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千瀧在西郊住了將近三個月才靠近西郊練兵場,雖然表面上是朝廷的,但是知曉內幕的都知道那是當朝丞相秦野的。
“人數不多,但都是精兵。”
容瀲思忖良久,這纔不疾不徐的開口道,“你且好好休養,接下來的任務千遙會去做。”
容瀲翻身上馬,坐在馬上朝她伸手,傅千瀧提氣坐在他身前。
身後是他的呼吸,靠的近了,還能聽到他強有力地心跳,傅千瀧垂下眼瞼看着他握着她的雙手,心裡冷笑:這個男人總是有辦法讓她逃不開。
回了蘅雪閣,傅千瀧遠遠的就看到坐在窗前修枝剪葉的傅千凝,她和千凝,包括千遙都是容瀲養在蘅雪閣的暗衛,目的很明確,就是替容瀲掃除一切前進道路上的障礙。
“千瀧,快去沐浴。”
傅千凝與她是不一樣的,她手上沾滿血腥,早就不知害了多少條人命,水汽氤氳,甚至多少還能聞到些血腥的味道。
穿上傅千凝替她準備的裡衣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那碗麪,傅千凝擺弄着手裡的花草,“都忘記今天是自己的生辰了吧?”
傅千瀧看着面前的那碗麪揚揚嘴角,“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
被容瀲撿回來的第十個年頭。
當年桃花村的那場大火,把全村三百多口人命燒成灰燼,她被爹孃塞進那口大缸裡躲過了那一劫,遇到了同樣重傷的容瀲,接着就被帶回了蘅雪閣。
她忘了自己的生辰,用了容瀲給她取的名字,把那天當成是自己的生辰,如今算起來也十個年頭了。
“爺去竹林找你了。”
“見到了。”
“千瀧,有些事不要再想了,那些沒結果的事,想再多也沒有用。”
傅千凝說的隱晦,但是傅千瀧知道,她對容瀲那份喜愛的心思,怎麼可能瞞得住呢?
可如果連他們都看出來了的話,那容瀲怎麼會繼續放任她,讓那樣的感情繼續滋生呢。
傅千瀧沉默的吃完了那碗麪,收拾自己換下來的衣服時,看到藏在衣袖裡的護身符,傅千瀧把它放在手裡仔細的摩挲着,這是她第一次學會殺人時容瀲給她的。
包着它的荷包已經用爛了,容瀲寵她,可以給她更多,更好的護身符,只是這樣一來,那意義就不一樣了。
她在容瀲的身上沒有學到別的,只有冷漠還有忽視,這是她僅存的能夠保護自己的最好的方式了。
她是他撿來的孩子,不應該有什麼資格和條件去和他談情說愛的,或者是要求他愛她。
那個人明明那麼寵她,但是在他眼裡就是看不到絲毫愛意,就算是笑着對她說笑時,他眼底還是不會有笑意。
十五六歲的年紀,剛曉得什麼是喜歡的年紀,傅千瀧就對傅千凝說過,爺是不是不會笑啊?她總是覺得他笑的很假,所以當她壯着膽子,在他面前問他爲什麼不快樂,那時的她,並不知道快樂原來是那麼難的一件事情。
容瀲天生就是王,她只是他養的一個暗衛,後來慢慢的就習慣了,喜歡他的心也變得麻木。
還是會爲他做許多事情,但是容瀲對她的調笑,她也懶得敷衍,在他面前沉默的時間越來越多。
他們的相遇,就註定了他們以後定會是坎坷的。
容瀲回蘅雪閣的次數越來越少,傅千瀧跟蹤過他幾次但總是跟丟,她不知道容瀲知不知道她在跟蹤他,但是傅千凝一直阻攔着她,“阿瀧,爺是要幹大事的人,我們不能做他的絆腳石。”
跟蹤了多日,正主終於現身,只是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冷漠,看着傅千瀧也沒有了當初輕鬆的笑意,“我以爲千瀧你是和她們不一樣的。”
傅千瀧低着頭,她沒有問她們是誰,也沒有問她是什麼樣,她們又是什麼樣,只是她還是覺得自己是不能和她們混爲一談的。
她喜歡的只是容瀲這個人,即使他什麼都知道,卻又裝作不知道,即使皇權在他心裡無人可取代,可她還是喜歡,這都成了一種執念。
“今天是你的生辰。”
傅千瀧接過容瀲遞過來的木盒,低着頭道謝。
“明日去找沈霽。”
傅千瀧領命,依舊不發一言。
最終,他揹着身對她說,“記得回來。”
他就是這樣,明知前方有危險,他還是會讓她去,但是末尾他總會說記得回來。
傅千凝又來敲她的門,看着她手裡的木盒問道:“這是爺吩咐人送來的?你的生辰爺還是記得的。”
傅千瀧沉默的看着傅千凝手裡打開的木盒,“一對夜明珠。”
千瀧想,如果有一天,她回不來了他會怎麼樣?
把木盒放在桌子上,看着那對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千凝,明日我便要動身去龍城關。”
“龍城關?沈霽將軍的主戰場?”
“嗯,最近那裡戰事頻繁,爺說要我們幫一幫沈將軍。”
千瀧選擇晚上動身前往龍城關,一身白衣服的容瀲早已在門外,牽着馬等她。
“我送你到城門口。”
那人說的溫柔,如果是前幾年她一定會高興不已,只是現在早就沒有了高興的理由,這幾年,她早就曉得他是主,她是僕。
“沈霽會好好着看你,這段時間你且安心在那邊待着休養,時機到了,我會讓你回來。”
傅千瀧不曉得爲什麼容瀲要讓她迴避,只是容瀲這樣緊張,定是城內出了什麼事情纔是。
“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沒有,只是秦湘見到過你,她不喜歡。”
容瀲這樣傷人的話也不是第一次,傅千瀧也早已習慣。
只是,她沒有看到容瀲臉上露出的無奈,還有眉頭緊蹙的樣子。
“你暫時不會見到千遙,他有任務在身。”
接着就是一路的沉默,傅千瀧是斷然不會問爲什麼秦湘不喜歡她,容瀲這樣說,就是希望她能夠識趣一點,還是不要來打擾他們的好。
傅千瀧握緊了手裡的繮繩,刻意隱去心裡一陣陣的抽痛,容瀲靠她這麼近,自然的感受到了她的顫抖。
他總是在有意無意的傷害着他,即使知道她對他有不該有的心思。
他容瀲可以給她所有的寵溺與愛護,但是愛情這樣奢侈的東西,在他身上是不會出現的,與其繼續讓她這樣毫無結果的期待下去,還不如趁早斷了她的念想。
對於容瀲的話語,她想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可是還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這樣的年紀,又是這樣單純執拗的性格,她還是沒有辦法就這麼放着對容瀲十幾年的感情置之不理,如果還能夠重新回到遇見他的那一天,她會不會還是選擇跟他走?
兩人共乘一匹馬,到了邊郊,容瀲拿過千瀧手裡的面具,給她戴上。
“一定會在天亮時趕到的,沈霽一定會好好照看你,要聽話。”
他像一個自家孩子要出遠門的家長一樣,好生叮囑。
千瀧這一刻突然想要落淚,她終於顫着聲音問他,“我能不能留下?”
容瀲笑得溫柔,但還是搖搖頭,打破了她最後一絲幻想,“我說了,秦湘不喜歡。”
傅千瀧不再說什麼,利落的翻身上馬,一聲輕喝之後慢慢隱沒於黃昏的塵埃裡。
當傅千瀧趕到龍城關的時候,正趕上沈霽的副將在對方城門下邀戰,這些人都不認得千瀧,傅千瀧拿着令牌,進了沈霽的營帳。
龍城關是容周皇城外,地處險要的位置,現在番人已經攻到了這裡,明顯是城內早就有了與之裡應外合之人,容瀲自然是調查過的。
“我倒是沒有想到,容源這麼迫不及待。”
“當然是等不及了,已經到了宣讀遺詔的時候。”
“遺詔?”
“怎麼?容瀲沒跟你說?”
聽沈霽這麼一說,傅千瀧倒是明白,容瀲爲什麼要她在這個時候出城了。
看傅千瀧這個樣子就知道容瀲定是用了什麼計策又把這小丫頭騙出來了。
“現在還不知道皇后那邊是什麼動靜,容瀲把你送出來也是爲你好,你就在我這待一段時間吧。”
還記得容瀲對他說過,要讓她在外面待着的理由是秦湘不喜歡她,現在看來容瀲是因爲別的什麼才讓她離開嗎?
“現在戰況怎麼樣?”
“這幫番人,一直不肯出城迎戰,想必是正在整頓後方。”
“就這麼等着?”
傅千瀧面無表情,她現在想直接飛回去的心都有了,什麼時候開始,容瀲竟然連她都不信任了!
“我已經派人出去了。”
“我看到他們一點動靜也沒有。”
沈霽倒沒覺得有什麼,只是現在是宣讀遺詔的緊要關頭,龍城關作爲身居皇城根下的要塞,如果這裡出了什麼事情,容源和皇后一定會拿這件事找容瀲的麻煩,他們定不會讓容瀲這麼輕易即位。
容瀲是老皇帝最得意的兒子,即使皇后有所出,還是堅持把皇位傳給這個三兒子。
“番人想必是受了什麼人的慫恿,不然怎麼會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來攻城?”
“這樣的目的再明白不過,自然是爲了阻擋容瀲登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