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監不敢反駁,只得乖乖的繼續站着。
容瀲拿着筆,繼續翻閱奏摺。
那些近日來的奏摺,大抵都是說要他納妃充實後宮,他厭煩的將桌子上的奏摺推到了地上,起身離開了大殿。
同心一人去,坐覺長安空。
此時的他感覺自己非常的冷,可身上的衣服還很厚。他知道了,冷的是心,不管穿多少衣服,心都很冷。
遠處的木橋鍍了一層皎潔的月光,他彷彿看見傅千瀧穿着一身火紅色的長裙,她站在橋上翩翩起舞。
旋轉、跳躍,他笑了起來,慢慢走近,可傅千瀧卻不見了。木橋上只有容瀲一個人,四下靜悄悄的。
他在外面走了一夜,到處都是紅色,到處都有傅千瀧的身影。
自從他登基以後,整個皇宮都是紅色的格調,他以爲傅千瀧很喜歡紅色,每日都穿着紅色的衣服。
第二日清晨,他拖着疲倦的身體回到了寢宮,簡單地洗漱後換了一套衣服。
桌子上擺着一盤桂花糕,他停了下來,以前,傅千瀧最喜歡的點心就有桂花糕。
現在,桂花糕還在桌子上,可那個穿着紅衣裳的女孩子不見了。傅千瀧把最好的年華給了他,可他什麼都沒有給傅千瀧。
他欠的債實在是太多了!
其實,他知道傅千瀧的心思,可他不敢揭穿。他一直告訴自己,他不愛傅千瀧,只不過是利用傅千瀧罷了。
可是,傅千瀧走了,他才明白自己的心。
“陛下,該上朝了。”太監提醒着愣神的容瀲,容瀲立刻走了,太監跟在他的身後。
早朝上,諸位大臣議論紛紛,見皇上來了,立刻安靜下來。
“上朝!”太監捏着嗓子喊道,臣子們跪在地上,叩頭齊聲問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容瀲雖然很疲憊,但還是打起精神上朝,他從來不會因爲自己的原因而耽誤事情。
他端坐在龍椅上,身着黃色的龍袍,雙眼泛着紅色,看起來是累了很久。
“陛下,臣等有事要奏。”丞相上前一步,身後跟着幾個大臣。
“什麼事情?如果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就不要說了。”他知道丞相要說什麼事情,可他不想談論這件事情。
“陛下,王朝地大物博,您兢兢業業,實乃一代明君。”他直起身板,“可是,後宮冷淡,您三十有五,不可無後。臣等希望陛下能夠選妃……”
“住口!”容瀲激動地喊。
在他心裡,已經有一個皇后了,只是她不在身邊罷了。雖然天下女子千千萬萬,可都沒有她好。
“這是朕的家務事,你們無需多言。”他試圖制止丞相。
這件事情不是第一次提起,他不希望再次談論,可丞相根本就不顧及他的憤怒,咬咬牙就跪到了地上。
“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後,我朝女子千千萬萬,都願意爲陛下傳宗接代。您就算是不爲自己考慮,也得考慮考慮天下人!”丞相一臉堅毅,根本就不肯退步。
身後,諸位大臣也都跟在丞相的身後,一同跪在地上。
丞相喊道:“臣等請陛下納妃立後!”身後的大臣也隨聲附和。
容瀲看着他們,“朕的家務事還輪不到你們來管,有時間糾結朕的家務事,還不如好好體察民情,看看爲什麼有那麼多饑民!”他很生氣,
“天下人需要陛下,陛下的事情就是天下人的事情,陛下的家務事就是天下人的家務事。我們既然爲官,就應該替民做主。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您對得起逝去的先帝嗎?”丞相搬出來先帝,試圖打壓住容瀲的怒氣。
可容瀲激動地站了起來,他怒指着丞相:“別拿先帝壓朕!你們這些人,又有多少時間去陪伴家人?朕乃一國之君,想要什麼樣的皇后,還輪不到你們來說!”
“納妃立後還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說罷,他晃了晃袖子就離開了。
這是他第一次發火,太監喊道:“退朝!”然後立刻跟在容瀲的身後。
原本他想找個理由搪塞納妃立後這件事情,可他發現根本就沒有藉口。
“丞相,這可怎麼辦?陛下他根本就聽不進去我們的話,我們說什麼他都無動於衷啊!”侍郎很擔心,他們這些做臣子的,現在根本就勸不了皇帝。
沈霽站了出來,他淡然一笑,“你們不需要上奏,陛下會納妃立後的,只是,他在等一個時機。”
丞相睥睨着他,“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懷疑,覺得沈霽是站在容瀲那邊的,出頭不過是爲他說話罷了。
沈霽踱着步子,“昨夜我夜觀星象,推測出陛下的真命天女就要出現了,只不過,有點坎坷。但是呢,她一定可以爲陛下誕下龍子的。”
“真的?”侍郎半信半疑,他不知道沈霽會不會觀星象的本事。
“你若是不相信,大可去問問陛下,我還有事,先行一步。”說罷,他揚起袖子理了理後就離開了。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看什麼星象,他只是不想讓容瀲爲難。
沈霽去了寢宮,並沒有找到容瀲,他去了木橋,發現容瀲獨自一人坐在橋邊,向着遠處看去。
本來,他是想與容瀲談談心的,可是見他這幅樣子也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沈霽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現在失去了,反倒知道人家的好了。容瀲啊容瀲,你居然爲情所困!”
他正準備走的時候,容瀲看見了他,沈霽也就硬着頭皮走到了容瀲的身邊。
若是從前,有人說容瀲會爲情所困,打死他都不會相信。可現在,看着容瀲失神落魄的模樣,他倒是不得不信。
太監就端着一壺酒走到了容瀲的面前。
“陛下。”他將酒放在了地上。
見容瀲自顧自的斟酒,便知趣的退下了。
容瀲倒了一杯酒,在手裡把玩着。沈霽自己拿起了一個杯子,也倒了一杯酒。
“你知道嗎,他們要朕納妃立後,是不是很蠢?”他看着眼前沈霽,笑了起來。
沈霽不回答他,只是悶聲的喝了一杯酒。
“我懂你,可是那些大臣不懂,他們心繫天下,看到的就是陛下沒有子嗣。後宮空蕩蕩的,他們誰又沒有私心呢?”他一語道破那些大臣的心事。
這些人打着替民做主的名號,實際上是想將自己的女眷送到宮中享受榮華富貴。若是納妃立後了,那可是家族的榮耀。順着在個關係,還能在朝中有點實權。
沈霽又倒了一杯酒,他心裡看的很清楚,也知道容瀲早就看透了那些大臣的心思。
“陛下,也許你真的應該考慮考慮納妃立後,只不過,你該立的皇后不是他們的安排,而是你心裡的那個人。”他看穿了容瀲的心思。
這麼多年來,他很瞭解容瀲,只是他知道,容瀲是個對感情很冷淡的人。
傅千瀧的離開對容瀲打擊不小,容瀲每日把自己關在大殿裡批閱奏摺,沈霽都看在眼裡。但是,沈霽並沒有去勸阻容瀲,他知道容瀲的性格。
容瀲不語,他看了一眼手裡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如果真的愛,陛下,去找她吧!”說罷,沈霽喝掉了杯裡的酒,徑自離開了。
容瀲將手裡的杯子丟在了地上,抱着酒壺咕嚕咕嚕的喝,直到酒壺裡的酒被他喝的一乾二淨,他纔將酒壺丟在了一旁。
遠處的亭子裡,他又看見了傅千瀧。
她就那樣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兒,背對着他。忽然,她轉過了身子,笑靨如花的望着他,像是曾經那般美好。她跳了起來,像是爲他而起舞。
容瀲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想要去抓住傅千瀧的手,可幻影突然消失了。他從來沒有過追而不得,這一次,他真的放不下了。
一陣風吹過,他迎着風倒在了地上。冰冷的感覺讓他痛徹心扉,彷彿是失去了最寶貴的寶物。
他坐了起來,腦海裡滿是傅千瀧的樣子。她的一顰一笑,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最快樂的時刻都與他分享。
突然,他開始幻想着傅千瀧的模樣,幻想她穿着婚服的模樣。
“容瀲。”傅千瀧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不是下級對上級恭敬的喊,不是僕人對主子的喊,不是妹妹對哥哥的喊,是對戀人的喊。
他笑了起來,衝着腦子裡假的傅千瀧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傅千瀧穿着一身火紅的嫁衣,頭戴鳳冠霞帔,她笑靨如花,好似一朵絢爛的海棠花。
這麼多年,他記憶裡的傅千瀧只喜歡穿紅色的衣服,他一直以爲她是嗜血如狂,喜歡血紅色。可是,這一次他才明白,傅千瀧之所以喜歡紅色,每日都是紅衣裳,因爲她只是想要穿給他看。
原來,傅千瀧一直都把最好的一切給了容瀲,她的那身似火的紅衣裳,就是她給容瀲看的一身嫁衣。
“如果,我能早一點知道該有多好?”他睜開了眼睛。
跟着皇位來的,不僅是榮耀,還有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