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隱約記得很多年前的畫面——父親牽着那個Alice的手出現在家人面前,唯唯諾諾卻異常堅定地說,他要和母親離婚,娶那個意大利女鋼琴家。
那大概是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顧巖連記憶都已經變得模糊。
如今,他只記得父親不顧全家反對,毅然離婚再娶。
在那場離婚官司中,法院將他判給了父親,可是年少的顧巖卻倔強地選擇和母親一起生活。
懂事如顧巖,怎會連母親眼裡的期待都看不真切。他心知,在未來的漫長歲月裡,自己將會是母親心裡最大的、亦是唯一的期盼。
顧巖曾經發誓,自己絕不讓母親失望。
所以,他必須努力。
那些年,顧巖一直用功讀書,也一直勤勤懇懇地打工貼補生活。很多時候,班裡同學嘲笑他是“土鱉打工崽”,他亦沉默着照單全收。
只是可惜,顧巖大二那年,母親終究還是抵不過重度抑鬱症的無盡折磨,厭世自盡。
母親出事的時候,他正在醫科大學中醫系的重點實驗室裡,專注地鑽研着微生物學實驗。等到完成實驗,顧巖站在實驗樓的三樓拐角處,回撥了那個反覆打來很多次的陌生號碼。
然後,他猝不及防地聽得母親去世的消息,再然後,痛哭失聲。
多年之後的今天,顧巖不起波瀾地將這些舊事說與淺依聽。從始至終他都很平靜,可淺依卻流了眼淚。
她慼慼然地抱住顧巖,嗚咽了很久,才從喉嚨裡含糊地擠出來三個字,但還是辭不逮意。
她說:“沒關係。”
顧巖不解地看向她朦朧的眼眸。
“沒關係……”淺依抽泣着解釋說,“以後你……你有我了。”
從來,他都不比她幸運。
但是,他始終比她堅強。
如今的蘇淺依,後知後覺地讀懂了顧巖的過往遭逢,讀懂了他對鋼琴師楚寒江的牴觸情緒從何而來,讀懂了他成爲心理督導師的真正原因,亦讀懂了他用優雅和優秀遮掩了很多年的,苦不堪言。
她忽然記起很多年前,曾在書中讀過這樣一句話——因爲懂得,所以慈悲。
還好,一切的一切,都還來得及。
鑫時代大廈樓下,顧巖停下車的時候,淺依正含情脈脈的看着他。
顧巖顯然有些不太適應這種狀態的淺依。
“你看什麼呢?我臉上有字?”顧巖略有
些不經意的問道。
“我在看的很認真好不好,是多了些字,我是說比起昨天我看到的那隻顧巖,臉上是多了不少字……”淺依很認真的說道。
顧巖知道,再和這個笨女人理論下去,自己的智商肯定會進入她的漩渦了,這些個日夜,顧巖對她的想念,已經消磨了自己的理性與銳氣。甚至直到此時,他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淺依以從前很少見的花癡的表情看着顧巖。
“去上班吧,一會兒要遲到了,剩下的事交給我。”顧巖依舊不緊不慢的說着,像極了命令,但一切,都已經有條不紊的在他的計劃之中了。
“剩下什麼事情?”剛剛伸出右手要扳動車門的蘇淺依再次扭過頭來。
“你……上班去吧——”顧巖的笑讓他的側臉顯得絕美的俊秀。
這個360°無死角的優良男人,如今,真真實實的是自己的了,囊中之物!淺依用看大玩偶的眼光來看顧巖,心裡確定自己熟悉這個男人的一切。
他的喜怒哀樂,他的憂傷愁苦。
蘇淺依今天的工作進行的格外順利,同事見她被前男友開車送回來,開玩笑的打趣她好馬吃了回頭草。
閒暇之餘,蘇淺依竟又在大腦裡飛快理順馬和草的關係。果真像剛剛他們倆理順的那樣簡單,“我父親出車禍去世了,我母親服毒自殺,我流浪很多年然後遇見你。”、“我父親出軌,Alice是他的情人,我母親因這件事患上抑鬱症,跳樓自殺。”這兩個版本的人生境遇竟然出奇的相似,又各自不同。
冥冥之中,是什麼讓這兩個人必然又偶然的聯繫在一起。
想不明白,就說這一切是緣分吧。
顧巖送下蘇淺依,並沒有離開。他熟悉這裡,所以要幫自己的笨女人做一件就在剛剛她還沒有想明白的事情。
顧巖走着那條幽幽小道,離着淺依住宿的地方確實只有三百來米,那裡是蘇淺依的住處。看門的老大爺認識他,自然一路綠燈。顧巖把淺依的東西一股腦兒的搬到了車上。
這時的他哪裡像個得了胃病的病人啊,簡直就是個小虎犢子。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
顧巖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個並不十分出衆的淺依,卻在相識之後,就那樣另他魂牽夢繞,幾乎改變了他整個人。
即使他學的是心理學,即使中西醫的經脈和心理都已經在他體內融匯貫通,但他此時的雀躍已經讓他忘記了自己是個心理
學研究者,此時的他甚至覺得,如果把心理學的一套搬進生活裡,尤其是搬進愛情裡,那是多麼不恰當的一件事情。
喬朵娜的身影晃進顧巖眼睛的時候,顧巖遲疑了一下。
出於禮貌,他還是走向了她。
“謝謝你。”顧巖一邊說,一邊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你這是要做什麼,跟我劃清楚河漢界嗎?”喬朵娜就是喬朵娜,把愛情和婚姻劃分的那樣清楚,但心腸還不算很壞的女人一枚。
可以這麼說,顧巖身邊自小這僅有的一枚女人,應該也是現今時代的大快朵頤呢。
“被我喜歡一個人,折磨到心理變、態,需要不需要預約心理治療?不免費,打八折……”顧巖嘻嘻笑着,一改往日的那種嚴肅感。
喬朵娜疑惑的看着顧巖,像看着一隻自己從不認識的洪水猛獸。
“怎麼了,你?”顧巖顯然是被她看得不自在了。
“顧公子,中國有句古話,叫一物降一物。在你身上,說這句話再合適不過了!一個蘇淺依就已經把你迷的神魂顛倒了。但是,我覺得,你和蘇淺依之間並不合適。你們兩個只是談戀愛的對象,彼此對彼此的愛慕,建立在潛移默化,相互的傷害和保護上。女人對愛情是很敏感的,但生活,不是愛情。”喬朵娜說這些話的時候,眼底閃過了一陣寒光。
顧巖似乎覺得她並不有好,臉上也恢復了往日的嚴峻:“朵娜,每個人的愛情都是不一樣的,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把愛情和婚姻分的那麼清楚。有些人,愛情是生命的全部,然後走入婚姻,照樣也很幸福。這個世界的形態是有很多種的。”
喬朵娜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那你走着瞧好了——”
喬朵娜想告訴顧巖,愛情是很現實的,愛情的激情一旦退去,對她好的那個人,纔是女人想託付終身的。
顧巖和蘇淺依之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這樣他們在愛情的旅途中驚喜連連,有時候,磨難和吵鬧,恰好成爲感情最好的催化劑。
於是,顧巖和蘇淺依,這兩個人的愛情化學反應,在相識的這些歲月中,一直髮生的劇烈的化學反應。
當然,這一切,是喬朵娜的認知。
顧巖和喬朵娜有些不歡而散。
顧巖知道,這次淺依能夠回來,是喬朵娜在其中幫的忙,但如今,喬朵娜用自己的那套理論,給自己擺了這麼多的道理,顧巖聽起來覺得噎得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