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出鴛鸞殿不久,便見吳庸急着走來,見到我,忙行禮跪安,道:“娘娘,陛下遣奴才過來告知娘娘一聲,要娘娘速去太史局一趟。”
我未想到安景涼會主動派人來請我去,看來星象的確有了異常。如此想來,我便再不作停留,立馬轉了方向,往太史局去。
方至太史局,便見安景涼背對着大門筆直的站着,周遭太史局的幾位大人面上皆是凝重的神色,見我到來,忙伏身問安。
“陛下。”我上前幾步,輕喚了一聲。
安景涼微微動了動,爾後轉過身來,對向我,道:“蘇卿來了。”
我拿眼瞧了瞧周遭,見氣氛有些異常,繼而開口問道:“陛下,臣妾聽聞星象異動,到底出了何事?”
安景涼努了努嘴,瞥眼朝旁人看了看,也不直接回應我,只道:“如今皇后也已到了,你們還不快寫說來,若有一字不實,仔細你們的腦袋。”
我皺了皺眉,略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們,只見太史官李大人出列應道:“回陛下,回娘娘,臣等衆人日夜觀測星象,發現紫微宮附近的啓明星漸失光彩,長此以往,恐怕會徹底隕落也未可知,到那時,紫微星必然也將隨之隕滅,此乃大凶之兆,還請陛下及娘娘趁早採取措施,以防萬一。”
“什麼?”我一驚,“那你們可查出是由何引起?”
還未等李大人回答,安景涼便是冷哼一聲道:“倘或已經查出緣由還會是現今這光景嗎?可見朕養着這太史局,關鍵時刻一點用都沒有,還留着做什麼?”
“陛下息怒……”衆大臣聽聞此言,忙的跪下求饒。
安景涼顯然已沒了耐心,他大袖一甩,怒斥道:“朕給你們兩日時間找出緣由,倘或還是一無所獲,全部提頭來見。”
安景涼說完此話,再不理會衆人,直接轉身往外走去。
我一時呆在原地,拿眼掃視了衆人一眼,卻見那躲在最後頭的一個比較臉生的人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眯了眯眼,總覺得其中透着一股詭異。本想立馬就傳了那人出來問話的,只礙於如今在太史局內,只得先退了出去,邊跟上安景涼的步子,邊吩咐了跟在一側的碧鳶,讓她悄悄的把那人帶去鴛鸞殿內。
安景涼走的很快,急促的腳步中藏着一股不容覺察的緊張,我跑了幾步方纔追上他的步子,見他緊皺眉頭,只好將所有的話暫時壓下,直至入了長秋殿,方纔小心翼翼問道:“陛下覺得,此事……”
安景涼揹着手站在殿前廊下,擡眼凝望着天際,半晌後方才應道:“蘇卿也是知星象的,依你所見,又是如何呢?”
我抿了抿脣,思量了半刻,不是我不說,實在是我現今也摸不着頭腦,又該從何說起?
“星象預示漓月興衰,如今啓明星大有隕落之狀,定然是此星所繫之人遭遇不測……只是臣妾不知,到底誰纔是啓明星?倘或知道這一點,問題不也能解決了嗎?陛下只需護得那人平安,一切也就無礙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紫微星是當今天子,那麼啓明星便是守護天子之神,在人世間必然會有一人是帶着這個責任存在的。只是依着我在星盤書上所看到的,卻並不十分清楚當中的細
節,太史局是自太祖皇帝開創漓月之時就存在的,必然會比我更爲了解。
安景涼卻只抿嘴不語,也不知是在考量我的話,還是覺得我說的都是廢話,我見此,便只默嘆了一口氣,立在他身旁不再言語。
至此後大半個時辰過去,安景涼再沒有說一句話,直到寧清月到來,我才舒了一口氣,趁勢退了出去。
復又想起早前吩咐碧鳶的事,忙急急的趕了回去。
碧鳶已在殿外候着,見我回來,忙迎了上來,道:“娘娘可回來了,那人……”
我朝她使了個眼色,低聲打斷道:“進去再說。”
我以爲那人已經到了鴛鸞殿中,哪知入內卻並不見一人,還未等我問出口,碧鳶便是說道:“方纔娘娘走後,奴婢便悄悄去找了那人,只是那人膽子小,說是此事什麼都不知,奴婢說了幾句狠話,他才招架不住,願意將所知道的都說出來……”
“那人呢?爲何不見?”
碧鳶接道:“那人是上個月剛到太史局的,生性膽小,不敢造次,說是倘或被人知道他泄露了半句,怕是活不過今夜,故此,怎麼都不願意隨奴婢過來,只將話都寫在了紙上……娘娘且看了再做定奪吧。”
碧鳶說着自袖中將素紙遞了上來,我忙鋪開,紙上滿滿當當都是字,有幾個字甚還扭捏的不成形狀,想是那人寫的時候是何等的緊張。
我只一字一句看過去,心中是又驚又喜。驚的是太史局的那幫子人果然和楚言有勾當,揹着安景涼隱瞞了多少事,喜得是,那危害啓明星的罪魁禍首指向的乃楚世吟的鳳凰殿……
看來太史局的人早已知道問題所在,只是因爲楚言的關係,才一壓再壓,哪知事情發展到今日這樣的地步,他們無法再瞞下去,方纔東窗事發,被安景涼所知。只是未曾想到,到了此時,他們仍舊還隱瞞了此事,到底楚言給了他們什麼好處,能讓他們連着漓月社稷也不管不顧呢?
我騰的站起身來,既然已經知道真相,那我必然要讓安景涼知道,況且,如此的話,楚世吟是必死無疑。
“娘娘打算怎麼做?”碧鳶見我如此,忙問道。
我將素紙收入袖中,冷然道:“那人幫了本宮一個大忙,如今且已知曉事實真相,本宮定然不會就此放過,本宮現在就去長秋殿,將此事告知陛下。”
說罷,擡腳便往外去,碧鳶只好急急的跟了上來。
長秋殿內空無一人,連着吳庸都不在,我三步並作兩步往偏殿暖閣去,直至簾外方纔止步,耳畔傳來寧清月細聲細氣的問話。我纔想起,方纔走的時候,她纔來,如今必然還在的。倒也好,她不也希望楚世吟死嗎?那就讓她也一併知道罷。
轉頭朝碧鳶作了個噤聲的動作,又吩咐她在旁候着,方纔要伸手掀開琉璃珠簾,猛然聽見寧清月的一句問話,霎時卻愣住了。
“陛下明知啓明星就是皇后,如今啓明星忽閃忽暗,可見是她出了事,陛下怎不去徹查呢?”寧清月語調平靜,想來她早已知曉。
我竟不知,我……我便是那啓明星,那說明什麼呢?我只知道一句話,得啓明星者得天下,若是安景涼早就知道,那他放我在他
身邊的原因便是這個嗎?
“她不會出事,她唯一會做的,就是離開朕,離開皇宮……”
“陛下明知她的心不在這裡,又何苦強留下她,如今因爲他,星象起了異動,倘或一朝滿城風雨,必然會引起天下恐慌,到時陛下又該如何收場?”寧清月急促的語氣昭示了她內心的緊張,“陛下何不就放了她……”
“不……”安景涼冷聲打斷了她的話,爾後復又接到,“啓明星乃紫微星的守護神,倘或她不在,那又該由誰來守護朕,朕努力了這麼久犧牲了這麼多才守住的這份江山又該如何繼續守護下去?”
“陛下果然信這些嗎?她是星術所選才來到這世界是沒錯,可陛下是名正言順登上的皇位,何以要她來守護?便是沒有她陛下也能守住這皇位守住這江山!況且她心裡只有一個淮南王,陛下早就已經知道,爲何還要強逼她留下?”
“你閉嘴!”
安景涼怒聲打斷了她的話,我透過珠簾只隱約瞧見安景涼背對着我的身影,以及寧清月擡起的雙眸中隱藏的點點星光,腳步想是被定住了一般,怎麼都挪不了半步。
“陛下這樣自欺欺人真的好嗎?”寧清月靠近了他一些,低聲問道,“她已經知道淮南王還活着的事,她也已經知道陛下派莫習凜出去是爲了什麼……如今她每時每刻都盼着能離開這裡,陛下以爲困得了她的人就可以困得住她想要飛出去的心嗎?”
“你說完了沒有?”安景涼沉聲打斷,一併揚起手,瞬間就要打下去。
我差一些就要驚呼出聲,寧清月卻是半分都不閃躲,只苦笑着道:“只這些話陛下便受不了了嗎?可臣妾說的都是事實不是嗎?陛下其實早就心知肚明,所以纔拿啓明星爲藉口將她留在身邊,可總有一日,她還是會走的。”
安景涼背對着我,我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看着那舉在半空中略有些顫抖的手便知他此時是在極力的剋制自己的情緒,若是換做旁人,恐怕那一巴掌早就打下去了。
他終是將手放了下來,繼而不再同寧清月對峙,只轉了身往一旁坐去。
寧清月面上閃着淚痕,她伸出手顫悠悠的撫向肚子,面上越發的痛苦起來。
下一秒,卻見她身子一軟,癱倒了下來,我捂住嘴強忍住不喊出聲,爾後在安景涼出聲喚人之時急急的跑了出來。
也不知自己跑向何處,只想着快些離開長秋殿的好。我心裡裝滿了震驚,以至於我現在什麼都不能思考。原來這些事情他們早就已經知道,彼此不過都是在對方面前演戲罷了,當真是可笑。
“娘娘,您怎麼了?”碧鳶跟在我後頭一併跑了出來,她一邊來扶我一邊擔憂的問道。
我擺了擺手,停了步子,遙望着一眼望不到頭的巷子,淒涼應道:“你可也全聽到了嗎?碧鳶,你說本宮接下來該怎麼做呢?該怎麼樣才能保自己安然離開這裡?”
“娘娘……”
罷了,看來這場仗還沒有結束,不管怎樣,我不會倒也不能倒,安景涼,你便是想要困住我一輩子也該想想自己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忘魂酥!”輕聲呢喃一句,邁了步子緩緩往鴛鸞殿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