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麻煩停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就好。”
顧巖溫和的聲音將蘇淺依從意識漂浮狀態中喚醒,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從頭至尾都沒有跟司機師傅說過要去哪裡。
她很悲哀地確定以及肯定——這樣完全沒長腦子的自己,就算被顧巖賣去霸王村當壓寨夫人都毫不奇怪!而且說不定,她還真的會在事成之後屁顛屁顛地幫他數錢。
覺悟之後的淺依立即調動所有的警惕細胞,打量起十字路口周圍的環境。
幾秒鐘之後,她終於確定這裡就是離自己打工的酒吧最近的路口,這才心有餘悸地長吁了一口氣。
彼端,顧巖利落地付了車費,撐着雨傘從車尾繞至淺依所在的一側,很紳士地爲她拉開車門,卻不料突然被這個迎面撲來的小女子狠狠地踩了一腳。
吃痛的同時,他擰着眉頭看向她,卻在看清楚蘇淺依臉上類似於“你這個陌生人再敢亂來信不信我踩死你”的表情時,忍俊不禁。
淺依很努力地在自己那張還算精緻的瓜子臉上擺出了一副自以爲狠戾的表情。
但不知爲什麼,這神情看在顧巖眼裡,竟是說不出的……俏皮。
他不做聲地將她護在傘下,嘴角卻依舊忍不住輕輕上揚,就連聲音裡都沾了些許笑意:“走吧,順路送你去烈火。”
聽聞此言,淺依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身邊男人的臉。
她雄赳赳氣昂昂地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要去烈火?!你究竟還知道多少事情?老實交待,你是不是……”
話說了一半,蘇某人突然非常識趣地自動消音了。
咳,其實翻騰在淺依心裡的無敵自戀後半句是——你是不是暗戀我啊,顧巖。
夜幕降臨,驟雨初歇,後海酒吧街燈火通明。
烈火年華酒吧裡,人聲鼎沸。
三五成羣的都市男女一邊品着五顏六色的調製雞尾酒,一邊談笑宴宴地聽着新來的駐唱歌手哼唱一首很不應景的歌——七月七日晴。
事實上,就連蘇淺依自己也想不通,她怎麼會在這個暴雨連連的七月七日、在她成爲烈火駐唱
的第一天,不知死活地選了這麼一首與周遭完全不搭界的歌。
很顯然的是,整個晚上淺依都心不在焉。
比如說,副歌部分她竟然唱多了一遍;
比如說,很簡單的吉他和絃她竟然一不小心彈錯了位置;
再比如說,混混沌沌地唱完整首歌時,她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峻的問題——從始至終,她的目光都沒有離開過某個光線格外昏暗的角落。
那是距離吧檯最遠的角落,一張藤條編制的矮桌旁邊,圍聚着一對衣着光鮮、舉止優雅的男女。
好吧,其實光線、藤桌、衣着光鮮的男女都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是,她在那對男女中尋到了一個稍微眼熟的人,顧巖。
於是有個念頭自然而然地竄了出來,並且徘徊在淺依的腦袋裡揮之不去——原來他剛剛所說的“順路送你去烈火”,真的只是順路而已。
想到這裡,她忽然沒來由地覺得有點悶悶的。
角落藤桌旁,顧巖與喬朵娜時不時地碰杯飲酒,聽歌的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神侃着。
誰都不可否認的是,在整個談天說地的過程中,顧巖雖然自信從容一如平常,但他眼角的餘光卻絲毫沒有懈怠地一直瞥着蘇淺依所在的方向。
當蘇淺依連續唱罷三首歌時,喬朵娜將杯子裡所剩無幾的長島冰茶一飲而盡,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很明顯心不在焉的顧巖。
她很“體貼”地轉身對着臺上顯得有些茫然失措的駐唱姑娘招招手,在昏暗的燈光下很故意地擺出誇張的口型對她說:“過來坐。”
顧巖兀自低頭喝酒,看樣子似乎不打算理會喬朵娜對蘇淺依的一系列誇張呼喚。但這樣的視若無睹卻更是讓朵娜覺得疑點多多。
按照國際慣例,或者說憑藉過去二十多年來她對顧巖的瞭解,這男人如果不是腦子剛被門夾過,完全沒理由放任一個陌生女人過來與他們同桌卻裝作視而不見啊!
“怎麼,腦子剛被門夾過?”她還真是直言不諱。
而顧巖只是微笑、沉默,並沒有解釋或者反駁,甚至就連最基本的反問都沒有。
這種頗無所謂的態度
所造成的嚴重後果就是——這對青梅竹馬之間的平衡氛圍被徹底攪亂了。
朵娜故作隨意地揉了揉自己剛剛修剪過的短髮,卻突然再沒心思去管那個駐唱姑娘是不是願意坐過來。
她盯着顧巖的臉看了半晌,悶聲說:“顧巖,你對她,好像有些不一樣。”
顧巖輕輕轉了下酒杯,視線淡淡地掃過朵娜的臉,卻依然沒有做聲。
她於是明白,那大概也算是一種默許。
這麼多年來,朵娜從來都能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的意思,哪怕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
但不知爲什麼,她卻始終不能像瞭解顧巖那般瞭解自己。
比如此刻,她完全不清楚自己心底那股無名躥升的怒火到底是因何而起。
淺依並不是沒看到短髮女人的招呼,只是她並不想橫在那裡像個超節能電燈泡一樣閃閃發光。
與此同時,一句耳熟能詳的俗語很應景地在她心裡轟隆隆地碾過——我蘇淺依沒談過戀愛還沒見過豬跑嗎?
幾秒鐘之後,在她還沒意識到談戀愛和吃豬肉這兩檔子事兒完全處於不同次元的時候,她已經抱着木吉他坐在了顧巖斜對面的位置上。
呃,剛剛她不是還一直叮囑自己“一定要直接無視掉這對小情侶”的嗎?那麼誰來告訴她,此時自己四平八穩地坐在人家對面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面對這種自作自受的尷尬情境,淺依其實也很苦惱。
她傻傻地摸了摸鼻子,一時竟不知說什麼纔好。
說“一起喝一杯”?沒錢不能充胖子,這樣簡單的道理,窮人淺依還是清楚的。
說“打擾兩位了”?明知道打擾,她爲什麼還要像個白癡一樣坐過來呢。
說“不好意思我只是路過”?試問除了神經病以外,有誰會在路過一對情侶時剛巧一不小心坐在了人家對面。
……
事實證明,正常人類在這種情況下確實無話可說。
淺依認命地垂下頭,自嘲一笑,然後躲在這個沒人看見的小角落,不做聲地安撫自己說——還好還好,蘇淺依你是個如假包換的正常人類。
(本章完)