好,府中處處皆是眼線,偏蘇鳳錦卻是什麼也不知道。
“好。”她逆來順受,不卑不亢,安靜得有些過份,失了蘇鳳錦原本的性子。
“怎麼這副表情?不想我娶她?”戰青城掐着她的下巴逼得她擡頭,卻見她眸子灰敗黯淡,心口忽的一疼,鬆了手。
“若我說不想,你就不娶嗎?”蘇鳳錦忽的鼓了幾分勇氣,擡頭定定的瞧着他。
“可以考慮。”戰青城忽的開口。承諾又如何?那些誓言又如何?終比不過蘇鳳錦 一句願望的,他連後續都已經想好了。
“將軍想娶便娶,何必來問我。嫁衣我會做好,將軍事務繁忙,我便不留你了。”蘇鳳錦站在門口,一隻手扶在門上,示意戰青城走人。
戰青城眸光晦暗不明:“你當真要我娶?”
“將軍愛娶誰便娶誰,豈是蘇鳳錦能掌控的。”她垂眸盯着地面斷了的簪子,只覺可笑,她是什麼樣的身份值得戰青城去回一句不娶?那原不就是他心心念唸的人嗎?如今好不容易要美夢成真了,以豈會輕言放棄?
戰青城扣着她的肩,面目陰沉:“你當真這般想?”
蘇鳳錦忽的推開他:“我還能怎麼想?戰將軍,我早說過了,不要同我有來往,你要娶她便去娶了就是了,這妻子的位置我原也不稀罕,你愛讓誰來坐着便讓誰來坐着,我算什麼?我原不過就是個棄婦,我知道的,你用不着一遍一遍的提醒我。”
戰青城真真是要被她氣死了:“我不愛你了你便要這般作踐你自己?若是哪一日我將你逐出將軍府呢?你是不是就要去懸樑投河了?”
蘇鳳錦猛的將她推開,她倔強的忍着沒掉眼淚:“你要娶就去娶啊,來同我說這些做什麼?”
戰青城嘆了嘆氣,忽的將她抱在懷裡:“給我一些時日。”
蘇鳳錦在他的懷裡掙扎:“不必了,我同你原也不過就是一場交易,只求日後將軍給我一紙休……”
戰青城捧着她的臉嗤笑道:“既知自己是棄婦就安生些,說不定本將軍偶爾還能過來瞧瞧你,錦兒,不要惹我生氣。”
他忽的將蘇鳳錦抱了起來,蘇鳳錦掐着他的臉慌張低斥:“戰青城!你做什麼!”
“你不是說日後給你一旨休書,自是先日了。”戰青城挑了挑眉,到底讀過幾年聖賢書,這文字上的功夫不怎麼用,事關幸福的,卻玩得風生水起。蘇鳳錦好半響才反應過來,照着那張英弄的臉便是一巴掌。
戰青城的臉微偏了偏,還顧着她,將她輕放在牀上冷笑:“蘇鳳錦,你這膽子倒越來越大了。”
蘇鳳錦縮到了角落裡,面目沉冷的瞪着他:“嫁衣我會繡,將軍若無旁的事,請回!”
“蘇鳳錦,有時候眼見的未必是實,身處官場若要保身總有些不得已,那些強大得隻手遮天毫無原則的人,小話本里纔會出來,你就不要妄想了。”戰青城意有所指,卻不知蘇觀錦聽明白了不曾,只是見她雙眸暗淡,整個人丟了魂一般。
“祝將軍與卿小姐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她垂眸,默了默,終於開了口。
“哼,你倒有幾分自知之明。”這個榆木腦袋,同她說了這麼多,原都是白說了,她就是個木頭,什麼都不懂,什麼都要指望着你挑明白了說,可如今 事情是能挑明白的嗎?今上也好,朝中旁的人也好,不知多少雙眼睛盯在將軍府裡頭!
戰青城被蘇鳳錦氣得拂衣而去。
安吉握着手中斷了的簪子一時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忙追着戰青城出了東屋。
“爺!那一屋子起碼得值五十萬兩!光是那一箱子的簪子咱們可就花了三十萬兩,再加上那些雲錦綢緞,大奶奶的繡工……那簪子可是上等玉石磨製而成,沒個眼力見兒的都瞧不出那簪子的好,原也足夠低調了,怎的大奶奶這一下子全毀了,那我這簪子是扔還是不扔啊?”
戰青城已經來了鏡湖,掃子眼跟着的安吉,奪了他手中的簪子,氣極:“那女人到底是個沒心沒肺的,說句不娶還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安吉見戰青城怒火攻心殺氣騰騰一時不敢多言。
“去文繡院取幾匹雲錦綢緞給東屋的,將最好的絲線全送過去!”時至冬日,那鏡湖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只有這個時候這戰府裡頭的人才敢在鏡湖上邊走一走,鏡湖極大,佔了將軍府十分之三,遠遠的望去,盡頭的山色空濛得緊。
安吉跟在戰青城的身後,低聲道:“爺,您這心裡頭擱的到底是卿二小姐還是東屋奶奶,我怎麼越來越糊塗了?”
戰青城站在冰面上,盯着鏡湖茫茫大雪嘆了嘆氣:“去查一個人。”
“爺,您這還要查誰?”安吉不敢湊得太近,怕這冰承不住兩個人的重量。
“江南顧家。”顧,乃皇姓,江南顧家竟與皇姓相同,其中必有幾分牽連。
安吉有些懵:“江南顧家乃第一綢緞商,最近不知怎的開始大量收買鐵礦山,江南一帶的都被買得差不多了。”
戰青城眸光幽暗:“去查。”
安吉詫異的瞪着戰青城:“爺……”那可是顧家,與皇族同姓,若真是今上的人,那麼很容易自暴身份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