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人同李姬二人坐在一旁,低垂着眉目,並不說話。李姬偶爾擡眸怯怯的朝司馬茹望幾眼,面上透着微微的怒意,然終究是什麼都不敢說。我料想着之前她們之間定是發生了些什麼,如今只怕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司馬茹眯眼掠過她們二人,爾後將視線移至面前的萬壽菊上,嗤了一聲開口慢悠悠的說道:“都說草木無情,然這宮中的花草卻是極通人性,知道什麼時候該開什麼時候不該開。這萬壽菊本該下月纔是花期,卻不想提前了這麼多天……”她頓了頓,側過頭來瞧我,一笑,“皇后娘娘可覺得,此乃好兆頭啊。”
雖說杜涵月的事情已經過去,然不管什麼緣由,終歸也是漓月國大皇子不幸夭折,全宮對此事都不敢提半分,安景涼更是日日愁眉,司馬茹卻在我跟前說什麼好兆頭,雖未指明,卻也不是此時該說的話,她是真傻還是當真並未將大皇子夭折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上挑的雙眸中滿含着挑釁的光彩,我知道她依舊對我耿耿於懷,只是礙於我的身份,不敢在我面前做的太過罷了,如今自認爲有安景涼的寵愛,她當真是把自己捧的太高了點,我能容忍她的無知和傲慢,可我只怕這般縱容換來的是她越發不知分寸的舉動,如今這宮中除了杜涵月,我信不過任何人,而她,若阻了我的道,我絕對不會聽之任之,由她胡來。安景涼可以因爲司馬鶴對她多有偏頗,我卻不能。
我忍了怒意,淡然笑道:“昭儀此話有理,如今塞北霍亂,昭儀的父親司馬將軍領兵出戰,將軍威武神勇,對付一個小小的塞北自是不在話下,花開滿園,可謂是捷勝的兆頭。”
誇到她的父親,司馬茹面上立現傲慢的表情,擡了下巴輕笑道:“那是自然的,父親他百戰百勝,從未失過手,這小小的塞北當真不足爲懼。”她頓了頓,擡手撫了撫鬢角,斜了眼望我,話中帶着幾分傲氣道,“陛下可說了,若父親大勝而歸,必要升他爲一品驃騎大將軍,到時咱們司馬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便是無人可撼動得了了。皇后娘娘,怕是讓您失望了。”
想起之前因爲蘇雲瑤的事曾同她差點撕破了臉,當時一時怒氣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也好在她是個沒腦子的,並未多想。如今藉着塞北戰役她是越發放肆了,只是,安景涼的話果真會成真嗎?安景涼那樣提防司馬鶴,又如何會將他送上正一品驃騎大將軍的位置?連着榮威也不過只是正二品的輔國大將軍,就憑司馬鶴?簡直是在白日做夢。
也唯有她那樣蠢鈍,纔會當真信了安景涼的話。
身旁的趙良人及李姬二人面面相覷,顯然是被這個消息驚着了。
我取過桌上的白瓷杯盞,淺酌了一口清茶,爾後纔不緩不慢道:“若當真如此,那本宮可要先同昭儀說一聲恭喜了,不過司馬將軍爲漓月效力,倒也當得起,陛下一向賞罰分明,該賞的必是一個都不會落,該罰的自然也一個都逃脫不了。”
司馬茹面色一愣,爾後嗤鼻乾笑了兩聲,“娘娘倒是想的透徹,那如何杜昭儀的事情娘娘卻不聞不問呢?太史們胡言亂語也就罷了,難道娘娘也相信嗎?或者杜昭儀可也相信?臣妾卻是不信的,這好端端的怎麼就產下死嬰了?明眼人一瞧啊,定是人爲的……”
“司馬昭儀。”我平靜的打斷了她的話,還怕她不說呢,她如今說了可正中我下懷。
趙良人同李姬二人自是不敢多言半句,這件事情本就已經被勒令禁止提起,他們就算心中有再多的疑問,也不敢在我和司馬茹面前嚼什麼口舌。
“昭儀這話可曾同陛下說過?”我淡淡的看着她,不慍不火的問道。
她結巴道:“這……自然沒有,陛下不是嚴令不準提起了嗎?臣妾如何會同陛下說這些。”
“即是如此,那爲何如今要在本宮面前亂嚼舌根呢?”
司馬茹抿了抿脣,輕笑了一聲道:“臣妾不過是看娘娘同杜昭儀姐妹情深,纔不得不出言提醒娘娘一聲,娘娘若是覺得臣妾多嘴了,那就當臣妾未曾說過吧,娘娘不必掛在心上。”
她掩了掩嘴,也不等我再說半句,便是起身朝我行了禮,道:“臣妾出來時間已久,有些乏了,恐不能再陪娘娘賞花了,還望娘娘恕罪。”
“既乏了,那你就先回去吧。”
她微微低了身子,爾後一甩衣袖,轉身匆匆離去,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於花園一角,我嘴角一撇,看來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該做的必須馬上行動纔是。
“娘娘,您瞧瞧,她不過是藉助了司馬將軍的威風才得以讓陛下對她另眼相看,可娘娘是皇后,她實在是太目無尊卑了。”司馬茹一走,身旁的李姬便是出言道。
她冷哼了一聲,往司馬茹離去的方向瞧着,握緊的雙拳都還微微在顫抖。
若說從前她說這些話我一定會嚴詞打斷,可今時不同往日,她也不過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罷了。
我低低一笑,應道:“你也說了,她是靠司馬將軍才能得陛下的寵愛,那這寵愛可長久嗎?你又何須同她一般見識,倒是憑的讓自己不痛快。”
“娘娘……”李姬抿了抿脣,皺着眉頭嘟囔道,“也只娘娘這般大氣纔不同她計較,娘娘可知道,宮中姐妹上上下下無不對她有意見,只礙於自己的身份,不敢說什麼罷了,方纔臣妾們眼見她對娘娘這般不敬,實在是替娘娘氣憤啊。”
趙良人亦是接到:“是啊娘娘,早前娘娘還未進宮的時候,雖說楚昭儀也頗爲狠烈,然她做事卻都是有緣由的,便是懲罰一個宮人也能叫人心服口服,全不如司馬昭儀一樣,目中無人到了極致,實在是叫人看不過去。”
對於楚世吟和司馬茹,我自是瞭解的,楚世吟這個大獅子再怎麼手段狠絕卻也是光明磊落的,然司馬茹……這棵牆頭草,實在是摸不透,今日是朋友,明日可能就翻臉無情了,如今她有恃無恐,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招來非議也很正常。
我嘆了一口氣,擰着眉頭道:“本宮身爲皇后,然實在是有心無力,司馬昭儀如今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她又沒有犯什麼大錯,縱是本宮想要在陛下跟前說些什麼,卻也無從說起,況且……”
我略略頓了頓,輕咳了咳,復又嘆道:“況且司馬昭儀背後還有榮賢貴妃替她撐腰,本宮勢單力薄,實在是有心無力,兩位妹妹也不必再自怨自艾了,若是有什麼委屈儘可同本宮說,本宮若是能做的,必定會替兩位妹妹討回公道。”
我故意將司馬茹和榮霜綁在一起,縱然如今的司馬茹並不需要依靠榮霜,可我若能借此一箭雙鵰,倒也是件好事。榮霜實在隱藏的夠深,若不借助司馬茹,我又如何能將她打壓住呢,眼下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法子了。而至於楚世吟,我有更妙的辦法,倒是不急於一時。
果然,趙良人同李姬一聽這話,頓時愣住了。片刻後,趙良人才開了口:“原是如此,那便怪不得了。”
我看向她,皺眉問道:“趙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同李姬對視了一眼,仿若鼓了勇氣應道:“不瞞娘娘,其實
今兒個臣妾和李姬去娘娘殿中,實是有事要稟明娘娘,只臣妾見娘娘氣色不大好,纔不敢說,如今卻也不得不說了。”
“哦?儘管說來本宮聽聽,到底是何事?”
趙良人嚥了咽口水,方纔說了起來。原是今日一早,李姬突覺身子不適,便是遣了宮人去請太醫,誰知宮人去了老半天也不見回來,後來有內侍偷偷跑回來告訴她,說是那宮人在路上遇見了司馬茹,許是走的急未看清,不小心衝撞了她,其實也沒近身,不過就是有些嚇着了,司馬茹便是不依不撓的賞了她好幾巴子,便是這樣也不解氣,遂又讓她跪在石子鋪就的小徑上,一般這小徑是無人走的,只是爲了令下等宮人內侍避開後宮妃嬪才額外造的,那石子可都是堅硬的大理石,有些菱角還很尖銳,別說是李姬身邊的宮人,便是那些個皮厚肉糙的內侍跪久了卻也是不好受。
李姬聽聞此話哪裡還待得住,立馬趕了過去,本想着道個歉說幾句好話,司馬茹必也不會再糾纏下去,卻未想司馬茹像是着了魔,竟是一發不可收拾,連着李姬都被甩了兩個嘴巴子,只道李姬未管好身邊的宮人,理應當罰。
“娘娘可知道,司馬昭儀還說了什麼過份的話嗎?臣妾並非有意挑撥娘娘和司馬昭儀之間的關係,只是實在是忍不住。”李姬哭哭啼啼的同我訴苦,爾後秉着淚水說道,“她說便是今日乃皇后娘娘身邊的宮人衝撞了她,她也會這般懲罰,就更別說是臣妾這般地位低下的姬妾了。”
“李姬所言句句屬實,當時臣妾也在場,只是礙於地位低下,無法替李姬妹妹求情,司馬昭儀另還說……還說……”趙良人咬了咬脣,面上一副爲難之色。
我挑了挑眉,“她還說什麼?”
趙良人應道:“她說……她說皇后娘娘不過只是徒有虛位罷了,說相府……相府也早已沒了當年的威風,她要臣妾們睜眼看清楚,到底誰纔是可依附的主子……”
“放肆。”我一拍桌面,騰的站起了身,她們二人忙的起身跪至一旁。
我倒是未想到司馬茹的膽子竟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後宮人多口雜,她在我面前無禮也便罷了,居然還在四處挑釁,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娘娘息怒,萬別傷了腹中皇子啊。”趙良人急急的擡頭勸道。
我平息了幾分怒意,令了她們起身,爾後應道:“她當真是無法無天,本宮縱然再無用卻也不能任着她這般放肆,然如今正逢塞北霍亂,陛下也有很多顧慮,此事只能先委屈下兩位妹妹了,不過你們放心,本宮既然已經知道,必定會爲你們討一個公道。”
李姬抹了把眼淚,邊哭邊道:“臣妾也知道不該在此時要皇后娘娘爲難,只是諸多緣由,實在不能忍受,娘娘深明大義,臣妾們自當相信娘娘,一切全憑娘娘做主。”
“如此也罷,你們就先回去吧,讓本宮一個人好好靜靜。”我坐了下來,朝着她們擺了擺手,她們自也會意,朝我行了禮便是退了下去。
一旁青煙微微帶了幾分怒意道:“娘娘,這司馬昭儀也太過份了,娘娘越是退步她便越是得寸進尺,如今竟是連着老祖宗的規矩都忘了,居然敢公然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娘娘可不能放任了她胡來。”
我擰了擰眉心,自然不會就此放過,只是該怎麼治,我須得再好好想想,又或者,司馬家並不需要我去動心思懲治,興許有人比我更急呢。
“此事不許聲張,本宮自有對策。”我擡眼望了望滿園絢爛的春光,不覺宛然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