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衆人不解,郭浩灑然一笑,這一瞬間,原本的唯唯諾諾的老兵風度,蕩然無存。他站起身來,目視衆人,笑道:“三日之內,城池可破。”
張憲心中猶自不服,拱手問道:“請總管明示。”
“城中斷糧,軍心已經不穩。城內守將看似有章法,其實不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讓老弱殘兵在城頭,精兵強將躲在城下休息,遇着敵情再上城,這樣可以節省力氣。這只是他因軍糧不夠,不敢浪費士卒力氣精神罷了,並不是他軍法森嚴調度有章。適才我命楊志衝他一下,結果對方所有精兵全數上城,亂打一通,各位看的猜楚明白,這就是說主將對士兵約束不夠,對敵情判斷不明,反應過當。而反觀之,我軍攻城器械很足,糧草不斷士氣高昂,彼消我長,城池安能固守?其實若不是太原冬天太冷,姚將軍年前就把城池攻破,哪裡需要等到今天。”
他這一番話完,衆人已經全是敬服。
這些條理由,各人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沒有人如他這麼有各不紊,層次分明,將敵我情形剖析的頭頭是道。
姚端張憲對視一眼,均覺得自己身爲主將,只知道太原可以攻下,但究竟如何,卻終究不如這郭浩這麼清楚明白,兩人心中佩服,都站起身來,行禮道:“總管說的極是,末將等敬服。”
郭浩心中得意,卻是將這兩個青年將軍扶起,微笑道:“郭某老行伍,不過是輕驗比兩位將軍多些,姚將軍強於騎戰,臨陣指揮營中訓練。都非常人可比,張將軍強於奮擊,領幾百強兵如錐刺敵,當者無不辟易,千軍萬馬中儘可殺個三進三出。郭某老兵一個,陛下用我,不過取我謹慎,而太原一下,將來或取京畿,收復東京,或翻越太行直插河北,謀真定、大名,這些都非得兩位將軍不可,郭某就不成啦。”
他身爲主帥。卻如此謙遜賣好。不惜大讚麾下統制,一則是生性謹慎,從不願開罪別人,二則也是深知皇帝心理,此番攻太原用不到奇謀巧計,姚張二人級別相同,又都是桀驁不馴性格強直的青年將領,只怕這兩人協通不好,萬一攻城時起了生份,反而是得不償失。是以派他前來,不過是協調張憲與姚端關係,一同協力攻城耶可。
此人一生恭謹順從,心裡雖不很服氣,到底還是本着皇帝安排爲主,不敢違背。
將姚端張憲二人安撫一通,見兩人再無別話,其餘各級將佐或是老成曉事。或是資歷太淺。都並無說話資格,便轉頭向張俊笑道:“張使相可有什麼話要說?”
他當真也面面俱到。不肯平白得罪。
張俊略想一想,皇帝差遣前來,總不能一事不做,當下木着臉答道:“朝廷爲太原一戰,費了諾大力氣,從去年至今,花費了三百多萬貫在此事上,諸將軍一定要竭忠效力,拼死奮戰,不可使陛下及兩府失望。”
他這話說的湯水不漏,忠義凜然,其實等若廢話,眼見各人都面露不屑之色,心中大怒,一時忍不住將當日張孝純派李顯忠來與他談判一事說出,見各人聽的鄭重,不禁洋洋得意,輕咳一聲,道:“今大軍壓境,情形與當日不同,不如想辦法聯絡城內,裡應外合,則攻城時必定還能誠小我大軍損失。”
雖然語盡不實,不過各人都是掐尖兒的人物,如何聽不出,當日張俊爲了保存實力和姚瑞搶功勞,坐失迅速收復太原良機,又櫃絕張孝純李顯忠等人的歸降,使得忠臣義士陷於城內,此人心地智謀,當真是卑劣低級,令人不恥。
郭浩眼見各人臉色難看,只得打岔道:“李顯忠一事,交由張將軍去辦。聽張使相轉述,城內漢軍不過一干餘人,當不得大用,只是能在攻城時相肋一下,能省咱們一些力氣就好。”
說罷,起身笑道:“樞密計議官呂用中大人亦在此處,此番兩府爲了太原,花費了多大功夫。呂大人尚親臨戎機,我是老軍漢一個,當真佩服。”
他若是不提,衆人還不將生在張俊下首地那官員放在眼裡,郭浩一說,各人連忙站起身來,向着呂用中致意問好。
呂用中官位雖然不高,卻是樞府中負責撥劃糧餉物資軍械的要員,兵部早失其職,不過掌握兵籍圖冊而已,一切調配,皆在樞院,而計議官則又是樞府裡直接調配物資的官員,其職責重要,比一般的籤書樞密,還要受軍將們的重視。
一般計議只是留駐樞府內,並不親臨前線,是以一時無人關注,並不知道眼前座上竟是樞府計議。
見各人亂哄哄行禮,呂用中急忙起身,一一還禮,只笑道:“我只是奉上命而來,並不是諸位將軍說地親臨戎機,下官當不得的。”
見各人愕然,又笑道:“此次發大炮五十門,洞屋、鵝車數百、車梯、雲梯過千、而弓箭牀弩則不可勝數,其中不少都是改良款式,陛下命造箭院、弓弩院、軍械院及計議官一起前來,親看親用,而後計算經費,取其物美價廉者批量製造,是以呂某這一次必須得親至方可,各位將軍只管用心打仗,不必在意。”
“呂大人過謙了。”郭浩卻知道此人利害,皇帝不但重視軍隊,更加重視財政和武器的改良,計議官的任命是千挑萬選,與參知政事轉運使趙開一起桃選,都是財賦能臣,尚且要略通軍事,樞府的幾個計議,都是一時之選,如何能怠慢得。
營中諸將自然也知厲害,好在軍議已過,儘可從容閒話,好話成車送上,哄的那呂用中大樂。待用飯時間一到,營中雖不能飲酒,好廚子卻有幾個,姚端親自發下令去,命廚子好生伺候,張俊與郭浩等人,都是拼命趕路前來,這幾天雖不是餐風飲露,也是受盡辛苦,此時大魚大肉上好菜餚流水般端將上來,各人都是吃的鼓腹而坐,心中甚是高興。
一頓飯直吃到晚間,郭浩等人營帳已徑安排妥帖,自有親兵護衛着離去,一時帳內再無旁人,張憲原要告辭回營,卻又想起一事,向着姚端苦着臉道:“城池圍的鐵桶一般,而且漢軍受制於金兵,總管分派我去聯絡張孝純和李顯忠等人,這卻如何着手?難不成我派人到城下,喊話一通,讓他們打開城門放咱們進去?”
姚端原本也滿腹心事,此戰來了麼這多大人物,足見皇帝重視太原一戰,可見不僅是攻下一個戰略要地,還要圖河北與京西兩路,更要試練武器,其中又關涉到一戰而震懾西夏的大局,卻也難怪不但郭浩奉命前來,張俊、呂用中及各部官員都前臨前敵。
聽得張憲述苦,一想其中尷尬處,不禁哈哈大笑。
張憲怒道:“不幫我想法子也罷了,還嘲笑我麼?”
姚端忍住笑意,搖頭道:“不知道城中把守嚴不嚴,若是城內知道咱們就要攻城,必定會再次派人前來接洽,否則,咱們也無法可想。總管交待一句,不過是向那張使相交待,不使他太過難堪,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張憲若有所悟,點頭一笑,向着姚端道:“估摸着過一兩天,總管就會下令攻城,我的奉聖軍雖是新建,這一次卻要和你別別苗頭不可。”
“嘿,戰場上說話。”
兩人都是爭強好強,對視一眼,哈哈一笑之後,張憲趕身做別,趕回營中自去安排軍務不提。
這一夜無好,衆人都只道郭浩剛至,總要再瞭解營務佈置,然後從容攻城,誰知第二天天明時分,郭浩卻是升帳點將,立刻下令出兵向前,除了少量留駐圍城和哨探敵人援兵地部隊外,全部主力悉數趕往城下,預備強攻。
持到得城下不遠,衆將皆戎裝列於郭浩身後,眼見遠方天空中旭日初昇,陽光照映,滿長蜿蜒地汾水之北,近六萬宋軍列陣於城下,紅色的甲青與金黃色的陽光相映成輝,鐵甲耀眼,矛戈生輝,自宋金開戰以來,宋朝以絕對優勢圍住敵兵,使得敵人龜縮而不敢戰,更是穩吃對方,以強盛兵力威壓至城下,恍若是宋金剛開戰時局勢,只不過是角色互易。時光不過匆匆數年,守戰之勢已經轉換至此,想到得太原後敵人越發捉襟見肘,各人更是心蕩神馳,振奮之至。
而城內金兵也已經知道宋兵這一次是主力來襲,城頭的戰鼓早就沒命般的敲響,只是敲鼓的士兵好象力氣不足,一聲聲沉悶單調,乏味無力,不但不能提升士氣,反而使人覺得城池耶將失陷。
宋兵列陣完畢之後,郭浩連聲下令,先將大炮推往陣前,誰備先以炮石打擊敵兵。
當時所謂大炮,其實不過是投石機的別稱,一直到蒙元滅宋,所謂的回回飽,也不過是改良後的超大型投石機而已,只是當世之時,火藥很少用於戰爭,火飽的原型突火槍也不過是偶有應用,投石機做爲大型地遠程武器,用於守城或是攻城,皆是最利害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