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節這天，淺依如素平常地準時下班。
當她踏出鑫時代大廈的時候，有微涼的秋風吹拂而過，路邊的葉子撲簌簌地飄落下來。這光景看起來似有些蕭條，但卻絲毫不掩秋天的浪漫。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七夕情人節，顧巖竟然沒有出現。
如果說淺依真的打心底裡牴觸着與顧巖相見，那麼此刻，她應該爲他突然萌生的自知之明而深感欣慰。可她卻沒有覺得欣慰，反而有那麼一絲的失望和落寞。
失神地站在被暖色夕陽籠罩的街邊，她漫無目的地四下張望着，看起來頗有些形單影隻的落寞味道。
下一秒，一個熟悉得彷彿早已融在了淺依骨血裡的動聽男聲，在她的身後悠悠響起。
“你在找我。”陳述句。
“不是！我……”她立刻否認，卻執拗地不肯轉身，“我迷路了！”
其實就連淺依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鬧哪樣，面對顧巖這麼精明的男人，她竟然敢不知死活地找這麼個爛理由來糊弄他。
“原來是迷路了。”他玩味般重複着她那句不靠譜的謊話，然後看着她慢吞吞地轉過身來，才又不緊不慢地反問，“打算去哪裡？我開車送你過去就是了。”
一滴冷汗從她的額角滑落，雖然心下知曉彼此都是在演戲，淺依卻還是不得不順着顧巖的話，繼續編下去：“還是不麻煩你了，而且，你大概也找不到。”
“但我覺得車裡的導航儀應該找得到。”他看到她的臉上寫滿了極力隱藏的無辜和茫然，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便也不再捉弄她，只放低了聲音說，“先上車吧。”
分手九個月之後，因爲找藉口的時候一着不慎，淺依又再一次莫名其妙地坐在了這輛熟悉的寶藍色奔馳車裡。
身側的男人沒變，一路相伴的Daydream鋼琴曲也沒變，可彼此之間的微妙氣氛，卻變了。
“去哪裡？”
“突然不記得了。”
蘇淺依小騙子側頭盯着車窗，心下很是懊惱。
她果然還是不能實話實說——其實她本來只是想看看他在不在，然後就直接奔回宿舍當宅女的！
他不與她計較，笑着說：“算了，跟我走吧。”
這回輪到淺依搶顧巖的臺詞了：“去哪裡？”
駕駛座上的男人像模像樣地模仿着她的語氣，不以爲意地說：“突然不記得了。”
這個混蛋男人的混蛋勁兒果然不減當年！
淺依一邊暗自感慨着，一邊靜靜地凝視着車窗與夜色一同映出的，他的身影。
顧巖，她的前男友，依然如初相遇時那般優雅俊朗。
她傻傻地問自己——蘇淺依，在他的身邊，你覺得幸福嗎？
答案是——很幸福，只不過這份幸福裡，摻雜了更多的心酸與隱隱作痛。
她轉頭看着他線條美好的側臉，輕聲地問道：“你說我們這樣，是不是有些奇怪？”
顧巖修長的手指穩穩地握住方向盤，他與她對視，淡淡地反問：“哪裡奇怪？”
“已經分手的兩個人，不應該再有更多的交集了，不是嗎？”
“可是淺依，我在追你，你還不明白嗎？”他調轉了視線，盯着前方的路況，頓了頓聲，繼而又糾正說，“不，其實我是在追求你。”
“追和追求，有差別嗎？”顯然，蘇女士又在關鍵時刻抓錯了重點。
顧巖的心頭忽然涌起那麼點不適時宜地感動。
分手之後，他近乎絕望地追了她幾個月的時間。如今，淺依終於漸漸收起了那副冷靜自持、淡漠疏離的模樣，不知不覺地找回了她原本的小糊塗。
這份熟悉而模糊的感覺對於顧巖來說，其實是多麼寶貴的記憶。
不過此時，他還是決定識時務地將跑偏的淺依拖回正題。
“淺依，不管過去發生了怎樣的事情，我都不想再讓你一個人生活。”說這些話語，顧巖自己亦覺得心緒難平，“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你還要我嗎？”
車內寂靜蔓延，而車窗外，街景呼嘯着倒退。
淺依考慮了很久，而後才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我可能……需要更久的時間。”
“好。”他回答得很堅定，“我會給你更久的時間。”
顧巖素來是說話算話的。
從那天之後，他沒有再說過類似告白的話語，甚至索性退回到七夕之前的默守狀態，只遠遠觀望，不再輕易叨擾她的生活。
淺依原本以爲這樣就是最好，這樣她就可以遠遠地望着他英俊的容顏，默默地回憶他的溫柔與溫暖，並且漸漸學着接受那份荒唐的感情。
然而奇怪的是，隨着聖誕節的愈漸臨近，北京城的天氣倏忽轉涼，與季節更迭形影不離的，便是去年冬季的苦痛記憶。
這些與仇恨有關的記憶有時會不經意地出現，將她拼命累積起來的希望擊碎，看起來那樣零落不堪。
徘徊於接受與拒絕的邊緣，淺依覺得自己的生活狀態變得越來越潦草，甚至比剛剛分手時更差了許多。
及至平安夜那天，淺依走出公司時，看到他從不遠處向自己走來，心頭的難過忽然止不住地氾濫開來，直到無可抑制、無法收場的地步。
她下意識地轉身就跑，一邊迎着聖誕前夜的寒風拼了命地挪着步子，一邊頻頻點頭，似乎在默默地堅持着自己的猜想——是北京的冬天太冷，所以逆風奔跑時纔會覺得眼睛刺痛得像要流淚。
那些隨風消散的眼淚，一定不是爲他而流。
然而淺依剛跑出去沒幾步，一雙有力的大手就適時地揪住了她的後衣領，把這個氣勢如牛的小女子重新拎回了起跑的位置。
男人那張英俊的臉不知何時已經靠得她那麼近，那麼近。近得，甚至可以聞到獨屬於他的淡雅味道。
“怎麼辦，我突然不想再放你走了。”附在她的耳邊，顧巖用近乎呢喃的方式攫住了她的思緒。
男人略微撒嬌似的委屈語調，伴隨着溫熱的吐息一起縈繞在她的耳畔，毫不費力地拂亂了她原本平穩的心跳。
淺依用力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很努力地抓回了一絲冷靜，掙開依然拎住自己不放的魔爪，憤憤然地回頭看向他。
與那雙清亮的眸子對視了半晌，她突然敗下陣來，卻又心有不甘，於是禁不住拔高了聲調對他吼道：“顧巖，你鬧夠了嗎？！”
顧巖似乎也沒想到她會突然拋出這麼一句，一時間，竟也愣在那裡不知如何作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