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言,她不語。
彼此寂靜相對很久之後,顧巖才用很溫和的聲音打破了意味不明的沉默。
這一次,沒有撒嬌,沒有委屈,甚至也沒有溫柔,他只是用靜得不起波瀾的聲音陳述着簡短的五個字:“一百零七次。”
她不解:“什麼一百零七次?”
“我追了你一百零七次,從去年的今天算起。”顧巖沒來由地笑起來,但那笑容裡若有似無的,卻分明是苦澀,“蘇淺依,你覺得這樣夠了嗎?”
這驟然低落的語氣終於將淺依的視線徹底牽絆住,她因此順理成章地仔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棱角分明的乾淨面容,優美的下巴曲線,緋色薄脣,英挺的鼻樑上架着金屬質感的半框眼鏡,鏡片後面是睿智而清朗的明眸。
他就像從她的記憶中直接走出來,沒有一絲一釐的變化,甚至只要她願意,隨時都可以在腦海裡清楚地描繪出這個男人所擁有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分毫不差。
然後,在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覆着薄繭的指尖已經輕撫上顧巖有些消瘦的臉。
而他疊上自己的手,溫柔地迴應着她難得的主動。
指尖纏繞的久違觸感,讓這個習慣了獨自堅強的女人終於忍不住淚如泉涌。
顧巖修長的手指揉揉地輕撫着她的臉頰,一遍又一遍地替她擦去怎麼也止不住的眼淚,低聲說:“淺依,承認吧。”
她明知顧問:“承認什麼。”
他回答說:“承認你還愛我。”
沒錯,她還愛着他。
可是她突然想問問這倉惶的命運——
她只不過是愛着他,爲何,就這樣艱難。
伴隨着北京城難得一見的皚皚白雪,聖誕節如期而至。
今年的聖誕恰巧趕上週六,鑫時代員工宿舍裡的單身女人們從半個月之前便開始籌備一場小旅行。
原本,她們已經自動屏蔽了傲嬌女蘇淺依,但是誰也沒想到,昨天晚上淺依與那個英俊男人見面自後,竟然一回宿舍就當着她們的面哭得梨花帶雨!
看着她儼然一副單戀未遂、暗戀未果的可憐模樣,饒是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生憐惜的。
於是今天上午七點鐘,淺依早早地爬出被窩,腫着一雙眼睛奔去衛生間簡單地洗漱一番,然後翻出來一套非常具學生
氣質的運動服,準備迎接今天的單身女人活動——聖誕近郊遊。
然而,她卻沒能如願以償。
喬朵娜的意外出現,徹底打亂了淺依的私人聖誕小計劃。
淺依打心底裡覺得,喬朵娜絕對是個不懂溫柔爲何物的女人!此刻,這個念頭在淺依腦海裡比從前更是深刻了幾分。
她實在想不通,同爲女人,自己怎麼就這樣輕易地被喬朵娜拎着衣領,二話不說直接塞進了那輛紅色跑車裡。
造型拉風的跑車華麗麗地拋下身後的單身女人,絕塵而去。
車裡,穿着運動服的淺依齜牙咧嘴地看着駕駛座上那個滿臉正氣凜然的女人,心下突然涌起一種“自己就是個拐賣兒童的壞女人”的錯覺。
不,不對,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且不論其他,單說兩個人在裝束打扮方面的天壤之別,就足以判斷——其實她纔是被綁架的那個可憐兒童啊!
淺依坐在飛馳的車裡鬱悶了很久,然後才悻悻地開口:“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沒錯,她確實只是沒話找話而已。
跑車沿途行駛的這條路,通往楓藍城堡。而且,這其實是從鑫時代去往楓藍的最便捷路線。
這一點,應該只有顧巖纔會比她更清楚。
朵娜大概也知道她是明知故問,便也不作答,只是滿臉平靜地狠狠踩了一腳油門,任憑跑車從剛纔的“驚險級飛車”直接榮譽晉級爲“驚悚級飛車”。
這個車速只持續了短短十秒鐘,副駕駛位置上的蘇淺依已經臉色慘白。
她強忍着暈車帶來的極度不適,雖然胃裡已經翻江倒海,但她還是拼命地給自己施加心理暗示——蘇淺依!不能吐!千萬不能吐!尤其不能在這個女人面前吐!不然你就輸了!
就在她覺得自己已經忍到了極限就快要憋不住的時候,天可憐見,那個瘋女人贈了她一個急剎車!
於是,這次是真的憋不住了……
淺依反手拉開車門就心急火燎地衝了出去,也顧不得什麼公共道德和城市風範了,扶着路邊的樹幹,吐了個淋漓盡致、天昏地暗。
然後,她訕訕地接過喬朵娜遞來的礦泉水和紙巾,訕訕地處理了嘴邊的“丟人痕跡”,又訕訕地回到了車裡。
其實按理說她本應該借這個機會直接逃跑,但她的意志還
是敗給了現實。
暈車畢竟是很糟很痛苦的感受,甚至當她在車裡休息了五分鐘之後,依然覺得有些虛脫和乏力。
淺依將自己整個身子都陷在綿軟舒適的座椅裡,安安靜靜地等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
胃裡的不適感覺終於漸漸得到緩解,她這才攢足了體力斥責喬朵娜對自己的無情虐待。
“喂,我說你這個神經質的女人,你是不是專程來折磨我的啊?”
其實淺依本來就沒指望朵娜會回答她。
果然沒人理會她?那麼剛好,她就可以自顧自地繼續抱怨了。
“好吧,其實我們認識也將近兩年的時間了,就算是你確實是專程來折磨我的,我也認了,畢竟我也知道咱們的樑子到底是怎麼結下來的。但是喬朵娜,不管怎麼說今天也是聖誕節哎,看在聖母瑪利亞的面子上,你就先放過我,不行嗎……”
很好,她成功地挑戰了朵娜的忍耐極限,致使面無表情的短髮女人終於爆發。
“給我閉嘴!你這個倒胃口的女人!你以爲我爲什麼要來找你?我還不是爲了那個病怏怏地吊了一整晚的點滴、到現在還是半死不活的混蛋!”
朵娜一邊說着,一邊恨恨地從衣兜裡掏出一串鑰匙甩在淺依身上。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快速地調整情緒,直到自己重又恢復面無表情之後,才又咬牙切齒地繼續說下去。
“你要是還有良心,現在就拿着鑰匙上去看看他。”
淺依聞言先是一怔,而後低垂着眉眼,攥緊手裡的公寓鑰匙,緊張地咬了咬下脣。
她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問道:“顧巖他……怎麼了?”
朵娜語氣凌厲地反問:“你在意?”
“我當然在意!”她可以發誓,自己從未如此堅定過。
“哼!”朵娜極不屑地嗤笑一聲,而後滿眼嘲諷地說,“我還以爲,像你這樣自私的女人,根本不會在意他的死活。”
“別這樣,朵娜,你明知道,我是真的擔心他,我……”
“夠了!我沒興趣知道你有多愛他,蘇淺依,我只想奉勸你一句話——”她厲聲打斷她的剖白,毫不含糊地說,“要麼徹底滾出他的生活,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要麼就把你那點兒見不得人的自卑收拾收拾,趁早滾回他身邊!從今往後,別再這麼陰魂不散地折磨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