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依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試圖以此抵抗心中強烈的不滿和怨念。
她不會忘記,上一次喬朵娜這樣突兀地出現,帶給她的出了身爲局外人的悲涼感覺,還有被人徹底輕視的尷尬記憶。
不論哪一種感覺,都深深地觸痛了她原本就根深蒂固的自卑。
所以,原諒她無法歡迎喬朵娜的到來。即便,她知道這個女人是公寓男主人的青梅竹馬。
不過這一次,朵娜的視線並沒有在淺依的臉上停留一秒。
朵娜關掉手裡的吹風機,還給客廳一片寂靜,然後她擡手撥了撥依然有些溼漉漉的短髮,遙遙地望着玄關處的顧巖,神情嚴肅地說:“顧巖,我剛從醫院回來。”
顧巖聞言一怔,關切地詢問道:“怎麼,生病了嗎?”
“不是。”朵娜利落地否認。
這時,淺依心中已經隱隱有了定論。她忽然覺得很擔心,也很自私地希望沙發上的女人不要說出來那四個字。
可是,朵娜怎麼會順遂淺依的意思。
她沉默了幾秒鐘,輕聲說道:“我懷孕了。”
她的聲音並不大,似乎其中也夾雜着那麼一絲猶疑,然而,還是足夠淺依和顧巖聽得真真切切。
淺依怔怔地站在那裡,突然覺得喬朵娜簡直就像是埋藏在她和顧巖之間的一枚定時炸彈。這個傲慢的女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鬧出一些令淺依驚惶無措的事情。
比如此刻,淺依不得不爲接下來的狀況而擔憂。她很緊張,一則是爲喬朵娜懷孕這事的來龍去脈而緊張,二則是爲顧巖將有的態度而緊張。
如果說這孩子和顧巖完全沒有關係,爲什麼那個女人從醫院回來沒有直接去告訴她的未婚夫,而是跑來這裡,將這麼個天大的消息第一時間告訴給顧巖知道?
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勁,淺依死死地咬着下脣,一言不發地觀望着事態的發展。
然而顧巖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同尋常,他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從右手邊的鞋櫃裡翻出兩雙棉質拖鞋,將其中一雙放
在淺依面前,然後自顧自地換鞋,進門。
他脫下外套隨手搭在沙發的扶手上,波瀾不驚地問朵娜:“寒江知道了嗎?”
朵娜完全沒有想到顧巖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她以爲他聽說這個消息多少都應該有些驚訝,或者是鬱悶。
然而他卻那麼平淡,彷彿她剛纔所說的不過是“我今天吃了個蘋果”。
朵娜暗忖,顧巖這樣的態度,或許和蘇淺依有關?默默地思量幾秒鐘,她便確定——根本就不是“或許”,顧巖如此淡定,一定是爲了讓那個女人安心!
一瞬間,嫉妒,不甘心,深深的挫敗感,連同終年埋藏在朵娜心中的惡魔,一同在她的感官世界裡全面復甦。
他越是想保護蘇淺依,她就越是氣,就越是要讓那個女人不得輕鬆!
“我還沒有告訴寒江。”朵娜故意放軟了語氣,做出一副溫柔並且楚楚可憐的模樣,“我第一時間就趕過來這裡了。我這麼急着告訴你這件事,其實只是想知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說者本來就並非無心,更何況聽者又十分有意,於是淺依不難聽出朵娜話裡的深意——她是在問顧巖,準備拿她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這是不是就意味着……雖然喬朵娜是楚寒江的未婚妻,但其實,孩子是顧巖的?!
這一刻,好像有一道驚雷突然毫不留情地劈在淺依的心頭,如若不然,她的心怎麼會那麼痛。
可是顧巖只是淡淡地對朵娜說:“嗯,那我打電話給他,讓他來接你。”
他的反應爲淺依帶來一絲希冀。也許,只是她想太多了,也許,喬朵娜僅僅是因爲和這個男人無話不說,所以纔來告訴他。
但很快,朵娜的溫言軟語就將淺依最後一絲希望也撕得粉碎。
她低垂着眉目,依舊是一副惹人憐惜的模樣,低聲對顧巖說:“我求求你,不要這樣,你明明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淺依望着顧巖,拼命在心底重複着一句話——顧巖,我也求求你,告訴我事實並不是看起來這樣糟糕
。
可惜,顧巖的回答卻是:“就算不是他的,總歸還是要讓他知道你懷孕的事。而且,我和淺依等會兒還有事情要談,今天沒辦法送你回家。”
直到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淺依終於淡淡地開口:“不用了,我還有事情要處理,這會兒正準備出去一下,你們聊。”
言罷,她也顧不得顧巖是不是在身後喚她的名字,徑自轉身,開門逃離這個令她心傷無措的地方。
那樣倉惶而狼狽的瘦削背影,看起來,像極了孤寂一生的亡命之徒。
“蘇淺依!你給我回……”顧巖話音未落,就被重重的關門聲堵住了下文。
這種時候,對着一閃緊緊關閉的房門大聲呼喚又有什麼意義?顧巖知道,淺依顯然是誤會了,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追她,儘快追她!
他甚至沒有再看一眼喬朵娜,立刻追隨淺依的腳步匆匆離開。
許是心裡憤恨,顧巖第一次很沒風度地摔門而出。他不會知道,當他離開之後,朵娜的臉上浮現出怎樣哀傷的表情。
偌大的公寓,終於又只剩朵娜一人。
她咬着下脣,拼命忍住流眼淚的衝動,暗暗訓斥自己——喬朵娜你個沒出息的慫貨,這有什麼好哭的!
朵娜原本以爲惹得蘇淺依誤會,她會很開心。
可事實上,當她看到顧巖不顧一起丟下自己就跟着那個女人走了,她的心裡忽然覺得一陣空蕩蕩的疼痛。
哀傷,就是在這一瞬間忽然入侵她的骨血,融在靈魂裡,無法剔除。
她忽然清楚地意識到,不論她怎樣努力,不論她是努力變得很好,還是努力變得很壞,不屬於她的人,終究還是不屬於她。
有時候,善惡只在一念之間。
但不湊巧的是,朵娜選擇了萬劫不復的惡。
她的手緊緊地扣在沙發扶手上,指尖用力到近乎泛白。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堅定了這樣一個念頭——反正無論怎樣我都註定要難過,不如,你來陪我一起痛苦吧,蘇、淺、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