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府

作者有話要說:  兩章併成一章,實則是爲賀:JO親、夏雨親,新婚大喜。

不是改文,是不知怎麼沒有顯示。重發一下。

二十五、

雲府小丫頭顛顛地跑到後宅,在偌大的花園子裡,四處尋。

“我的小爺,你在這……”登上一處高亭,才見一個淡色錦袍的男子,斜倚在長椅上,正睡。翻開的書並着一疊寫好的紙,都拿紙鎮壓着,在石桌上,被初春的風一吹,嘩嘩地響個不停。

雲揚被他一叫,醒來,漂亮地一個挺身,從長椅上翻下來,這身手,唬得小丫一臉嚮往。

“老爺回府了。”小墜兒定了定神,快手快腳地幫他收拾。

“二哥回來了?”雲揚睡得還有些迷糊,見她忙收拾東西,第一反應就是雲逸回府了。

“哪裡……”小墜兒見他慌了,立時笑了,“是老爺。”

“噢。”雲揚徹底醒過來,也笑了。

回府的,是雲家老父,御書苑尚書雲鶴鳴。不過算算時間,加上自己在途中折騰了大半月,這算起來,一月期也到了,大哥怕是腳後就會回來。想到自己犯下的事,雲揚心裡又忐忑。

雲鶴鳴照例在書房,雲揚進來請安時,忽見全家人都聚在了書房裡。很規矩地垂頭進門,卻用餘光掃了一下屋裡的人,都喜氣洋洋地瞧着自己,雲揚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幾步進來,撩袍曲膝,向上首叩下,“揚兒給父親請安。”

雲鶴鳴掂了掂花白鬍須,點頭笑笑。眉宇間,慈愛又寵溺。這位曾經本朝最年輕的新科頭名狀元,入仕便尚了郡主。爲人豁達恬淡,卻是才高五斗的大才,爲皇家掌握管御書苑,是地道的讀書人的典範。他看着膝前的幼子,滿眼都是笑意,“聽你雲伯講,回家數日,也不出去走走?淨在家淨心讀書,爲父心甚慰。”

雲揚很規矩地謝了禮,起身,心裡苦笑,臉上卻是掛上些紅暈,“父親,揚兒的這點學問,再不讀些書,恐怕成了雲家不肖子孫。”

“誰說的?”雲父不同意,伸手拉過雲揚,寵溺地笑道,“前些日子,府裡傳了你寫的一篇賦到御書苑,文采不輸爲父當年,若是隨爲父進御書苑,保證又是個博士。”見雲父又老話重提,雲揚這才擡起目光,衝他笑了笑。雲父苦笑,把話剎住。

自己詩書傳家,可孩子們,都一心棄文從武,竟無人人肯繼承他的事業。雲父嘆氣。

“爹……”嫺淑懷抱着才小奶娃,輕聲叫他。

雲父醒悟過來,撫額笑笑,御書苑正忙,自己旬休了,才得空回來一趟,往返,也得五六天時間了。

“逸兒傳書回來了……”

雲揚立刻立起耳朵。

“二爺說,小叔的親事……”嫺淑見他如此神情,心裡好笑,接過話,“已然訂了好人家。”

雲揚表情僵了僵,終究沒顯露出來,只是垂下頭。

“揚兒可知是誰家?”

雲揚擡目看了看一臉喜氣的雲父,心裡有些委屈,但既在營裡答應了大哥,此時只得垂頭,“不知。”

“國丈千金。”

四個字,唬得雲揚嚇了一跳。擡頭看着雲父並二嫂的表情,臉上表情驚疑不定。

同自己一樣,又是尚郡主了。雲父見雲揚表情,明白他心裡的忐忑,就如自己當初一樣,他拉着雲揚的手,“揚兒不必緊張,郡主才名,名冠京城,又出仕,見過的人都傳性情平和,與之交往,如沐春風,確是個難得的好姻緣。”

雲揚聽着父親的話,腦子裡卻閃現出當日在國丈府的一面之緣。那恬靜素雅,溫婉的笑意的容顏竟和大漠衆匪刀下,那滿面塵土,半身浴血卻依舊倔強挺立的女子交相重疊,讓他心裡無端地痛起來。

嫺淑細心,探身,“小叔……可是不願?”

雲揚慌地擡起目光,見雲父也是一臉擔心,關切地看着自己。他咬咬牙,“揚兒一切聽父親和大哥……呃……二哥安排。”一急,竟叫錯了稱呼。八年前納了族譜,拜了祖先,就不能再和大哥單論了。只是人後,他還是喜歡叫雲逸大哥,一聲大哥,一輩子都追隨,認定了,一生都不會改。於這點兒不合規矩,雲逸也是出乎意料地默許。只是在家裡,從不許他叫錯的。

“揚兒既願意,那就依你二哥所訂,咱們一切從速安排。”雲父沒多想,喜氣洋洋地吩咐嫺淑和雲伯趕緊抓緊辦理。

出了書房,候在外面的幾個老夫子,魚貫着進去。雲揚知道雲父一心投在經典裡,於家務事,倒從不多掛心,此番爲着自己的事,特意趕了好幾日的路,返回鄉里,這份重視,倒讓他心裡更生出愧疚之意。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終究提不起喜氣,默默地往回走。

“小叔。”二嫂站在曲水盡頭的假石前,向他點頭,彷彿已經等在這裡有段時間。

雲揚愣了愣,走過去,“嫂嫂怎不回去休息?這裡風硬。”

嫺淑轉頭吩咐小墜兒去取披風。雲揚知道她是把人都支走,實是有話要問他,不禁低下目光。

“揚兒。”嫺淑柔聲,就讓雲揚紅了眼睛。從小失愛,五年前,二嫂進門,自己才重享母愛般的親情,他面對嫺淑,心裡委屈再也壓不住。

“到底怎麼了?”嫺淑把雲逸家信遞過來,上面遒勁的狂草,彷彿告知着當時雲逸心內的激盪。

雲揚咬着脣,看着這些字,就能想到大哥當時有多氣,半晌,“嫂嫂,揚兒……”欲言又止。那日大漠上,與她也是一面之緣,姓名都不知曉,何談心心相印?只不過好感罷了。這樣的話,如何能對嫂嫂講。

吸了口氣,雲揚避過話題,孩子氣地笑了笑,“嫂嫂,揚兒有錯在二哥手裡,此番回來,也是閉門思過的,哪會想到還有媳婦能娶?意外罷了。”

怪不得一回來就如被禁足般,半大小子,整天悶在二門以裡,聽小墜兒說,揚兒每天從早到晚,抄書抄到手軟,想也知道是雲逸在罰他呢。嫺淑鬆了口氣,不是要拒婚就好。伸手點了點他額頭,寵溺,“你二哥脾氣硬,跟他這麼多年,怎麼還觸他楣頭?自己白白遭罪。”

雲揚歪着頭,很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明亮的笑意晃得嫺淑眼前一亮,她嘆氣笑道,“揚兒這人才,尚了郡主都嫌低就了……”

“嫂嫂。”雲揚軟下聲,“怕人家瞧不上呢,就嫂嫂喜歡得跟寶貝似的。”

嫺淑眼角已經有點溼,憐惜地拍拍他手臂,“要成親的人了,以後要穩重些。”又絮絮地囑咐了好半天,才離開。

雲揚有些落落,心裡提醒自己,不可任性,卻怎麼也提不起精神。一路走到後宅,一路都是大家得了信兒,歡天喜地地給他道喜。雲揚打起精神應付着,轉過影壁,就見一個寶藍色長衫,腰斜長劍的修長身影。

“藍叔叔。”雲揚心裡有事,幾乎撞上,他頓住步子,倉促見禮。心裡暗責自己粗心。父親都回鄉來了,藍叔叔怎會不趕回來呢?都怪自己一心胡思亂想,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可給藍叔叔捉了個正着。

藍墨亭負着手,看他一路心事重重地走過來,及近前撞到了人,才還了魂,不禁冷哼,“可是回家了哈?可有一點鐵衛樣子?”

雲揚心裡虛,在雲家,除雲逸外,最怕藍墨亭。他單膝跪在地上,請了一半的安,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尷尬。

藍墨亭繞過他,步子彷彿閒適,語氣卻不善,“從開蒙第一天就給你講過,習武人最忌心浮。我看你是白練了,莫非你二哥也是看出你不器,送你回來回回爐,重煉煉?”

“呃……揚兒知錯。”

“知錯?有知錯的規矩……”藍墨亭人已經走遠,聲音卻飄了回來。雲揚回頭找他,人已經轉過影牆。他嘆了口氣,站起身。

墜兒取了披風滿處找不見人,遠遠見他站在這,跑過來,“小爺,快披上,看着了風,墨研好了,可回去接着寫?”

聲音脆脆的,透着稚齡少女特有的嬌憨。

“你先回去吧,我得去梨園。”

“藍大人回來了?”墜兒睜大眼睛,第一時間反應。從來小爺去校場,就沒有輕鬆的。

雲揚苦笑。墜兒垮下臉,估計小爺要不妙了。

雲揚沒空和她多說,擺擺手。施出自己最得意的輕功,瞬息消失。墜兒也不奇怪,站在原地看向梨園方向那個淡色的漸行漸遠的影子,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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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墨亭,二十九歲。只比雲逸大一歲,卻是郡主侍君。十五歲,事郡主,不到半年,郡主過世。在雲家,他並無子嗣,只餘一個身份。更爲雲府人所認知的,他和雲逸,同是雲揚的開蒙師父。雲逸善兵法,他,是皇家鐵衛副都統,善武技,大內一等一的高手。

“墨亭給大人請安。”此時,藍墨亭垂首跪在書房正中,全沒有方纔訓雲揚的凌厲之氣。他斂首低聲,很規矩地叩下去。

雲鶴鳴看着這個比自己小了一半還多,卻名義上與自己同事一妻的藍墨亭,微微點了點頭,“墨亭,你回來了。”

藍墨亭擡起目光,英氣的面容,漂亮的脣抿了抿,就再次垂下頭,“墨亭……中途有事耽擱了一下,誤了返家時間,請大人責罰。”

雲鶴鳴搖頭,起身拉他,“在朝中,你我同朝爲官,回到家,不過礙着些名份,墨亭爲何總是如此拘禮?”

藍墨亭被他託着手臂拉起來,雲鶴鳴才見他一身塵土,箭袖梢部竟被劃破了寸許長的口子。

“與人交過手?”他大驚。藍墨亭什麼身手,竟然也能被劍劃到衣服,對方是誰?

藍墨亭目光閃了閃,卻笑了笑,“沒什麼大事,不過幾個毛匪,路上遇着的,處理時,大意了些。”他又要跪,“墨亭知錯,驚了大人……”

雲鶴鳴拉住他,擔心地看他身前身後,“以後要小心,莫要大意。”見沒多出傷,纔鬆下口氣。

藍墨亭抿緊脣,愧疚地垂下目光,任他關切地前後檢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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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過一口茶,才聽雲鶴鳴說起這次召他回來,是爲了雲揚的親事。藍墨亭訝異了半晌,“二公子訂的?”

“嗯。”雲父仍爲這個親事欣喜,很是高興地點頭。

藍墨亭皺眉。自己與雲逸同住一個屋檐下,十五年,兩人年紀相仿,又武功相若,自然惺惺相惜,雖然隔了一輩,卻也如兄弟相處。他有什麼心思,自己會不知道。最緊張雲揚的人,怎麼如此草率就給訂了門親?他皺緊眉,想着其中緣故。猛地想起方纔雲揚失魂落魄的樣子,一些零星的思路彷彿接上了頭,又不能確定,他的眉蹙得更緊。

正想着,就聽雲父開始交待任務,他垂下頭,認真聽。

想到雲揚方纔一臉不情願的愁悵,再看雲父的外溢喜氣,藍墨亭對分配給自己的差事,有點打怵,不過沒含糊,他起身,“墨亭記下了,一定把下聘的事辦好。”

“偏勞你了。”雲父見他應得乾脆,知道這事一定辦得漂亮,更加高興,“宮裡許了幾日假?”

藍墨亭回,“皇上……多日不朝,更不出寢宮,我們……”實際上,作爲皇帝近侍的鐵衛們,已經很久沒出過任務了。

在家中不許議政,他見雲鶴鳴擺手,立刻噤聲。

雲鶴亭想到郡主婚事,需皇上賜婚,不知皇上龍體如何,這事如果辦不好,婚事還得拖。他點點頭,“皇上的旨意……我回京去,與國丈商量一下。”

“是。”藍墨亭跟着站起來。有丫環進來在書房擺飯。藍墨亭跟上去,動手幫着擺菜。

“一起吃吧。”雲鶴鳴拉住他,不叫他伺候,“快吃吧,完後去洗洗,早些休息。”

“是。”藍墨亭望着熱氣騰騰的兩人份飯菜,知道是一早雲鶴鳴就吩咐準備的,心裡熱熱的,他起身,盛了飯和湯,擺在雲鶴嗚面前,才坐下,早有丫環給他盛好飯。

“揚兒吃沒?”剛端起碗,就聽雲父問。

藍墨亭把頭埋在碗裡,咬脣。

“小爺……在梨園校場。”遲疑了一下,有下人輕聲回。藍墨亭感受到雲父目光,放下碗筷,起身,“墨亭……”

“哎……”雲父知道這事兒,他管不了,只得拍了拍藍墨亭手臂,“揚兒,身上還有傷呢,”想想,又補一句,“剛回來,容他鬆鬆勁吧,況且還有大喜在身……”

“是。”藍墨亭恭聲應。

看了看藍墨亭,雲父放棄地嘆氣,自己習文,偏兒子們都愛跟着藍墨亭習武,習武的事,他永遠搞不明白,也插不上手,只由得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