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爲什麼?”就算是心理師,也無法理解蘇淺依特有的跨次元聊天方式。
“算了,沒什麼。”
其實淺依想問的是,爲什麼他要關心自己這樣的路人甲。
不知怎地,話到嘴邊就變了味道,她只是冷凝了聲音對他說:“顧巖,你永遠不會明白,對我來說,歷經貧窮從來不會比接受施捨更可怕。”
因爲她始終堅信,自己所需要的強大,不應該依附於任何人。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怎樣才能做到既不需歷經貧窮、又無需接受施捨。”
不斷攀升的電梯裡,顧巖的聲線似乎比平時溫和了許多。
他繼續追問:“怎樣才能讓自己真正強大起來?我想聽聽你的答案。”
淺依薄脣微張,半晌卻未說出一個字。
事實上,她從來只覺得貧窮也不過如此而已。然而顧巖所提及的事情,她卻是從未認真思量過。
腦海裡似有短暫的空白,淺依並沒有來得及考慮如何回答他的問題,思緒就已經被另一個念頭滿滿佔據——這個男人究竟爲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像個混蛋一樣關心她。
這感覺像極了吞掉一顆明知有毒的棉花糖,卻又不小心觸碰了生活裡太過微茫的溫暖,於是糖果融化,融進心底變成致命的甜。
淺依忍不住轉頭看向顧巖,她是那麼努力、那麼細緻地凝視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甚至沒有放過他眼神裡一閃過的半分專注、半分溫柔。
淺依發誓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貪戀過男人的眼眸,從來沒有。
“咚咚。”
心跳聲突然變得清晰可聞,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歸於寂靜,靜得不藏秘密,靜得像是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就要發生。
也不知是什麼奇怪的心緒在作祟,淺依突然發覺有個很離譜的念頭正在自己的腦袋裡悻悻漂浮。
她想問,可不可以發明一句魔咒,能讓電梯就這樣突然停電下墜,然後她順水推舟地站不穩,再然後……
但事實上,電梯一如既往地穩穩
到達了15樓。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顧巖一邊掏出鑰匙開門,一邊偷瞄着身邊的俏皮小女子。
等他看清楚淺依那張嬌俏的瓜子臉上突然顯露出的頑劣賴皮勁兒時,一抹溫柔的笑顏早已經不知不覺爬上了他的脣角。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頓住正在開門的手,轉而寵溺地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低聲說:“就一直這樣該多好。”
就一直這樣乖乖地留在他身邊頑皮耍賴,該多好。
短暫對視的片刻裡,他很輕易就從淺依那雙明亮靈動的眼眸裡,讀懂了她的觸動與感動,也一併讀懂了隱匿在自己身影裡的,悸動與心動。
顧巖有些情不自禁,漸漸、漸漸地靠近她的面容。
但就在這時!
“阿嚏!阿嚏!……”
淺依心知肚明,自己在這個節骨眼兒既然打起噴嚏了,那是絕對絕對停不下來的。於是她索性轉過身去,只留個背影給他。
“……阿、阿嚏!阿——嚏!”
總共十二個。
蘇某人還處於頭暈目眩的缺氧漂浮狀態,就聽得身後男人幽幽地說:“所以你這是……對男人過敏嗎?”
“亂講!我只是……”太緊張了而已。
這個夜晚,曖昧得甚至沒有一絲真實感。
她和他,就像是突然掉落在渺遠而浩渺的海水中,在蔚藍而虛幻的世界裡,兀自沉溺着,掙扎無果。
顧巖有些好笑地眯起眼睛看向她,說:“淺依,其實剛剛在你忙着打噴嚏的時候,我想到了六個可能還算適合你的職業。”
“牧師、法師、獵人、盜賊、薩滿、聖騎士?大心理師你還敢再搞笑一點嗎!”
三秒鐘後,笑得花枝亂顫的蘇淺依漸漸地被顧巖難得一見的冰塊臉凍住,尷尬地摸摸鼻樑,低聲說道:“呃,那個……我只是突然腦袋抽筋似的覺得‘職業’兩個字很有喜感。”
見顧巖不答話,她又試探着開口:“其實,其實也不是很好笑。不然你繼續說?”
“駐唱、樂評人、樂評人、樂評人、樂評人、樂評人。”顧巖無比淡定地吐出一串讓蘇淺依差點跌了眼珠的詞語。
“哥,你是不識數還是故意耍我啊?!”蘇淺依羞愧於自己的慌不擇言、認賊當哥。
“妹,其實都不是。”他藉機佔便宜,看起來卻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剛剛十個噴嚏的時間,我都在反覆確認你究竟適不適合做樂評人。”
“結果呢?”
“還好。”
……
很明顯,蘇淺依已經處於壓抑暴走邊緣了。
三!二!一!蘇某人終於憋不住了!
“顧巖啊!我說你還能不能再無恥一點?選擇職業這麼重要的事情是你一句‘還好’就能打發的嗎?你會不會把我的人生想象得太草率太不靠譜了啊!而且我爲什麼要聽你的,說起來你又不是我的誰……”
話說到這裡,空氣裡突然就多了些諷刺的意味。
沒錯,他不是她的誰。
既然事實如此,那麼淺依實在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壓抑些什麼、在意些什麼。
她絞盡了腦汁都想不出結果,無奈也只好自嘲着放棄,並且念頭一轉,趁着顧巖繼續開門的空當,認真思考起有關未來職業的嚴肅話題。
樂評人?
這個聽起來蠻拉風的職業,她說不定真的可以嘗試一下。
畢竟是他給的建議,估計……還不賴。
於是此時的蘇淺依突然覺得,做這個決定也並不是想象中那麼草率的,反而更像是獲得了一個重新描繪生活軌跡的契機。
藏身在走廊昏暗的燈影裡,淺依望着顧巖挺拔的背影,似有片刻恍神。
她就這樣以安靜期許的姿態,等待着門開,如同等待着未來將要發生的幸運。
但可惜的是,淺依忽略了一個很淺顯的道理。
生活之所以能主宰着人類、而不是被人類主宰,就在於它總是可以將人類意想不到的顛覆感,呈現得淋漓盡致卻又不失合理。
比如,防盜門打開的一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