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醒來,迷迷糊糊,尤覺自己仍在水中,撲騰了半晌才發覺自己正被裹得緊緊的躺在牀上,幽暗的宮燈映襯着一個個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盪個不停。
“小姐醒了嗎?小姐您醒了嗎?”青煙聒噪的聲音成功將我喚醒,不,確切的說我是被熱醒的。
我的身上蓋着三條被子,加上內室本就被炭火薰的如同陽春三月,我只覺全身都快要被汗水浸溼了。
“小姐不可,會着涼的。”我動了動手,直將身上的錦被往外翻,青煙見我如此,忙的上前來阻止我,我使了力道唬了她一眼,“熱,你想熱死我嗎?”
“啊?熱?哦……”青煙方纔手忙腳亂的替我拿去了錦被。
“美人可總算醒了,趕緊把藥喝了吧。”由着青煙扶我起身,雯心聽聞我已醒,便是端了藥碗自外間走了進來。
被服侍着喝了藥,身體終是恢復了些元氣,我回想起之前的事,忙拉了一旁的雯心問道:“對了,杜昭儀如何了?”
我只記得那時以免杜涵月被撞倒,我將她推到一邊去了,後來我落水,人多雜亂,也不知她有沒有因此受傷,若是傷及她腹中胎兒,我難辭其咎。
雯心替我擷了擷被角,嘆了口氣道:“美人安心,杜昭儀沒有大礙,不過是受了驚嚇,有太醫在,開幾副方子,修養個幾日便好。”
我方纔舒了口氣,又問道:“可知道是誰把我救上來的?”我自然曉得那人是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絕對是不會錯的,只是不知他把我救起來後又發生了些什麼,我不好明着問,只能這樣旁敲側擊詢問。
雯心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青煙便已出口回道:“小姐應邀去賞花聽戲,奴婢就覺得不對勁,果然,出了這麼一樁事,也好在小姐福大命大,這才又保住了一命,奴婢現在想起來,仍還心有餘悸呢。”
我聽青煙話中之意,似乎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忙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把你們知道的統統都告訴我。”
雯心遣了宮人下去,見我着急,便也不再瞞我,只大致將事情說了說。
自雯心話中我才得知,原是白日裡不知哪處跑出來一隻白貓,把所有人都給嚇着了,自然也包括我,杜涵月被我推開後差點跌倒在地,好在前方的楚世吟上前抱住了她,否則杜涵月肚中的胎兒恐怕是保不住了,楚世吟因此受了傷,在安景涼那得了不少關心。
再說我,我掉入水中後,因當時在場的只有幾位宮人,都不懂水性,好在當時安景塵正好路過,情急之下才不顧忌諱將我救了上來,若是再晚一步,恐怕我也就溺死在那片冰冷的方溱湖中了。
“那如今公……淮南王怎麼樣了?”
雯心應道:“陛下因爲此事大怒,將那白貓當場打死了,淮南王因爲下水救了美人,染了風寒,陛下便是讓他在紫檀閣住下了,說是等身子好了再出宮。”
“白貓?”我呢喃了一句,心下不禁有些詫異,這宮裡頭如何有白貓的?況且還是在賢貴妃的昭陽殿,有些不可思議啊,“是什麼樣的白貓,你們可看到了?”
雯心眉心一皺,“說來也奇怪,宮裡頭向來是不準豢養寵物的,這白貓來的蹊蹺,還是隻碧眼波斯貓,聽說當時派了十來個人,總也抓不住,最後還是陛下親自將它逮住的。”
碧眼波斯貓?我腦中一個激靈,若我沒記錯,梅安宮的勤太妃那可是有隻碧眼白貓的,難道這件事情跟勤太妃有關?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青煙見我愣着,忙緊張的問道。
我如今腦子一團亂,如果這件事情當真跟勤太妃有關,那麼我可不可以認爲公子他也知道,所以當日他經過昭陽殿應當不是偶然了?不行,我定要去搞清楚,到底是誰要害誰?
“沒事,我現在沒事了,你們都下去吧,我想自己歇會。”本想着立馬去找安景塵問個明白,只望了望外頭,夜半時分,也不急於一時,只能明日再尋機會去問了。
青煙與雯心見我如此,也不再說什麼,只吩咐了我好生休息。
躺在牀榻上,一夜無眠,腦子裡昏昏沉沉,盡是白日的情景。
翌日一早,梳洗完畢,本想先去杜涵月那看看她,卻不想安景涼來了。
“可覺如何了?昨日你落水,可是嚇了朕一大跳,你放心,那白貓已被朕處死,以後這宮中再也不會有這些畜生了。”安景涼拉了我在他懷裡,輕撫着我的臂膀道。
我忍住想要推開他的衝動,低頭問道:“陛下會徹查此事嗎?”
“蘇卿難道覺得事有蹊蹺?”他不答反問了這麼一句,我忙掩去緊張神色,只淡淡一笑,道:“臣妾不過是嚇
壞了,既然陛下已經處置了罪魁禍首,相信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臣妾也安心了。”
他將我又抱緊了些,下巴摩挲着我的頭頂,“說起來,朕要多謝淮南王,若不是他,朕的蘇卿還不知會如何呢?”
聽他提起公子,我便是順了他的話問道:“聽丫鬟們說淮南王昨日爲救臣妾染了風寒,也不知如今怎樣了?臣妾心有愧疚,還望陛下能代臣妾向淮南王道聲謝。”
“蘇卿有禮了,六弟無礙的,他救了你,朕自然會賞他,你就不用記掛在心了,好好養身子纔是正事。”他輕笑了一聲,爾後輕吻了吻我的額頭,才起身將我放開,“朕正打算去飛羽殿,你可要同朕一起去?”
心中擔憂着杜涵月,安景涼一說,我自是應了。
兩人到達飛羽殿之時,卻見其它幾人也在,一陣寒暄過後,我終是看到了杜涵月,只見她面色透白的躺在牀榻上,整個人虛弱不少,想來昨日那膽戰心驚的畫面定是讓她徹夜未眠了。
安景涼見她氣色依舊不好,便是尋了邊上的丫鬟問話,一直在她身邊照料的碧鳶答道:“回陛下,太醫昨兒個給開了方子,娘娘也已服下了,只是娘娘受了驚嚇尚未回神,便是昨兒個夜裡一夜都不曾好好安睡……”
“那怎麼無人來稟明朕?”安景涼皺着眉頭打斷了碧鳶的話。
一干宮人皆跪了下來,碧鳶更是小心謹慎的應道:“奴婢本想去請陛下的,可娘娘說,蘇美人落水尚未醒來,陛下應好好陪着蘇美人,這才未讓奴婢去請。”
我心頭一緊,又瞧了瞧安景涼,竟不想他陪了我一夜,我醒來後也未曾問過青煙和雯心,只當昨夜是她們在旁侍候,原是眼前的人,我擡眼望了望周圍的人,好在只有司馬茹、溫念裳以及姚芷靈在,除了姚芷靈不悅的怒瞪了我一眼,其餘兩人倒是依舊面無表情。
“陛下,臣妾無事,陛下莫擔心臣妾。”杜涵月牽強的擠了個笑,復又瞧了瞧站在一旁的我,“昨日好在蘇妹妹推了臣妾一把,否則那白貓若是撲上來,臣妾定是要跌倒在地了,到時若護不住腹中孩兒,臣妾便是無顏面見陛下了。”
話說完,杜涵月便是慼慼然掉了淚,虛弱哭泣的模樣更是我見猶憐,安景涼握了她的手,輕聲安慰道:“愛妃勿要胡思亂想,如今要好好休息,朕今日會在這邊陪着你的。”
杜涵月抿了抿脣,“臣妾多謝陛下。”
我見杜涵月已無大礙,又聽安景涼話中之意是要留下來了,我心中有絲安慰,如今也不便再留下來,況且我還有其它事情要做,便是請了安退了下去,離了飛羽殿。
方行至假山處,便聽聞身後有人喚我,回頭才知是溫念裳,我對她向來沒有什麼好感,也不想同她有什麼周旋,正打算假裝未聽見,卻不想她已快步到了我身邊。
“蘇妹妹走的那麼急,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依舊是冷冰冰的語調,叫人聽了實在是不舒服。
我也不同她繞彎子,只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她一笑,“既然蘇妹妹這麼爽快,我自然也不用拐彎抹角,只是此處人來人往,太過顯眼,不如……”她眼神示意了下前方的假山背後,“不如妹妹與我去那說吧。”
我冷眼瞧了她幾秒,見她依舊是不慌不亂的表情,心中也多了幾分好奇,想着我倒是要看看她的嘴裡到底能吐出什麼象牙來。遣了雯心先行回去,我同她兩人便是往假山背後走去。
“想要跟我說什麼?難不成是昨日之事?”開門見山,我試探性問道。
“看來蘇妹妹也沒有那麼笨嘛,也知道昨日的事情透着詭異吧。”
我皺了皺眉,還當真是被我猜着了,只是,溫念裳一向不過問後宮中的是是非非,她又爲何要獨獨跟我提起此事,我甚是不解,“難道你有什麼發現嗎?”
“發現倒是沒有,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告訴你,順便也提醒你多多提防你身邊的人。”溫念裳一改之前的冷淡,語氣裡竟多了幾分關心。
只是,我又何以相信她呢?說起來,這宮裡的每個人我都不能輕易相信,更何況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溫念裳。
我輕笑道:“溫姐姐原是個痛快人,今日這話我怎麼就聽不明白了,我同你之間難道還有什麼可以共同商議的事嗎?況且……”我擡眼望了望她,收回嘴角的笑意,上前一步道,“提防身邊的人?也包括你嗎?”
她嘴角抽了抽,爾後卻是一笑,“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日我只把話帶到就行。”
我微微一愣,“給誰帶話?”
“別管是誰,給我半盞茶的時間,你只需要安安
靜靜的聽完我的話,可否?”
我點了點頭,“行啊,洗耳恭聽。”自然聽不聽進耳中就是我的事了。
她見我如此,便是輕聲說道:“賢貴妃已經開始下手,要害杜昭儀肚中的孩子了,昨日若不是那白貓出現,恐怕杜昭儀就不只是受驚這麼簡單了。”
我面上一滯,有些驚訝她會說這樣的話。
她又道:“賢貴妃在陛下身邊多年,卻一直無子,陛下待杜昭儀非同一般,若是杜昭儀當真生下了皇子,恐怕她就要同賢貴妃平起平坐了,你想想,賢貴妃會由着杜昭儀平安生產嗎?”
我皺眉問道:“便是如此,你又有什麼證據證明賢貴妃想要害杜姐姐?”
“她在杜昭儀的飲食中加了一味叫做碧藕的藥,此藥無色無味,長期服用會讓人昏昏欲睡,直到有一日再也醒不過來,自睡夢中死亡。”她淡淡的說起來,仿若是在聊着天氣一般平常,卻叫我聽的全身緊繃,久久回不了神。
“不僅如此,她讓楚昭儀來照料杜昭儀,是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杜昭儀當真就這麼去了,也好將所有的罪責都歸到楚昭儀身上,可謂一箭雙鵰,當真是極妙。”
我想起杜涵月這幾日確實昏昏沉沉,老是犯困,難不成果然是賢貴妃做的手腳嗎?可是,她又爲何要如此呢?她一心向佛,素日裡又是那般和善,我怎麼都想不通她會使這樣殘忍的手段。
“你是如何知道的?既然你知道,那你又爲何不稟明陛下?你現在同我說這些,是有什麼打算?難道是你自己怕得罪賢貴妃,所以想要讓我告發嗎?”我不是不相信眼前的人,只是,我總覺得她不會無緣無故告訴我這些。
溫念裳道:“你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告訴你這些是受人囑託,否則我又何必同你浪費口舌。還有,若是你想打草驚蛇那你就去告發吧,我自不會阻攔你,不過我提醒你,或許你的告發沒有半點作用,反而會讓你成爲衆矢之的,那你在後宮會愈發的舉步難行。”
我有些惱怒,她的話越來越叫我疑惑,“那你倒是一次性把話說完,到底今日所言是受了誰的囑託?你若不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信你的。”
“恕我無可奉告,相不相信在於你,你也可以不信我,只是我要告訴你,別把你身邊的人想的太好,笑容背後或許就是一把利劍,在你最不防備的時候,這把劍很有可能會毫不猶豫的往你心口上刺,想要在後宮好好活下去,就要提高警惕,萬不能被別人牽着鼻子走。”
說完此話,她轉身便要走,我一把拉住她,她今日說話不清不楚,我若是問不明白,哪裡能安心,“溫念裳,你把話說清楚,既然你無可奉告,那我也不逼你,只是你方纔說若不是那白貓出現,杜姐姐可能就不止受驚那麼簡單,這又是何意?難道昨日賢貴妃想要在她的昭陽殿動手嗎?”
溫念裳沉默了半晌,“若是沒有白貓,落水的就是杜昭儀,若是她落水,肚中的孩子還能保住嗎?另外,你應該也清楚,那隻白貓來自哪裡吧?太妃娘娘的貓,又如何會自己跑出來……”
我確實被驚到了,我甚至開始懷疑眼前的溫念裳並不是我所認識的溫念裳,她知道了我所知道的一切,包括我不知道的她也全部瞭然於心,這樣的人,我可絕對不會相信只是個宮妃這麼簡單,她受了誰的託告訴我這些?皇帝?公子?還是成親王?我現在腦子一團亂,分不清眼前到底是敵人還是盟友。
“你……你到底是誰?”拉着她衣袖的手都開始打顫,看不透的感覺真的是糟糕極了。
溫念裳不慌不忙的拉住我的手,低聲回道:“你別管我是誰,總之我不會害你,你要將我的話都記在心上,不然下一個受害的就是你了。”
我正不知該要說些什麼,溫念裳神色一變,眼神一轉,甩開我的手,一個飛身往假山旁而去,直到一身驚呼傳來,我纔回了神,忙跑了過去,卻見姚芷靈被打暈了躺在地上。
我心中震驚不小,竟想不到溫念裳還會功夫?又見地上躺着的姚芷靈,心中甚是慌亂,看樣子我跟溫念裳的談話都被她聽去了。
“這怎麼辦?她都聽到了怎麼辦?”我緊張的直跺腳,姚芷靈一向嘴巴極大,她現在聽到了這些,到時要是傳到了司馬茹的耳裡,那賢貴妃不也就知道了,到時我和溫念裳豈不是很危險?
溫念裳眼神一冷,“你趕緊回去,今日就當從未見過我,這邊的事情我會處理,你只記得不管誰問你,你都回答不知道,你也從未見過她,明白嗎?”
我不知道溫念裳說的處理到底是怎麼做,只是眼下,我手足無措,根本想不到一絲法子,只能顫着身子匆匆回了鴛鸞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