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劍山莊位於江都城紅葉山腰之上,依山傍水,倒是個風水寶地,其周遭種了大片桃樹,此時正值早春時節,滿山腰的桃枝頭上一片深紅淺粉,鬱郁朵朵,開的好不熱鬧,遠遠望去,雲興霞蔚,華彩灼灼,走近之後更是落紅拂面,餘香沾衣,饒是醉酒芙蓉亦比不得它的雅緻愜意。
御劍山莊,果然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比起百花宮,有過之而無不及啊。漓月國地大物博,像這樣的地方恐怕不只有眼前這一處,我甚是後悔,早知如此,當時就不該貪圖享樂回丞相府,如今被困於小小宮殿中,當真,爲時已晚,唯有嘆息。
輕嘆了聲,引來前方安景涼的注意,許是看到我花癡的張着嘴瞧着周遭,他微微皺了皺眉,下一秒就想來拉我,我忙收起憂傷神色,避了他的眼神,三兩步趕上了他,他方纔又往前走去。
今日寧莊主大壽,武林中人前來祝賀,一時之間將通往山莊唯一的一條長石坡路堵得水泄不通,只是雖然難免推擠,可衆人卻還算和善,想來都是武林正派,自沒有多大冤仇,如今來御劍山莊做客,表面功夫自是要做足的。
我本還在想着安景涼到底要用什麼法子入莊,難不成是裝成武林幫派嗎?卻未想他不過是給門口的人看了下腰間的牌子,那人就放了他進去,我有些納悶,直到入了大院中,我依舊想不明白。
因着來人衆多,一時之間耳邊充斥着叫囂聲,我撓了撓耳朵,實在是吵的可以。安景涼一雙鷹眼掃視着周圍,似乎是在尋人,我順着他的眼神望去,卻是猛然間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禁喟嘆,原來安景涼當日所說的要公子以宮外的身份出現是這個意思。
不遠處,安景塵一身素白錦衣,妖孽面容之上桃花粉飾,手執玉扇,嘴角輕勾,桃花雙眸盯着人羣中的某個點,這副模樣,霎時同第一次所見之象相疊,讓我有片刻的凝神。
“蘇卿,你待着別亂走,我等會就來尋你。”正出神,安景涼卻是擋在我身前,輕扶了我的肩膀說道。
我心下想着他定是去找安景塵,有些話自是不方便在我跟前說,我也懶得跟着,便是點頭算是應了。
他轉身朝了人羣中走去,留我一人立在嘈雜的男人堆裡,我看着周圍路過之人或疑惑或驚訝或興奮的表情,實在不想在原地待着,轉身便是往後方的閣屋中去。
好容易遠離了叫囂的人羣,我緩緩舒了一口氣,正打算去裡頭坐着,卻發現長長的琉璃簾子後方竟是隱約有人影晃動,我心下一驚,想着不要打擾別人談事纔好,便是躡手躡腳的準備原路返回。
卻未想,左腳纔要跨出門檻,裡頭卻是傳來‘砰’的一聲響,我一個激靈,竟硬生生跌坐在地上。
“哎喲,痛……”條件反射的大叫了一聲,剛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只是,顯然,爲時已晚。
“誰在外面?”一聲女子尖細的厲喝,琉璃珠子刷刷作響,我轉頭一瞧,來人風一樣到了我
跟前,身後緊跟着一起出來的還有三人,瞥眼瞧去,琉璃晃盪的屋內地上隱約躺着幾個碎碗片,想是剛剛便是碗落地的聲響。
我擡眼看向來人,膚白若雪,明眸皓齒,上身着了件粉色藕絲琵琶對襟上襦,下身配了條刺繡妝花裙,外罩一件八答暈春錦長衫,腳上蹬了雙桃色翹頭履,倒是同莊前的一襲桃花相輝映,是個美人胚子。
只是如今那柔美的五官卻是緊皺在一起,尤其是那杏園的雙眸緊緊的盯着我,像要將我吃了似的。
“你有沒有禮貌,偷聽別人說話還想溜走?到底是誰請你來山莊的?”粉衣女子依依不饒,雖說我一字都未聽到,可瞧她的樣子,像是我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一樣。
我也不急着回答,慢悠悠自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裙襬上的灰塵,甩了甩掛至胸前的頭髮,昂了頭道:“別說我沒聽到,便是我聽到了又怎樣?今日乃寧莊主生辰,來往那麼多人,誰讓你偏偏要在這說秘密的,便是被誰聽去了,你也該自認倒黴。”
我會說這話,是因爲我料定了她身後那三人不會找我麻煩,只因從他們出來到現在,其中一男一女掩飾不住嘴角笑意,想來方纔若不是因爲我這邊鬧出了動靜,他們鐵定是要在裡頭笑開了,眼前的女子這般氣惱,定是將剛剛被笑話的氣撒在了我身上。
我是誰?我可是小魔女,哪能任着她撒氣。
粉衣姑娘被我說的一愣,爾後卻是轉頭朝了其中二人嚷道:“二姐姐跟四哥哥還笑,回頭我定要告訴爹說你們欺負我。”說着不免跺了跺腳,復又朝一旁始終面無表情的白衣男子道,“三哥哥可要替我作證。”
被稱之爲二姐姐的藍衣女子掩了嘴角笑意,方纔走了上前,拉了粉衣姑娘的手,疼惜道:“好了,你四哥哥什麼性子你還不瞭解,他呀就看你好騙才每每都逗你,你也真是,每次都叫他騙了去,也難怪會叫他笑話了,再說,你剛剛那些話可是能那樣口無遮攔說出口的,也不害臊。”
“我不依我不依。”粉衣女子跺了跺腳,掙脫了她二姐的手,跑至白衣男子跟前,欺身上去,嘟着嘴囔道,“三哥哥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幫我,只要你說的,爹一定會應允。”
白衣男子微微蹙眉,低着頭輕道:“那五妹妹想要我如何幫你?”
“方纔我們在裡間不是已經……”
我站在一旁,不知該進還是該退,只是那男子的聲音才落,我卻一個激靈,這聲音……好生熟悉,似在哪裡聽過?
只是,我還未細細思索,耳邊便是傳來粉衣姑娘嫌惡的聲音,“你怎麼還沒走?難道當真要我把你攆出去嗎?”
我猛然擡頭,見粉衣姑娘瞪着大眼對着我,我才感覺自己在這裡實在有些不和諧,便是尷尬的笑道:“呵呵……我……我現在就走啊,你們繼續……繼續……”在還未摸清對方底細前,我纔不想留下來被當炮彈使,若是當真惹了什麼麻煩,到時安景涼那張臉還不知
會黑成什麼樣呢?
思及此,便是再也留不住,恨不得腳底裝個風火輪,立馬就消失。
“等等……”顯然,還有人不願意我走。
轉身瞧見另一名紫衣男子面帶着幾分興奮朝我走來,纔到我跟前,便是大笑道:“我當真沒看錯,原來真的是你,蘇姑娘,你可還記得我?我是寧玄寒啊!”
寧……寧玄寒?我腦中打了無數個問好,愣愣的看着那張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臉面,全然不知道從前的蘇羽歌是不是真的跟眼前之人熟識。
我張了張嘴,乾笑的後退了幾步,“你……你認得我?”
他一愣,還未來得及回話,粉衣姑娘便是一下子跑了過來,衝着寧玄寒道:“三哥哥,你們認識?那她是誰?”粉衣姑娘對我似有很大的敵意,如今正斜着眼睛瞧着我,一副‘別想着攀親帶故’的表情。
我有些不爽,正想走,紫衣男子卻是一把拉住我,我有些嫌惡的看了看他拉住我的手,他意識到後立馬放開了,只是卻也沒想讓我走,只急急的說道:“蘇姑娘可當真忘了,前年此時,你我曾在江都見過,你說是因家中有生意,故而正巧路過此地,哦對了,當時你還差點迷路,是我給你指的路呢。你還說……”他說到此,略有些羞赧的低了頭,輕聲接到,“你還說,若日後有緣,興許還能相見。想不到,當真是又見面了。”
我看着他臉上表情的變化,似乎也不是在說假話,那麼就是在我未來之前,從前的蘇羽歌和他確實有過這麼一段萍水相逢的經歷,只是如今對我來說,這些經歷,大可全體清除了。
我歪了歪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寧……寧公子對吧,不好意思啊,我去年生了場大病,很多事情記不太清了,所以……我已經記不得了,真是對不住啊!”
他一愣,爾後卻是明朗一笑:“啊,是這樣,怪不得,我說呢,蘇姑娘怎麼可能不記得我。那你如今病可好了?”說完後他卻又一拍腦袋,懊悔道,“瞧我說的,你這個樣子,病肯定是大好了。”
“呵呵……”我有些尷尬的輕笑了兩聲,實在不知如何應付,心下卻是想了想,眼前之人姓寧,難道是御劍山莊的人?聽方纔他們彼此之間的稱呼,看來是四兄妹,再看他們身上的穿着,似也不是僕役下人,那麼眼前的人很有可能都是這山莊的繼承人了。
我突然感覺自己似乎攤上什麼大事了。
“原來,這位蘇姑娘和四弟弟還有這麼段故事啊?怎麼倒沒聽四弟弟你提過?”被稱爲二姐的女子施施然朝我走來,一雙丹鳳眼中滿含笑意,“只不知今日蘇姑娘是跟隨哪位一起入莊的?今日我爹大壽,來的多是武林中人,蘇姑娘家中即是經商,倒是報上名目來,也好讓我們認識認識。”
果然不出我所料,眼前四人的身份當真是不一般。
眼前這位二姐說話條條在理,卻也針針見血,我隨誰入莊的?我該如何說出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