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趕集回來,我們這幫人照例聚在一起吃個飯。飯桌上我提起小夏搬走的事,掩不住感傷,大夥兒也爲之鬱郁。我說想不到同一屋檐下共處整三年,低頭不見擡頭見,都跟自家人差不多了,可說走就走,說沒有就沒有了,教人一時半會兒如何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
寶根說:“你也別難過了,什麼忙都好幫,小夏的忙你幫不上。跟有妻有室的男人在一起,本來就沒什麼好指望的。”
春生說:“那個黃老闆也不好——你沒有膽氣離婚,就別纏住人家小夏麼。最後弄成這樣子,不是害人家麼!”
我說也不能說黃老闆是纏小夏,事實上小夏也愛黃老闆。“他倆確實很相愛,這看得出來。那黃老闆人不差。”
老實人明寬沒頭沒腦地冒了句:“黃老闆當然愛小夏,‘老牛啃嫩草’麼,哪個不喜歡小的?小夏當初就不應該愛他,是個呆丫頭!”
大夥兒都被逗笑了。來娣伸手在明寬身上掐了一下,罵道:“‘哪個不喜歡小的’——你會說這話!”
春英對銀鳳說:“女人是呆啊,頭一回愛上的人,就像‘嫩嘴鴨雛認孃親’,生死都舍不開!”銀鳳表示同意:“是的。就是分開了,一輩子還是忘不了。”
裡下河水鄉養鴨子的人家很多。雛鴨破殼出世後,如果孵卵的雌鴨不在,常常會把第一眼看到的活動的東西(比如人,雞,貓,狗)當成它的媽媽,搖搖擺擺跟着走,咿咿呀呀地叫喚,怎麼攆都沒用,認定了就不肯丟,這就叫“嫩嘴鴨雛認孃親”。春英這樣打比方,確實新鮮,有意思。
寶根打着哈哈說:“別研究愛情了!這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就是夫妻又咋樣?朋友又咋樣?說不定有天哪個頭一歪,腿一伸,就先離開了,永遠見不到了。人生悲歡離合,聚聚散散,本來也平常。——是不是這個理兒?”
坐在牀沿上的春英蹬了他一腳:“放屁,好話沒得,打這樣的比方!”
誰能料到,寶根這句玩笑話不久竟成了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