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涼透了,滿天的繁星已經在一陣一陣寒風中,一顆一顆失去了神采,似是知曉人間愁情無數一般,一顆一顆,隱匿了自己的熠熠光輝。
漆黑漆黑的夜幕之中,那輪本就不是很亮的月亮,掛在天空之中,被一層暗黑暗黑的博雲籠罩着,顯得十分慘淡。
容瀲在趕走了那隻寒鴉之後,仍然在衡雪閣外站立着,像一座被風雪埋沒的,千年未倒的豐碑,佇立在凜風之中。
容瀲望着衡雪閣的方向,一隻手有些漫不經心地,扯着大太監王極連夜趕來,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衣,眼神一直直直地,又有些難以讓人察覺的悲傷在裡面,望着那一個方向。
又是一陣,帶着一些囂張的凜風吹來,帶着無盡的,卻又無盡的寒意和愁緒,直直地戳來。
容瀲站在衡雪閣門口,這陣凜風吹來,吹得他額頭上有些散亂的碎髮,沒有規律地飄動。
這陣凜風忽然襲來,打的容瀲身後的王極,縮了縮脖子,很是誇張地打了一個冷戰。
這陣凜風,直直地打在容瀲有些單薄的,光潔的脖頸上,容瀲站在那裡沒有動,身上覺得是涼透了,心裡意識確是,還是很活躍。
這樣冷的天,不知千瀧在裡面是否能感覺到。她現如今大約是,心寒猶勝天寒罷。不敢揣測她現在是怎樣的想法。
無論在衡雪閣裡的傅千瀧,現如今是何想法,現下唯一迫切期望的,便是她的身子,定要早些好起來啊。
大約是夜已經深透了,這天兒也是涼透了,一陣一陣的凜冽的,很是張狂的風,就這麼一陣一陣,毫不留情地朝閣外的人打來。
凜風打的閣外那個,稍矮的人一個哆嗦接一個哆嗦,那寒風還是一個接着一個,絲毫不知收斂。
王極覺得這天氣實在是寒冷極了,想勸着自己的主子回去,可是擡頭望見自己的主子,絲毫沒有回去的意思,自己也是不好開口,張了張口,又閉上了。
容瀲感受到了這天氣的寒意,也感受到了自己身邊的心腹,怕是要着了風寒了,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才陪自己在這裡挨凍。
可現下,傅千瀧正在那衡雪閣內狀況不明,自己是斷斷不能離開半步的,自己也是斷斷放心不下的。
容瀲卻也不忍,這麼一個跟隨自己多年的人,就這麼陪着自己遭罪,於是輕輕嘆了口氣,對身後的人開口,卻沒有回頭。
“行了,你衣服送到了,朕也覺得暖和了,你且回去歇息罷!”
王極聽出這是自己家主子心疼自己,可主子這種時候,心裡定是不好受的,扔他一個人在這裡,自己怎能放心的下。
“皇上,不必擔心,這天氣下奴才回去也是睡不好的,倒不如陪皇上在這裡透透氣。”
容瀲自然知曉王極這是放心不下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回頭望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堅持,任由他在自己不遠處站着。
不知過了多久,容瀲等了許久的華羅虛來了,專門趕來衡雪閣給傅千瀧瞧病,也幸好是華羅虛,換了旁人去給傅千瀧瞧病,容瀲也是斷斷不放心的。
華羅虛穩穩地落到衡雪閣院內,起身,彈了彈一路奔波來衣襬上,似有似無的灰塵,在黑夜中望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容瀲,便進了衡雪閣。
華羅虛神色不緊不慢甚至是有些淡然地,走向傅千瀧正高燒不退,甚至幾近昏迷的牀榻,可從他那略微有些加快的步伐中,可以看出他此刻內心定是,有些焦急的。
華羅虛走近傅千瀧的牀榻時,這幾日一直在旁照料的姐姐傅千凝,跟旁邊站着的小侍女使了個眼色,那小侍女立馬跑着去,搬了個凳子,放在牀榻前,供華羅虛坐着看病。
華羅虛端坐在那小侍女剛剛搬來,放在傅千瀧牀榻前的小凳子上,伸手撫平了前襟上的細微褶皺,又伸手輕輕將自己的袖管挽起一小段。
那小侍女趕着上前,把手伸進牀榻的帳子中,握着傅千瀧忽冷忽熱的纖手,小心翼翼地從帳子中拉出來,放置在華羅虛的面前,又趕着去取了一條方巾,輕輕地蓋在傅千瀧的手腕上。
華羅虛對那小侍女點了點頭,那小侍女便行了個禮,退了下去,站在房間的一邊,臉頰微微紅着,看華羅虛的動作。
華羅虛伸出挽了袖子的那隻手,修長的手指,搭在傅千瀧蓋了方巾的手腕處,微微垂下頭,感受着手上脈搏的力度。
傅千凝見狀,連忙趕過來,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椅子上華羅虛的神情,滿臉的焦急神色難以掩蓋。
華羅虛邊感受着手上女子的脈搏,邊低頭沉思着,忽然將手移開片刻,又再次將手搭在那蓋了方巾的手腕處,又感受了一會兒。
華羅虛非常謹慎地感受着手上的脈搏,一下兩下三下,忽然華羅虛“嘶”了一聲,傅千凝慌忙問千瀧究竟有無大礙。
華羅虛蹙着俊秀的眉頭,又輕輕搖了搖頭,將自己手腕上的袖管放下來,起身整理了整理衣襟,望了不遠處那小侍女一眼。
那小侍女趕忙跑着來,將傅千瀧手腕上的方巾取下來,再輕輕握着傅千瀧的手,小心翼翼地放進帳子中。
傅千凝這邊簡直快要急的發慌了,再也沉不住氣地問道:“先生,請問千瀧這究竟是怎麼了,竟是一直不見好。”
華羅虛輕輕嘆了口氣,望着傅千凝焦急的桃花眸,開口:“姑娘這身子,說無礙,卻是難以治癒,說有大礙,患的卻是心病啊。”
華羅虛望着傅千凝微微蹙起的黛眉,緩了緩,繼續開口:“姑娘之前大約是喝了什麼藥的,身子現下是非常虛弱,須慢慢調養纔好。”
傅千凝聽罷,心中滿是焦急和心疼,走了兩步去,繞過方纔華羅虛坐着把脈的凳子,徑直坐在傅千瀧的牀榻上,將手伸進帳子去,握着傅千瀧此刻,因高燒而滾燙的纖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千瀧你這孩子,怎總是如此不叫人省心呢。
關心你的人,大約是心都要碎完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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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傅千凝手中,傅千瀧的手指,微微動了幾下,傅千凝聽到牀帳中,傅千瀧在呢喃着什麼。
傅千凝又驚又喜,以爲傅千瀧大約是要醒了,便屏住呼吸,聽着帳子中的傅千瀧究竟在說些什麼。
“……容瀲……容瀲……”
傅千凝高燒不退的身子滾燙,神志依然沒有恢復,黛眉緊蹙,口中不停呢喃的,竟是他們主子的名諱。
可與此幾乎是同時,衡雪閣外不遠處,站立了許久的,傅千瀧心心念唸的容瀲,也正在,自己難以剋制地,自言自語着。
“千瀧,還記得最初將你帶回來的時候,你望着朕的神色,是那樣堅毅。朕當時就決定,要將你培養成,朕最得力的助手,你也從來沒有辜負朕的期望,成了朕身邊最優秀的人。”
“朕交給你的任務,你沒有哪怕是一次,做的不令朕驚豔和佩服的,朕的話,你沒有哪怕是一次,不言聽計從的。”
容瀲覺得大約是異常難過了,有什麼東西哽在喉嚨裡,上不去,卻又下不來,哽得容瀲難受極了,便伸手,輕輕揉了揉自己脖頸上,喉嚨難受的位置。
披在容瀲身上的大衣,就這麼打了個旋兒,掉到了地上,容瀲竟是,絲毫沒有察覺,還一直在那裡喃喃自語。
“千瀧,我們曾經,相處的是那麼和睦,從未起過爭執。可如今,怎就變成了如此這般情況。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你太固執了,還是到底是,朕錯了呢。”
“朕是如此懷念當初的那段時光,你是朕的心腹,你是朕的左膀右臂,交給你的任務,朕從來不必擔心會不會出差池。這樣美好的時光,是否再也回不過去了呢……”
王極見狀,想要去替容瀲撿起來,卻聽到主子低沉喑啞嗓音的喃喃自語,還有緊蹙的俊眉,和凝重的神色。
王極想要上前一步的想法,便不由己地止住了,他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着自己家主子,聽着主子的隻言片語,一個字都不漏的,心中不由己地心疼着。
沈霽突然得到邊關戰報,不得不趕回皇宮來稟告皇上,來徵求容瀲的意見,於是便連夜進宮,奈何他久久不在宮中,宮規繁瑣,最後,實在是耐不住性子,便提了內力,一段一段向皇宮飛來。
於是當沈霽風塵僕僕地趕到御書房,候了半天,卻遲遲不見容瀲回來。
沈霽轉念一想,這個時間,之前聽聞傅千瀧在蘅雪閣高燒不退,容瀲必定是去衡雪閣看望她了,於是沈霽便又提起內力,直接向蘅雪閣趕去。
當他穩穩落在衡雪閣時,遠遠便看到,容瀲正站在衡雪閣門口喃喃自語,卻遲遲沒有進去,披着的衣服掉在地上,都未曾察覺。
沈霽嘆了口氣,又望向衡雪閣,想必,那閣內也必定是不好受的罷。
沈霽認爲這兩個人,互相都有情有義,卻在互相折磨,心中很是難受,然而他卻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